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童从水面中浮出,他大口的喘息着,脸上写满了惊讶,像是活生生碰到什么鬼魅。
阳光还是那般猛烈,像是在烧灼他的皮肤,离不到一米的水面下涌动着浮泡,梦童的神情警觉,目光凌厉,仿佛在戒备接下来的威胁。
浮泡溅起的水花下,顿时浮出了一颗头颅。齐齐的棕褐色头发凌乱地分叉在了脸庞的两侧,人儿异常苍白的脸色正诡异地注视着他。秀长的中指更是放在嘴边,示意他不要出声。
前一刻的梦童还心想着该不会是遇到什么河怪,于是寻思着想要狠狠地给上一脚。可水底下的怪物竟然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那人的动作好像是在发出了一声声友好的警告。
天空之中,那团猎鹰仿佛注意到了水面上的动静,它们的眸子印刻着两道人影,尖锐的利爪撕裂着空气,一只只仿佛利箭般的掠影朝着岩壁上飞速盘旋,像在欢庆着猎物的出现。
水面上,脸色苍白的少女也不说话,她用那根中指提醒着梦童,示意他朝身后的瀑布行动,她又向着天空的方向做了一个抹脖的动作,意味深长,看上去像是在警告着梦童,千万不要去招惹天空之中的那群猎鹰。做完这些动作,她便利落地潜入了水中。
密集的水汽朝梦童的脸上飞溅,漂浮在水面的他扭过身,只见那瀑布倾斜的方向背后现出了一个不算平稳的石台,他终于意识到了少女所表达的意思。如果不是少女的提醒,那他多半注意不到石台的后方,那个枯黄的老洞,洞口上覆盖着枯老枝叶与藤蔓,像是一扇人为放置的“百叶窗”。
“又是一个洞,这倒是...。”脑袋上的啸吟还在继续,该死的飞鹰指不定下一刻就要扑杀而来。
他朝着四周扫视,眼见活路只剩下那布满青苔的石台后方那张枯黄的洞。
“梦童,快跟上她。”贾克斯嘶声道。
虽然他不知道这个陌生的女子为什么要救她,但梦童还是朝着瀑布方向飞速地游去,可他的动作明显,每一步都像是在诱导猎鹰的捕食,当猎鹰飞抵水面的那刻,他识趣地潜入水底。
光线在湖中穿射,而少女在瀑布的掩饰下艰难地攀爬上了石台,她将那处凌乱的“百叶窗”悄悄地移走,偌大的树洞暴露在水光的折射下,里面一片幽暗。
她转头朝瀑布外望去,目光犹豫,仿佛在担忧那个不知死活的陌生人,但她太累了,疲惫不堪的身躯就是结蜡的钟摆,再也难以畅快的摆动,她只有闭上了眼睛,感受着鼻尖微弱的呼吸,不一会,她就像睡着了。
清冷的水流下浮现出了一头白色稀发,梦童从水面处扎出,他大口呼吸,状态还未缓过神,他的目光落在了静坐在枯洞盘的少女,就像在看一座雕塑。依靠在石台边栖息的少女,苍白的脸色像是死绝了般,又像睡着一样。不一会,梦童飞快地攀上石台,他伸手朝着少女鼻腔口探去,微弱的呼吸还在他的指尖上有节奏着跳跃,他松了一口气。
瀑布外的天地,那群永不倦怠的猎鹰张开了它暗黑的翅翼,徐缓地高翔在暗空与古松之间,在岩壁上空不停地啸吟,像是无形的嘲讽。
他警觉地朝水幕外看去,那股粗大的水帘挡住猎鹰的视线,但却挡不住阳光的直射,他从少女身旁坐下,两个人像是两座镇守的石像,同时一动不动地依靠在洞口的两侧。
“姑娘,你还好吗?”他喃喃道,但身旁瘦弱的少女也不出声了,如果不是因为微弱的呼吸,他已经在心里宣告她的死亡。
倾泄的瀑布仿佛形成了一层天然的保护带,隔绝了一切。那股尖锐的啸吟声终于消失了。他深深地望着身旁少女,只见苍白侧面现出了几道触目疤痕,身躯到处都是凌厉的血口,有些已经形成了抹不去的疤痕。
“可惜了,柔美的姑娘留下了一生的伤疤。”说着,他仿佛看到了饱受酷刑下的死物,更让自己想起了手臂上隐隐而发的伤痛。
“我想,她刚才多半是为了救你。”贾克斯语气柔和,但冷不防地直刺了梦童心中的柔软。
“你说对的,可看她的样子多半是要死了,要不我们带上她吧,试着救救她。”梦童询问道。
“带上她吧,这或许就是缘分。”瑞玛说。
玻璃棒上传递上的炽热温度令梦童有些措手不及,他将它拿了出来握在手中。这一刻,他的脑海中浮动过许许多多的画面,仿佛忘了自己到来这个星球的目的。
透明质的荧光棒正随着光点的扩大愈发炙热了起来,瑞玛所传递的情绪一览无余地游走在他的胸腹处,那是一股拼了命想要撑破牢笼的执拗。梦童失神的眸子被这股执念所惊扰,他坐起身子,目光闪动着光芒,伸手朝少女的臂弯以及腿脚处抱去。
