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的天空下,雨云在天空中堆积,仿佛崔巍的黑色群山。
储心迎着风在森林中奔跑,她在永无休止的逃亡,背后追击的布鲁克人正不依不饶展开地毯式搜寻,他们身穿白衣,胸口都钉着十字的白银徽章,这些白银徽章如同零碎的星光。
此刻,高大的灌木群成为了最好的掩体。储心穿梭其中,颤动的微风紧紧贴合着她的呼吸,她身姿敏捷却忽然止步于丛冠之中。看她的样子像是有些撑不下去了,她大口地呼吸,盼望着能将沉重疲乏给吐出去。
布鲁克人沿着足迹搜寻,人网围炉,他们不停地踩踏着青苔与地衣。直到雨声渐大,脚印在泥泞中渐渐被隐去。
储心躲藏了很久,久到忘记了时间。白衣人的突然杀出总会令她紧张兮兮。好一阵子她缓过神,内心中还是会听到白衣人的议论声。猎手与猎物有着道不明的默契。
白衣队伍探索着,他们大批量出现在阔叶林的尽头,满地的落叶与雨水,他们的耐心终于被磨光了。
“找到了没有?”白衣人的头头懊恼不已,已经探寻了将近四个小时,还是一无所获。
“应该还没跑掉,至少还没离开阔叶林,说不定就藏在附近。”
“可雨水冲刷掉了她的足迹,这就很头疼了。”
“再找找。”白衣头头内心慌乱。
“老大,目标已经在咱们的包围圈中失踪了,在追下去就要到心湖,如果她逃到了心湖,那我们该怎么办,心湖内的怪物咱们可惹不起,况且黑夜马上就要来临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我没法像上头交代。”白衣头头冷冷道。
“要不就说她已经落入百兽口中,毕竟都追到这了,继续追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混蛋,她可是拥有森林之魂的人,连百兽见了都要俯首称臣,你觉得上头会信这种鬼话吗?”
“反正储干已经死了,即便她回到了雅地干也无济于事,相信我,如今的雅地干翻不起任何浪花。”其中一名白衣人打圆场道。
“这到是句真话。”
暮色深藏,夜晚降临,天空中高挂的月亮,仿佛一盏明灯。
少女在黑暗中探索归途,她清楚地记得森林内的每一条路径,可如今身处于高山之中,大脑内关于森林的地图,仿佛失效了。但是她知道整个西泽大陆的水流是共通的,只有有水流的存在,她就有把握活下去。
储心意识水流对于生存的重要性,于是她思考着要找到一条水路,目前只有四通八方的狂河才能令她脱离当下的险境。而高山上的心湖必然连接着狂河,可心湖的内部住满了水怪,外加上狂河的水流格外湍急,说不定就会要人的命。
思考片刻,她便沿着湿润的土地徒步缓行,身后传来的动静越来越小,白衣人像是放弃追逐。储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躲藏的过程中她总是刻意压制住呼吸的节奏,现在她终于能够放松下来。
顺着阔叶林,尽头是高山湖泊的所在,心湖是高山中唯一的河流,心湖的湖面倒影着稀薄的月光,她的内心忐忑不安。
月光牵使她来到了心湖,她鼓足勇气跳了下去,平静的水流瞬间淹没了她的身子。
海岛的夜,铁灰色的云团遮盖住了月华,天空中那颗时隐时现的卫星似乎成为了第四个物种代表。在这里,我们把“它”称之为“月亮”。
白发男子瘫坐在沙滩上,黑夜所带来的幽暗早已将他的身躯所淹没,远方的浪潮似乎也没了动静,他静静地望着黑色的海面,交缠的孤独感令他多少怀念起生前的那段快乐时光。
“梦童你说我们怎么倒霉,我严重怀疑赛制出现了问题,或许是那两个星际裁判故意刁难我们。”贾克斯愤愤不平道。
“这种几率很小,按照域主的意思理解,我们只不过就是碰巧被派下来,执行某项任务。”瑞玛淡淡道,尽管他深知贾克斯要表达什么。
“如果我母亲还活着,那该有多好。”白发男子的心思却不在交流上,他向着黑色的海发出莫名的感叹,那对幽兰色的眸子在暗夜里闪烁个不停,像是一面透光的镜子。
“别闹,说不定都过去几千年了,你母亲的基因即便在,也没了与你生活的记忆。”贾克斯安慰道,但它对骨肉情怀的事从来不感兴趣。
“你说域主也太不够意思了,好歹给我一副钢铁身躯啊,否则让我如何拯救这个星球。”梦童从黑海的幽静中回个神,洒脱地笑了。
“你可拉倒吧,我这位伟大的魔术师还被困在一支怀表里,你就知足吧。”贾克斯嗔骂道,但它又嘿嘿地笑了下,接着说“好在还有另一位仁兄跟我比惨,释怀了。”
“落井下石的套路就属你最妙。”梦童皱着眉头,仔细瞧着那只怀表。想来贾克斯这副样子没什么惊喜可言,于是又将视线对准了天空。内心希望域主能大发慈悲,让他度过这么无趣的生活。而瑞玛似乎也不太想插足这类关于情感的话题,它栖息在玻璃棒内也没什么动静。
“真像个王者级游戏。”梦童淡淡道,有着一股说不尽的哀愁。
眼下,这群高傲的始能者都成为青铜渣子,他们要白手起家,不辞劳累地完成域主所交代的任务。
“星云队长到底去哪里的?”
