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微笑着坐下来,眼角瞥了下身后的两个人。
杜玥琪仍是一如既往的高傲姿态,下颚总是抬起的,谁都不放在眼里。府里尚未出嫁的几位小姐里面,唯独她是嫡女,是身份显赫的,谁都及不得她。而杜玥华与杜玥琪是同父异母的姊妹,又是庶出,所以行动做派自然都瞄着杜玥琪。杜玥琪不搭理不福礼,她也只得勾勾嘴角,算是给杜若见了礼。
杜若本就不在乎这些,温和的笑笑,坐到了杜玥淑身边。
“听说姐姐近日又得了新的笔帖?”杜玥淑将身下的杌子往杜若这边挪了挪,很是亲近。杜玥淑一张容长脸,五官都生得小巧,玲珑秀气,很是讨喜。
她也是喜欢写字的,但是三太太不会为她请任何的师父。而袁师父又个性得很,除了教杜若别的人又不肯接。所以杜玥淑的字,就不上不下的在那里悬着。
“还好,有几帖是以前就见过的,只有一帖,我看着还不错。”杜若有半句话是没有说出口的,想到三太太刚才在跨院的一番作为,她觉得这个时候再邀请玥淑去她那里看字帖,有些实在不合时宜,所以“妹妹若感兴趣可以去瞧瞧”这半句话就噎回了肚子里。
大宅门里,不是只自保就能好好生活的,还要顾及身边的人。
玥淑自然是她几个姊妹里最要好的一个,杜若重视她,在乎她,所以才要替她多多考虑。
正说着,祝妈妈拢了拢耳边的碎发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杜若站起身,将杌子让给了她。然后问道:“三哥的伤可如何了?是否严重呢?”
“打得未免也太重了些,这要在床上躺上个把月才能好呢。”祝妈妈一时叹起气来,用帕子擦着涂抹药膏的手指。
一个穿着洋红色比甲系鹅黄缎子的丫头轻轻移步进来,看了看屋里的动静,转身进了屏风里。
不知说了什么,杜晟睿突然急了起来,喊道:“这可怎么办好,前两****刚和他交上朋友,说好了今日要一起出城去看望他一个表亲,这下去不了,他定是以为我不愿结交他这个朋友呢!哎呦……”
杜晟睿的尖叫,让刚刚歇下来的祝妈妈又起身进了屏风里面。
只听三太太问道:“朱二公子?可是那个平远侯的二公子?”
“就是他,那块步步高升的玉牌就是他送我的,这可怎么办才好?”
杜若肩膀一抖,想起昨日早上杜晟睿来给老太太请安时腰上别的那块玉牌,翠绿如嫩芽一般,价值不菲的样子,原来是平远侯二公子送的。他们俩怎么又凑到一块去了?难道说……
杜若不敢再深想,呼了口气回过神来,那个丫头已经走出来了,却又被杜晟睿叫住,听他喊:“好生的请进来,让他先在我的书房等我!”
那丫头应了,又是移着轻步走远。
杜若又是一惊,难道那平远侯二公子要进府里来?
“姑娘,时间不早了,要不我们回去吧,也给老太太带话回去,说是三少爷无恙了。”初雪轻步走过来,探着一点身子对杜若说,眼睛悄悄眨了眨。
杜若明白过来,缓缓起身。
祝妈妈听见初雪的话,又走了出来,忙点头说道:“姑娘正好回去给老太太带句话,说是我先在这里照顾着三少爷,等会子忙完了就回去。”
杜若点头应了,笑津津的回身朝三位姊妹说道:“我先回去了。”
“咦,怎么一听说平远侯的二公子要来,姐姐就慌了神了?莫非是要回去换件衣裳再来?要我说姐姐今日的衣裳就很好,这上等薄纱罗的披帛可是贡品,我大姐那里也不过就几匹而已。”杜玥琪酸酸的笑道,眼珠子滴溜溜的转,那笑容就诡异起来。
一时场面素冷了下来,杜若愣在一边,面如雪降。
那杜玥琪就更是受用,不慌不忙站起身来,抖了抖臂弯里的披帛,逶迤地挪步而去,临走时还笑声翩翩,“那朱二公子可是极好的人,跟姐姐正是极配的。”
杜若脸色煞白,哽着嗓子没有接话。
祝妈妈疑惑的扫了两眼,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走出来的三太太身上。
三太太的眼角里带着鄙夷,上下打量了杜若的穿着,嘴角一抹狡黠的笑容直直落进杜若的眼里。两个人的目光再次碰撞在一起,初雪在身后扯着她的衣角,杜若才咬紧了嘴唇微微福身,然后快步离开了。
杜晟睿的声音就在后面嚷了起来,“你们在说什么?那朱二公子和表妹怎么了?表妹……”
“你还嚷什么?你这个样子还不是她害的。人家要攀高枝,与你什么相干?快给我安生的躺着。”
三太太那拔高的声调很是明显,杜若刚出了门,迎面撞上端来绿豆汤的花妈。
花妈迟疑了一步,然后不安的低下了头,“姑娘别误会,不是我说的,许是我昨日告诉少爷的时候被身边的丫头听了去……”
“没事,花妈快进去照顾三哥吧。”杜若勉强笑了一声,转身离开。
原路返回,却一声不吭。
初雪快步跟在后面,心里惴惴不安。而杜若就更是五味杂陈了。
三太太知道这件事并不奇怪,三老爷那样的人,只主外不主内,所有家里面的事都交给三太太。给杜若说亲的事,三老爷定是会和三太太通气的。而杜玥琪竟然也知道这件事了,那就证明大老爷那边也是知情的?
