“什么,睿少爷可被打了?”祝妈妈拉着小丫头的肩,眼睛睁得很大。
杜晟睿是祝妈妈从小看起来的,自然有感情。又因为是嫡出,整个西院都拿他当块宝宠着惯着,自然养出了一身的臭毛病。三老爷心气高,见不得将来要继承他家业的儿子是个一身娇病的少爷,所以始终都严加管教。
跪在地上的小丫头被祝妈妈一反常态的凶狠模样吓了一跳,吞了两口唾沫才战战兢兢说道:“不知,不知道,我出来的时候只拿了藤凳进去,后来怎样就不知道了。”
祝妈妈“啊”了一声,抬头看向老太太求救。
“睿儿也该管管了,他老子心里疼他,不会打重的。”老太太身子一歪,倚在靠枕上,叹了口气,“睿儿也太娇惯了些,男孩子,将来要顶天立地的,怎么能天天被宠着惯着,也是该拿出些男人的样子来看看,毕竟也17了。”
祝妈妈自然听不进这话去,见怂恿老太太不成功,就看向了一边出神的杜若,朝她使了个颜色。
杜若却在一旁愣住了神,左手捻着耳垂,兀自想着昨晚的事,思量着杜晟睿的事会不会是因她而起。
昨儿个花妈来求她时,她是口口声声说三老爷不会真让晟睿写一百份的,如今却背道而驰,没写完还真就打上了。
不知晟睿和花妈心里会怎样看她。
心里悬着,也不得安生,杜若就坐到老太太下首,帮着揉了揉肩。
“三舅舅自然是疼儿子的,可是看如今这样子,恐怕三舅母和几位表姐已经都过去了,三舅舅那么爱面子的一个人,见了一群女眷在身边,面子上下不来台手怕就重了。”
祝妈妈听了,脸上大霁,连忙点头。
老太太微闭着眼,没有说话。
“您不用亲自去,显得好像多么偏袒三哥似的,您就让祝妈妈过去看看好了。府里谁不知道祝妈妈是老太太身边的人,她去了自然是代表老太太的。若真是下手极重,那是一定要拦着的,若是不重,咱们不也松口气嘛。”
老太太陈了半晌,眼皮微抬,朝祝妈妈摆了摆手。
祝妈妈朝杜若眨了眨眼,转身出了锦春堂。
“其实老太太还是惦记三少爷的。”岑妈妈替了祝妈妈去摆箸,这会子菜上齐了,笑着过来扶了老太太去东次间用早饭。杜若跟着起身,转念一想,又叫过初雪来,让她也到杜晟睿那里去瞧瞧。
食不言寝不语,一时安静地吃毕了早饭,初雪和祝妈妈还没有回来。又不见平日里请安的人来,老太太不免也有了几分的担心。
哄着老太太说笑了会子,一个管事的吕妈妈过来请安,杜若便借势退了出来,回了她的小跨院。
小跨院和老太太的锦春堂只隔着一个抄手游廊的距离,来返不过一刻钟。共两进,前面的三房两耳是杜若日常起居之所,后面的一排房子都是丫头下人住的。院子不大,种了四棵过房檐的银杏树,扇形的叶子翠绿浓密,院子里就显得略有些挤了。
杜若沿着鹅卵石的小路往正屋去,夏堇正踩着梯子擦门檐,杜若身后的岑妈妈忙上前去扶着梯子,问道:“好生生的,怎么擦起门檐来了?”
“我是擦柱子的,看见这上面落了满满的灰,看不下去,就擦了。”夏堇够着门檐的一头,来回擦了两把。
“侬就爱揽些这个活计来干,不说好生的给姑娘做针线,万一摔着怎么办的呀?都是侬在干,那额(二)个粗使的婆子干什么?”岑妈妈娇嗔的责怪,声音软软糯糯,上面的夏堇看了眼杜若,脸上的笑都快憋不住了。
杜若也听不得岑妈妈说话,时而仔细的去听总是要笑。站在院落的门口,抬头看着树叶开始泛黄的银杏树,瞥了眼门匾,那“烟姿翠色”四个字还是她亲手写的。
两年前陪老太太出府上香,杜若在禅月寺听两个小尼姑说起安平城里的新闻故事。说是有一家的小姐用牡丹花汁将宣纸染色,然后做成笺,就取名叫牡丹笺。在牡丹笺上提上一句诗,塞在竹子做的小船上面扔到安平城的内河里流放,寄情即景。
杜若开始不信,认为古代人不会有这么浪漫的作为,那小尼姑见她不信,就拿出一架她捡到的小竹船来,里面的牡丹笺上写着:翠色连荒岸,烟姿入远楼。
杜若不懂诗词,但是这两句却极为喜欢。
就引用了这四个字,作为自己闺房的门匾。
为了练好这几个字,杜若可是整整练了四天的功夫才拟好了图纸。每一钩每一捺都是精心的,拿去给老太太看了,老太太也喜欢,就命人做了匾,替换了原先的门匾。
夏堇正一边擦着门檐一边教岑妈妈发出正确的“二”的音,初雪就踏了进来。
“怎么样,可有事?”