“这是谁的母星?”
“梦童、瑞玛、贾克斯还是高乐?”
“如何拯救母星?”
或许当它们解开一个个谜团的时候,迎接的它们会是更高维度的邀请,可白手起家的苦差成为了他们当下的宿命。
梦童索性不管不顾,他朝着身后沙滩躺下,这一刻,他只想忘掉所有的杂绪,静静地等待域主接下来的指示,这似乎也成为了彼此心中的共识。
稀薄的月光俏皮地逃离了银灰色云团的包围,它们倾洒在微风佛动的海平面上,闪动着一道道银白色的鳞片,迷人的月华像是黑夜中那最后一点温柔,对于早以习惯星空旅行的他,柔美的月光仿佛就是一种贫瘠的美,他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这稀薄的美,渐渐的,他像是睡着了。
美梦中,冬日的清晨,慵懒的阳光像是一只漫暖的大手摩挲着他的脸颊,朦胧中,他看着母亲的微笑,笑容格外慈祥。
微风轻轻地扫着,它们从老旧的玻璃窗外穿了进来,微微地拂着一切,温暖的阳光像是冰冷了许多,微风中弥漫着一股恶臭气味,它像是附着在湿润的氧气背后,那一刻,梦童感觉到心肺里的氧气像是被抽干了,剧烈的窒息感瞬间遏制住了他的咽喉。
他猛地坐起,在幽暗的月光中睁开眼睛,呼吸急促,全身都是冷汗,火红的蒸汽翻滚在海平面上,朝他扑面而来。
“什么情况?”梦童下意识地捏了捏脸蛋,脸颊的两侧被烘印着一阵绯红,疼痛以及躁热来得如此的真实。
沸腾的海水正不断汽化,天空中笼罩着灰白色云团,云团上倒影着红光,大地上仿佛现出了白昼的假象。水温还在攀升,海面忽然镀上了一层深红的色彩,那股耀眼的红色还在无止尽的燃烧,像极了恒星剧烈燃烧时的一幕,鬼扯的险情突如起来,像是整个星球就要爆炸了似得。
“真像是一幅末日的图画!”他的表情惊讶,甚至有些狰狞。
“海洋正在...不断地...升温,像极了...火山熔岩...喷发..,这该死..的...磁场。”贾克斯的说话时,像个结巴仔般断断续续。
“我想进去看看!”梦童随口说了一句,火红的海洋翻滚着炙热的气浪,像是要把一切都烤熟,他忽然有点害怕,他想自己真是昏头了,他已经是一位失去神力的能者,在狂暴的自然前,不过就是一只小小的蚂蚁,可他现在就想着征服大自然,就想着为了满足那可怕的好奇心。
“该死,我怎么可以这么勇敢?这么肆无忌惮!”他莫名其妙的说。
“去试...试水...温吧。”贾克斯似乎也忘记了当下的处境,紊乱的磁场还在困扰着它。
梦童直直地朝着海平面跑去,滚烫的水温沿着大腿弥漫到了全身,茫茫的红海之流将他淹没,火红的海洋表面吐息着蒸汽,仿佛一座天然的熔炉。梦童有些吃惊,甚至感到不可思议,海水中传来的热度正一步步被他的身体自行适应,人体内部的损耗以及水温正逐渐转化为精确的数据呈现在脑荷叶的深处,变种的身体素质令他无比兴奋。
忽然,火红的海面涌动着滤泡,一颗颗硕大的绿色气泡朝海面上浮,爆炸后的巨大水花伴随着高温以及渗人的浓臭,像是巨鲸从深海中跃起的那一幕水帘,又想是巨鲸在喷发分泌物。
梦童向着深洋中下探,身躯内的凉意就像一层冰冷的外衣,结结实实地保护着他的皮肤。他仅有的真实感就是那耳膜中刺耳的音波,那是一颗颗心脏跳动的乐感,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听上去像是鬼吼。下一刻,他仿佛从声音的感触,见识到了那未知生物强大的敌意,他心弦一紧,仿佛那群怪物就要直冲到他的眼前。声源越来越近,那魔鬼般狰狞的嘶叫声像是要将他吞没,他知道海洋中那可怕的捕食者就要到来了,那是令能者心惊冷颤的可怕存在。
“梦童,快回去。”贾克斯支支吾吾的说,同时,白发男子已经朝着海面上浮,他的速度极快,快到脑海中丢掉了一切,只剩下生物本能的恐惧,还在他的心中徘徊。
几分钟后,他猛然地扎出水面游向着那片近沙滩。
东方的天际处忽然闪动着剧烈的白光,那一道道耀眼的白点串了出来,在天空之中滑出了一道道精确的抛物线,那像极了星辰运作的轨迹。“星辰”飞速地滑过了他的头顶,在海面上梨开了一道道浪花,当“星辰”沉入海洋的那刻,巨大的爆炸声瞬间带来了一阵阵狂啸的热浪,吓得人影迅速朝身后回望,只见一轮轮耀眼的骄阳旭日镶刻在海平面上,爆炸声还在叠浪式地回荡,似乎还有落单的深海怪物正死于这股白光。
“刚刚那是导弹嘛?”