是不是朱二公子也去大老爷那边说合了呢?
想到这,杜若突然停了脚步,害得初雪没留神就撞了上去,跌在一起。
“哎呦,姑娘没事吧,都怪我没看路……”初雪揉着撞疼的大腿站起身,忙给杜若赔礼道歉,可是后者却坐在青石板路上蹙眉思索起来,手指又开始慢慢揉捻着娇小的耳垂。
初雪没敢打扰,每次见了杜若这个表情,定是又在思索着什么对策。
上一次是大太太那边突然派了一个姓吴的妈妈来顶岑妈妈的缺,说是大少爷的女儿满姐儿生了疹子,要让岑妈妈过去照顾。可府里有经验有耐心的妈妈多了去了,就是满姐儿身边也有几个是极放心的,怎么就让岑妈妈过去照顾?过去了,就不知还能不能回来。
不管是大太太的主意,还是二小姐的主意,反正姑娘是不会让岑妈妈过去的。当时为了想对策,姑娘就这个表情坐了一下午。最后以岑妈妈是十一月初一的生日,正好与痘疹娘娘的生日吻合为由,让岑妈妈去禅月寺给满姐儿上香祈福去了。过了一个月回来,既是满姐儿的恩人,又可以光明正大的回到她们姑娘身边,一举两得。
当时知道内情的人没有一个不赞她们姑娘聪明的,如今杜若再次露出这样的神情,想必是在为平远侯二公子的事情想对策吧。
初雪呼了口气,四下张望着看附近有人没人。
她们行得快,如今已经走到杜府的外花园边上了。沿着抄手游廊一直下去是东院大老爷那边,若是沿着这青石板路一路下去,就是老太太的锦春堂。
初雪还张望着,忽听两个年轻男子对话的声音从游廊那边传过来。初雪一惊,想必是平远侯的二公子已经进了内宅了?如此看,是要绕过这花园子直接去三少爷书房。
听着那交谈的声音越来越近,初雪顾不得什么尊卑辈分,猛然拉起还在出神的杜若,躲在游廊的墙根底下。
杜若听着那有些耳熟的声音渐渐逼近了,倒吸了口凉气,意识到这个声音是平远侯的二公子。
这个时候碰到他,可不是什么好事。
杜若拉着初雪紧紧贴在游廊的墙壁下,几株一人高的箩蔓藤稀疏的遮挡着她们的身影。
不多时,一个丫头在前面领路,一个穿着蓝锻对襟大袖衫的身影先是行了过来。外八字,走起路来摇头晃脑,手里执着一柄扇子,像是在逛自家的花园一般随便。紧接着一个穿银红色窄袖长袍、系一条墨绿革带的身影也行了过来。
前面那个自然是平远侯的二公子,为人实在不敢称赞。
杜若躲在墙根下,看着那背影就生起一股莫名的烦躁来。
而那个跟在后面的身影,并不像是一个小厮或是跟班,看衣着款式和打扮,应该也是个有来头的人,不知是哪家的公子。虽然衣着翩翩,身姿挺拔,但和朱二公子成了朋友,想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杜若哼了一声,脚下错了一步,踩到枯枝,发出清脆的声响来。
两人顿时不敢出声,那个朱二公子倒是没有察觉,自顾自的往前行了。而后面那位不知是谁的公子却突然回过头来,透过那箩蔓藤,眼神直直看向杜若。
杜若不敢出声,身子紧紧贴在墙壁上,脚下因为害怕,而轻轻踮了起来,恨不得能穿透这面墙躲开眼前这个人。
那位公子,没有杜若想象般面目可憎,他的容貌和身量很相称,俊秀的外表和白皙的皮肤,眼角微微向上挑着,看见杜若,竟然笑着勾起了嘴角。他的眸子让杜若想起了红茶,醇厚甘甜的,耐人寻味的,清澈的,浓意的。
杜若暂时忘记了呼吸,和那个公子的目光短暂接触后,她觉得耳根很是发烫。
不知为什么,杜若松开紧紧抓着裙摆的手,在嘴边竖起了食指。那公子微微笑着点头,目光清澈,转身而去。
杜若闻到箩蔓藤清新的嫩叶香气,突然觉得豁然开朗了。
~~~
求票票,求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