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胡同,顾名思义,其胡同的走向颇有耳朵的形状,因此得名。
整条胡同的房子都像是紧密衔接的鸽子窝,一间一间挨得极为紧凑。也因此,这个胡同里的人大多都相互认得,这家的姑娘相中了哪家的公子,或是哪家的婆娘从雇佣家里得了什么好东西,都不算是秘密。这屋里放个屁,那屋里都能听得真切,且能判断出是谁放的。
家家的院子都是极小的,放不下多少东西,所以很多的破烂都堆在胡同里,还有很多家都在胡同里私自搭起了小屋子,所以一来二去,这胡同的过道就变得越来越狭窄。
马车进不来,杜若便下了车步行。
严三顺早已跟胡同口一个极爱聊天的大娘问了清楚,说前些日子确实新搬来一户人家,两个女人一个孩子,住在胡同的倒数第三家。
胡同里的雪都堆在路中间,所谓各扫门前雪,堆起来的便都归到了中间。杜若行在上面,觉得没走了几步,脚底就冻得冰凉。因为路窄,初雪和夏堇相互扶着走在后面。她们都打小在杜府生活,接触的都是绫罗绸缎,乍一到了这寒酸简陋的地方都极不能适应。用帕子掩着嘴鼻,一路嫌东嫌西的皱着眉头。
杜若倒是不在乎,她这个年纪的人,在穿越来之前,哪个没住过这种大杂院,胡同的生活那可是童年里一笔宝贵的财富呢。
因此,自从走进了这耳朵胡同,杜若一晃神,总觉得像是回到了童年时光。
一路缓慢行走,严三顺在前面带路。倒数第三家的房子和其他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相比之下,这里略显冷清,门口的积雪也没有铲除,大门两侧也没有堆过多的东西。
杜若的心都揪在一起,想起幼薇的穿着打扮,真不知这样的地方她是否能够住的惯。
严三顺回头看了眼杜若,见杜若点了头这才轻轻扣了门。敲了四五下,里面隐约传来开门的声音,不多时,踩着积雪的“噗噗”声渐渐进了,两扇木质大门开了一条小缝,一个穿着水红色小袄的年轻女子便探出了头。
大约15、6的年纪,看打扮像是个丫头,杜若蹙着眉在脑海里搜寻这个人的模样,才恍然想起,这人便是幼薇身边贴身伺候的丫头,名叫绿翘的。
“绿翘,你不记得我了?我们在禅月寺见过一面,我还和幼薇一路坐车回来。”杜若忙上前介绍自己,欣喜之情不宜言表。
而对方只略怔了一下,随即也认了出来,眼圈一红,忙给杜若福身,“见过杜姑娘,杜姑娘可算是来了,我家夫人这几日天天念叨着姑娘呢。”说着,已将大门打开,将杜若和其余三人让了进来。
院子不大,摆了四五个大红的樟木箱子,盖着整块的皮布,上面落满了皑皑的白雪。迎面是正屋,左右两侧,一间看着像是厢房,一间是厨房。是个典型的小四合院,和现代住的也没什么区别。
绿翘喜笑颜开的挑起棉门帘子进了屋,脆生的喊着:“夫人,杜姑娘来了!”
杜若进屋一瞧,这所谓的正屋不过巴掌大的地方,就是一间屋子半间炕。不大的地方摆了一张四方桌,除了一把带扶手的椅子外,其余几侧都是条凳。跟通铺似的大炕占了屋子的一小半,因为天冷,幼薇和佑儿都偎在炕上,盖着一床墨绿被面的厚被子。
环顾了一圈,杜若的肩膀有些颤抖,望着大炕上早已是滑了泪珠子的幼薇,张了半天的口才出了声,“怎么就搬到了这样的一个地方?”
“搬得急,所以就先临时这么住着。”幼薇脸色蜡黄的一张憔悴小脸,边流着泪边试图给杜若挤出笑来,可是竟更加的难看,让杜若认了半时的眼泪也要涌出来。
绿翘沏了滚烫的茶水来,各斟了一杯递给杜若等人。
屋子太小,几个人都站着就转不开身,杜若被绿翘请到了炕边坐。初雪扫了眼,便带着绿翘夏堇和严三顺坐到了四方桌的条凳上。
杜若扒着床边瞧了一眼,佑儿还在酣睡,小脸偎在幼薇的怀里,红扑扑的讨人喜爱。这让和他近在咫尺的幼薇显得更加的憔悴不堪了。杜若伸手将被子给他们拢拢,然后哽着嗓子,轻声问道:“你们搬到了这里,大哥知道么?”