“应该是这个星球上的科技,看上去不太先进。”
下一刻,未知生物的心跳消失了,梦童松了一口气,海面上浮动着了一具具透白的怪物尸体,体形似鱼,狮子般头颅连接着山羊的身体还有一根异常长的线状尾巴,像极了希腊神话中的怪物”狮头龙身”,而最为显眼的深蓝色的球状巨眼直盯盯地望着梦童所在的方向,那巨眼仿佛在凝视着他们,令人不寒而栗。
“怪物。”贾克斯和梦童异口同声道。
爆炸形成的气浪搅动着洋流,翻滚的热海浪淹没了梦童的身躯,当他醒来的那一刻,身体已经在沙滩中匍匐着,他艰难地翻过身,吐出了掩藏在肺泡中的海水,该死的恶臭从鼻腔中呼之欲出,令他一阵反胃。
他呆呆地望着天空,只见有几道耀眼的光束穿过灰白的云团,但很快,它们便消失了,大片的灰白色云朵掩盖住了本该放晴的天。
白发男子坐直身子,脑袋中如浆糊的眩晕感,隐隐配合着天空中那团狰狞的巨兽。蓝色大海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就像之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境,微风从他的身后拂过,清新的空气仿佛在洗涤他的鼻腔以及心灵。
“贾克斯、瑞玛,你们在吗?”他淡淡道,然后不停地暗示自己,刚刚的一切就是一场虚幻的梦。
“梦童别颤抖,域主的话不可怕。只要内心,红海皆可平。”贾克斯无脑说唱,而那支试管中的植被没有回话。
“我怕你大爷。”梦童的嘴角不时地抽动了几下。
不一会,微风变得有些狂躁,像是一条喘息的猛龙,打的芭蕉叶‘沙沙’地作响,连带着一旁的阔叶林不停地抖擞。摇曳地芭蕉叶现出一个清晰的岔口,像是莫名的通道连接着某块地界。狂暴的动静吸引住了梦童的好奇心,他转过头,那树林之中的岔口体积愈发宽大了些,梦童觉得那是域主的问候,像是在无形之中召唤着他们。
“你们肚子饿不饿?”梦童问的有些尴尬。
“不饿。”贾克斯冷冷道。
“我饿了,要去找些果实填下这该死的胃。”他又说“忽然发现做一个人好难,做一个超人更难。”
说着,梦童拍了拍手中的沙子,朝着那身后的岔口走去,此时,涌动的风流停止了,眼前那宽大的岔口也不见了。
“作为一只怀表的你,除了能告诉我准确的时间,还有什么超能力不?”梦童的目光直视消失的岔口,树叶的背后隐藏着某股气息令他隐隐泛起了恐惧,躁动不安的神经又一次戒备起来。
“暂时没有了,不过你可以去多多了解慈爱的瑞玛,而不应该跑来质问我,当然你也可以选择自力更生,我都是非常赞同。”贾克斯冷哼道,而梦童的脑海中正浮现出贾克斯嘴巴上扬,那贱贱的样子。
“我真是又当爹又当妈。”他无奈道,只见那岔口又一次暴露在了空气之中,随风摇摆的芭蕉叶被狂啸的风连根拔起,梦童头顶着狂风,他将双手挡在了前头,巨大的狂风淹没了他的视线。
“该死。”他暗骂道,只见那块岔口像是不太欢迎他一样,这让他想起了那名风能者的诡异。
几分钟后,风声再一次消失了,它就像凭空飞来的戏谑,扰动着梦童的不安。
“难道风的后面藏着什么宝贝,还是存活着什么巨兽嘛,搞这么大阵仗。”贾克斯说着,语气中除了好奇,还有一丝丝不屑,而白发男子借着风停的一刻,跑进了岔口。
岔口的岩壁两头生长着野花,满地的落叶以及枯枝,整个岔口通道看上去就像夜晚般无比昏暗。
梦童从通道中快速地经过,奇异而富丽的花斑像是天然般涂抹在石板上,那些翠绿色的枝头横贯在尽头的两侧,看上去这就像是一处自然形容、又被枯枝散叶所掩盖的风洞口。
他有些迫不及待了,胃里的空置感稀拉拉地一撸而过。