下一刻,他环抱住少女的身躯,将这可伶的好心人紧紧抱在胸怀。两个人只身没入了漆黑的洞口,漆黑的一切瞬间将他们淹没。
树洞内,梦童踩踏着由树根所隆起的土层上,他有节奏地呼吸着,那对幽兰色的眸子仿佛发着光,眼睛就这样轻松地洞穿了黑暗,说到底还是域主给予这副超能力,让他能在黑暗之中看到一切夜视下的光景。
树洞的内部,那些蜿蜒凹曲的通道生长着各色地衣以及树木,就像镂空般的千年古木的内部。
“光点的尽头好像有声音。”贾克斯提醒道。
向阳生长的芭蕉林格挡住了阳光,幽暗的尽头仍旧闪动着几束光束,它们从缝隙中透了过来。梦童加快了步伐朝光影冲去,在冲破幽暗的一瞬间,梦童的眼睛像是被闪光弹击中了,幽兰色的瞳孔在剧烈光线折射下显得异常灰白,因为长时间栖身于黑暗中,仿佛无法适应阳光中的一切。
他猛烈地抬起头,那一刻,葱绿色的原始森林柔和地呈现在他眼前,常绿阔叶、复杂多样的林层像是森林之中的老者以及常客。
它们伸展着枝叶,成长为一片乔木天地,高大的乔木拉着小树,林下灌木丛生,古藤曲蔓相互交织缠绕着大树,彼此攀爬着。只见河床下“断落“的瀑布,雪白的水帘像一道帷幔,高挂在沟谷之间,如盈盈珍珠般的星光在水雾中跳跃,水雾腾腾,其声如四百只愤怒野兽的嘶鸣。
“这地方也有瀑布,想不到那悬崖峭壁的背后还隐藏着热带森林。”梦童惊讶道。
“算得上天降的惊喜,这些你不用担心会饿肚子了。”贾克斯笑着说。
“我感受到某股能量,它在召唤我。”瑞玛悦动。
梦童怔怔望着眼前的一切,他陷在自然所营造的完美风光之中,胸怀处那死寂的少女忽然剧烈地颤动着,仿佛即将要醒来。
梦童轻轻将她放在了地上,那具瘦弱的身躯压塌着草地。下放过程,少女睁开了疲倦的双眼,柔和的眸子中少了许多抵抗的意图,阳光照射下的热带植被丛,仿佛在静悄悄地注视着他们的动作。
“你是谁?”苍白的少女柔声道,她的目光落在那纷乱的白发上。
“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为什么救我?”
“看在你救了我,所以我大发善心救你一命。”
梦童心说他好歹也是一位具有绅士品格的男子,怎么会见死不救。
少女先是惊讶,但她又冷不防地扫视着四下无人的森林天地,最后吐出了一口沉积在心中的郁气,她问道:“能不能帮我去将前面厥林下生长的那几株淡蓝色的植物取来。”
葱绿色的丛灌之中生长着几株显然的淡蓝色花朵,像是精灵般在风中摇曳着。
“好。”梦童说话极轻,像是在她的耳边嘟喃着,但二者的气氛多少还有些尴尬。
说完,少女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眼前的这名男子,他的一举一动都镶刻在她的古铜色眸子中。梦童“哦”了一声便像只敏捷的猫科动物穿梭在草丛之中。
“小心点,千万别碰到那几株植物的花蕊,要是碰到了,可就不好办了。”瑞玛忽然说。
“还有这样的限制条件,难不成采花也算一门学问?”梦童睁大了瞳孔,不解道。
“那是草本之中鲜少能治愈伤痛的苦香花,你可别忘了,我前身就是植被,对这些同本植物再熟息不过了。”那支玻璃棒又闹情绪了,生怕梦童弄巧成拙。
“听你的。”
他小心翼翼地朝那株淡蓝色植物根茎抓去,过程中,尽量不碰到花朵的一头,淡蓝色的奇花在离开土层的那刻,根部由白转灰,像是失去土层的庇护随时要枯萎一样,但那支潜藏在胸怀的透明棒明显温润了许多。
“赶紧去给她敷上,否则就失去神效了。”瑞玛又说。
“知道了。”
梦童像个好奇、懵懂的男孩,他带着散着奇香的花,一屁股坐在了少女的身前。薄薄的阳光在他的脸上闪过,他腼腆地笑了,那幽兰色的眸子像清泉般,格外清澈。
少女舒了一口气,苍白的脸上多了许多润色,她熟练地将花枝折下,细细地摘取着淡蓝色的花瓣贴合在伤口上。只见那些触目惊心的血口以及疤痕在奇异花瓣的滋润下渐渐失去了踪迹,白嫩的肌肤正在神奇地愈合。
期间,她的目光时不时瞄了瞄好奇的梦童,只见那个眼眸清澈的男子还在斟酌谜题般观察她,她有些不好意思。
“请你转过去。”少女示意他侧过身去。
“哦。”梦童呆呆地应了一声,他识趣转过身,自顾自地望着林间那些随微风佛动的植被。