初雪蹙着眉,脸色很不好,摇摇头低声说道:“我过去的时候已经挨了几板子,就像姑娘说的,周围劝的人太多了,所以三老爷下手就重了些。”随即用手比划了圆,“我进去时,红了这么一大片。”
听见“红了一大片”,杜若后背又是一阵发凉。
这样挨板子,不知道杜晟睿又要在床上躺几天了。
初雪见杜若脸色有些白,忙劝解,“三少爷今儿早上交了50篇,听花妈说,有姑娘的10篇,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的各8篇,其他都是三少爷写的。可就是因为请的人太多了,字体实在太过不一致,所以三老爷才气急了。不过三少爷没把姑娘招出来,只说姑娘的那10份是找学堂里写字好的伴读写的。”
“祝妈妈怎么样?”
初雪就用帕子掩了嘴笑道:“祝妈妈才不口齿笨呢,要了那里,见红了一片啊,哭得跟个泪人似的,趴在三少爷身上,就不起来,说要是打少爷就先打她,弄得三老爷最后没了法子,甩了板子就出去了。”
杜若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舒了口气。
让祝妈妈过去真是对了,要不然晟睿不知会被达成什么样。不过也幸亏有祝妈妈这样的人物,疼人是出了名的。平时对谁都说口齿笨,但是遇到正事了,嘴里那正理歪理说得一通一通的,让人还嘴都没有机会。让她去撒泼混闹,才是三太太的本意呢。
“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
夏堇从梯子上爬了下来,因为也担心着三少爷的事会不会连累杜若,所以急忙下了来。胳膊上还挽着袖子,喘着气看向她俩,歪着头问。
初雪简单扼要的说了说,夏堇就再次嘟起嘴,“三老爷也真是的,他哪次罚三少爷,三少爷不找枪手啊?咱们府里这还没出阁的三位小姐加上咱们姑娘,哪次少帮了他了?要我说三老爷心里是知道的,只不过找个正当的理由打三少爷一顿罢了。”
听了夏堇这歪理,杜若和初雪对视一眼,不由好笑。
那边的岑妈妈还也过了来,喜笑颜开的说道:“姑娘,您听听我说的音准不准。额(二)狗子门前额(二)只鹅,白鹅上面额(二)卷额(耳)朵毛……”
岑妈妈还没说完,杜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而夏堇直接坐在地上前仰后合,初雪乐得脸面绯红,倚在院门上使劲按着肚子。
夏堇还笑不够,硬拉着岑妈妈,让她跟着念“二狗子手里二千二百二十二文钱”。
这一次岑妈妈可不上当了,掐着夏堇的耳朵,脸上羞得如滚滚的红日,咬牙切齿的用她娇滴滴的声音训斥着,让这边的杜若和初雪笑得更是欢实。
杜若正擦着眼泪,袖子突然被往后拽着,转过身来,竟然是三太太身边的丫头湖杏。
当然,湖杏的提醒,就是要告诉杜若,三太太已经在门口站了半天了。
三太太穿了件湖色撒花褙子,脸上愠气未消,扯着手里的帕子定定看着杜若。
“三舅母,今儿怎么有空过来坐坐,快请吧。”杜若收敛了笑容,摆出以往端庄温厚的姿容出来,上前要去携三太太的手。
却被生生挡了回来。
“睿儿那里我还得去看着呢,别人能当没事人一样嘻嘻哈哈,我当母亲的自然不能和那些人一样了。我来,就是告诉姑娘一声,姑娘的字好我们都知道,今后就不用显摆了。”
说完,丢了一张折起来的纸,打在杜若的胸口前,“啪嗒”掉在地上。
初雪忙捡起来,展开来看,正是杜若的字,是昨日帮三少爷写的《大学》。看来杜若昨日说的话,三太太是听说了。
~~~
新书,求推荐求收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