幼薇的目光扫了眼怀中的佑儿,淡然的勾起嘴角,叹了一声,“那****身边的小厮急赤白脸的来了,说是我的事大奶奶已经知道了,怕她找上门来让我赶紧收拾东西搬走。我这边着急收拾东西,我的车夫就去找了这房子。我还没有告诉他,想着这几天他也出不得府,也省得给他惹麻烦。”见到杜若带着气焰的瞪了眼睛,忙又道:“先暂时的住一阵子,等找到了房子我会搬到好一些的地方去,你也见了,我连箱子什么的都还没动呢。”
望了眼院里的那些樟木箱子,杜若这才止住了眼泪,长吁了口气。
幼薇见她这样,顿了顿,拉住了杜若的手,“我想,我应先跟你道一声对不起的。那日在禅月寺,我是听说你单独来了,才让佑儿去那边打球。我故意去认识你没有别的目的,也没有想借着你图什么名分,而是我的身体我清楚,我只是怕我万一哪天去了,佑儿就没了人照顾……”
“你这是在说什么,好好的干嘛咒自己!”杜若将幼薇的手推开,气鼓鼓的偏过头去。
“不要这样,我是相信你的为人才会去结识你,否则我怎会冒这个风险去认识杜家的人?我难道不想佑儿快快乐乐的长大?”提到了佑儿,幼薇的眼泪又想断了线的珠子。过去拉扯杜若的手臂也没了力气,哽咽得不行。
杜若呼着气,看着那可爱的佑儿,心里已是将杜晟杰骂了千遍万遍了。
模样这样标致的幼薇,文笔有这样通,生的佑儿又是这样的可人,为什么孩子都四岁了,仍然不肯给幼薇一个名分?哪怕是个妾,终究也能让她过得安逸些,不必像这样东躲西藏……
“为什么要躲?大奶奶既然知道了,你又有佑儿,为何不干脆就进府去?”杜若思虑到这里,忙问了幼薇。
而幼薇淡然一笑,摇了摇头,“我是知道的,大宅门内是非多,我只想让佑儿有个更舒心的环境成长,名分什么的,我并不在乎。大奶奶如今没有儿子,我又是这样的一个身份,怕是进了府,我的儿子就不会再喊我为娘了。”
杜若心里百转千回,没想到幼薇竟是考虑得这样深。
是啊,谁会愿意自己亲生的儿子要喊别人为娘呢?幼薇进了府,即使佑儿没有过继给大奶奶,可大奶奶才是正妻,佑儿就需要喊她为娘,喊幼薇为姨娘。有几个女人又真心的愿意如此呢?
“杜若,我一直都知道你。你是私生女,你在杜府的日子并不好过。可是你过得很认真,我每一次在禅月寺或是路上遇见你,见的都是你的笑脸。人们总说字如其人,你的字是那样的,所以我才相信你的为人。”
幼薇用帕子拭了下眼泪,强作坚强的继续说道:
“我知道,将一个孩子托付给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很不成体统,可是除了你,我当真想不到一个能托付的人。佑儿是我的命根子,我希望他一切都是好的,只有交予了你我才能放心。可是我又很矛盾,你一人在杜府度日已是不易,再带个孩子定是难上加难。”
杜若目光如梭,听了幼薇的话,坚定的摇了下头,“你不用担心,我已许配了人家,佑儿我会管的,将他收为养子,若是有一****当真狠心的撒手而去,我会将他养在身边的。不过只一点,我如今既答应了你,你就不要再多想,安心的养身体,即使我对佑儿再好,也比不过一个亲娘!”
幼薇激动的点点头,眼泪刷刷的掉下来。
两人都兀自的伤感了一阵,说了几句体己话。杜若看天色不早,想着也出来了一整天,便起身要告辞。严三顺再次显示了他洞察人心的一面,在杜若和幼薇闲聊的空当,他已是借着出去查看马车的明由去买了一些熟食和补品,虽不多,但至少能坚持上几天。
杜若很是赞赏的朝严三顺点了点头,让绿翘无论如何的收下,给幼薇料理身子。
几人再次驾车回来,杜若在马车里又摸了几把眼泪,在初雪和夏堇的安慰下止住了。
不过和幼薇闲聊时,杜若也侧面的了解了一下水溪胡同那房子的事。那房子原先的主人是个千户侯,因为全家迁回祖籍汴州,所以这房子就急于出手了。幼薇搬过去住的时候,老太太刚买了那房子。杜晟杰因听到了消息,打量着没人知道,所以开了偏院的门,私自让幼薇和佑儿住在了里面。
那套房子占地极大,横跨了整个胡同。里面山水楼阁尽数齐全,雕梁画柱也装修得极好。
只是现在令人悬心的,就是那已经过户了的房契,上面写着杜若名讳的房契不知去向了哪里。而看着那东西两院分家时的账簿,大大小小的锦盒不胜枚数,又要如何查起呢?她们得了那锦盒后还有不打开的道理,得了那真的房契后,又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