那风洞又在摇摆了,风声呼啸过后,带着枯枝不停地翻滚,幽暗的尽头,逐渐清晰的斑点仿佛浮现出灰白色的云团。一只只灰面泽鹰发出尖锐的啸声,它们像是一群期待觅食的卫兵,游旋于云端之上,飞鹰的眸子闪过梦童的掠影,只见他呆呆伫立在风洞口,双目朝下。
“这是鬼什么地方。”梦童一阵冷颤,万丈高的岩壁遮去了半个天幕,他立马朝身后挪了挪脚步。风洞外,地壳震动所崩塌的裂痕,粗壮地刻画它的残壁中。
偌大的天然瀑布随着澎湃的重力不断地倾泻,层层叠叠。水波倾斜的缝隙间,垂挂着无数由水流冲刷的红土、它们是金黄,灰白的颜色,和滴漏而成的石乳,那层层叠叠的水流缠绕着七色的彩虹,像是自然馈赠的一份厚礼,美不胜收。
“贾克斯。”梦童问,幽兰色眸子正映照出了大自然鬼斧神工般的杰作。
“怎么了?”
“没有出路了。”他郁闷道。
“真讲究,自己想想办法。”贾克斯冷冷道。
“这少说也有好几千米呢!”梦童顿了顿,“难道要我从这里跳下去嘛?,可我没练过跳水啊。”
他下意识地朝身后小跑了几步,身体内那股冲动的征服欲又在疯涨。他转过身,目光像是一条无形的线牵引着前方的天空。
下一刻,他奔跑了,像是一只待飞的雏鹰,朝着天空之中黄金色的光飞去,那光像是久违的希望,他不知道自己在空中飞了多久,只知道那莫名的引力正拉扯着他,令他不断下落,一瞬间,他记起了这个失落的星球上还存着某种阻碍他飞翔的限制。
“砰”,落水声丝毫没有掩盖瀑布那庞大的轰炸声,声音很大,千斤般的水压从他的头顶轰了下来,他像是被人用巨力硬压在水底,那感觉恨得他直咬牙。
当他浮出了水面的那刻,天空中那团灰白色的云团似乎再也拦不住那剧烈的阳光,阳光仿佛在呼吸,而梦童也正大口地喘息着。
猎鹰从天空中俯视,鹰眼里闪烁着湖中的一切,气息像是生冷的刀锋透过介质直刺了过来,梦童警觉的神经早已在水压的冲击下觉醒,零乱的发丝被水流撸在后脑勺,幽兰色的头发透着一股冷厉,他朝着空中那不怀好意的视线望去,只见猎鹰飞了过来,它们在空气中尖叫,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岩壁之外,随之而来还有它们的身躯。
慌乱之中,他发现了一双眼睛,那双好奇的眼睛正潜伏在水下,透过穿射的光,直盯盯地凝望着他,黑色眸子中流露出了一丝胆怯,下一刻,那双眼睛不见了。
飞啸的猎鹰抵到了水面,它们朝着水中慌乱的男子扎去,尖利的爪牙梨过了水面,还没等梦童缓过神,他脚下仿佛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猛然拖拽,浮力在不断减弱,而脚下的重力越来越大,仿佛系上了一颗巨石。
白发男子慌乱地抓捕着湖面上的空气,飞鹰的利爪在他鲜白手臂上梨开了一道道血口,刺痛的神经蔓延到了大脑。他朝着空气中吞吐着最后一次呼吸,光线投射下的身影像颗冰冷的巨石朝湖底下沉。
水中,他弯曲着身子,那只仿佛系上石块的脚正不停地踩踏,但那“石块”像是铁烙般怎么也甩不掉,透亮的光线在水中燃烧,他看不清脚下漆黑的一切,仿佛那是光到达不了彼岸。
几分钟后,水面上穿行的动影终于消失了,氧气像是在他的心肺中燃烧殆尽,他迫不及待地朝水面探去,那只系上“石块”的脚似乎也变得轻巧了许多,他跃出了水面,疯狂地吞吐着水汽,而积压在心底那股莫名的恐惧伴随着水波振荡形成的涟漪越传越远,仿佛直达他的每一个毛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