“好了,你转过来吧。”少女柔声道。
双方静静地看着彼此都不说话,他们的脸色都不太好,少女眼神中充满了疑惑,而白发男子则是不安,她率先打破了沉闷。
“看你的装扮并不像是我们森林内部的人。”
“确实不是。”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片摇篮之中,是谁派你来的?”说着,她脸色变得阴沉了些,目光凌厉像是在逼问敌人般。
“我...可能一时半会也说不清,但你放心,我绝对不是你的敌人。”梦童的眸子对上了那审视的目光。
“那你呢,怎么会出现在那个地方?身上的伤又是怎么一回事?”他突然口锋一转。
“这不关你的事。”她淡淡道。
说完,少女的眼神黯淡,大概只有梦童能察觉到那是一股悲伤,像是生命里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偷走了一样。
“你是外来人吧?”少女接着问。
“是的,天外来客。”白发男子淡淡一笑。
四起的迷雾笼罩住了翠绿的森林,人类在这里迷失,也在这里死亡。
梦童看着森林出神,他的心思全然放在了这堆白雾上,像是在等待接下来的危险。他转头过朝着四周望去,白色迷雾隆起了一切,仿佛是盛装下的怪诞情节。愈发不安的身体状态似乎同样感染到了面前的少女,二者中断了对话,相互对视了一眼,只见那名少女再一次束了中指,那动作像是预言般警示着他。
林外瀑布下的嘶鸣声,仿佛被迷雾竖起的白墙上所牢牢排拒,朦胧的丛林间隐藏着一股生兽吞吐的气息。那些雾气仿佛活了过来,它们朝着外沿汇集,渐渐地褪出了一片灰白色彩的包围带,变化还在继续。
几分钟后,蠕动的白雾终于停下了动作,走兽的呼吸声潜伏在白雾周围,梦童心里惊慌,他能感受到白雾内藏着的一切,白雾的中央埋藏着一股声音,那声音像是一只巨兽所能发出的呼吸。
巨大的兽掌从白雾中偷偷露了出来,它有条不紊地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之中,那是一只通体夹杂着暗蓝色花纹的白虎,它朝他们凝视过来,蓝色眸子仿佛天生带着王者的气息。
少女先是一惊,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她提醒道:“千万不要试图去伤害它。”
“那是什么?”梦童心惊道。
“那是老虎的图腾!”
说着,少女的视线从巨大的白虎身上移开,她转向了梦童,眼神中同样是惊讶。只见梦童的发色在当下呈现出了一片铅黑色的秀发,他的神色凛然配合着苍白的脸,像是变了一个人。
梦童凝视着那只巨大白虎的动作,只见它缓缓地朝他们靠近。那双的湛蓝色的眸子紧盯着少女所在的方向,那一刻,梦童握紧了拳头,身体内那股涌动的肾上腺如疯虫般直击着大脑,像是想要疯了般扑向那只白虎,与其拼杀。
但出乎意料的一幕出现了,那只白虎靠近了少女,它舔着沾满口水的舌头在她的脸上蹭了几下,表现就像是一只可亲的小狼狗。
“这是我的伙伴,我叫他沙图。”少女一边笑着,一边介绍。
“这是你的伙伴?”梦童苦笑,头顶上那团秀发像是失去了战斗的号召,又刷成了一片银白色。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储心,你呢?”储心温柔地抚摸着白虎的毛发,像是在关爱这只巨大的走兽。
“你可以叫我梦童。”他望着巨大的白虎微微出神,那股强烈的野兽的气息仿佛正通过蓝纹色的毛发告诫着他,他是森林的王者,而森林是这个星球最神圣的地方。
“梦童,看你的装束,你是个红土人?”她说完又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苦笑着自己怎么会说出这么不着边的话。
“红土人,那是什么人,也是你们森林的部落人嘛?”梦童疑惑道,他的目光还在蓝纹白虎上仔细地徘徊。
“那是一群外来人就和你一样,但你又不是他们,因为他们冷血、自私甚至无端的暴力,他们严重破坏了这个森林原有的繁荣,他们正在摧毁这个星球唯一的家园。”储心冷冷道,凌厉的目光仿佛刀锋般望了过来,而身旁的白虎似乎感受到她的心情,古奥的湛蓝色眸子带着一种示威,朝梦童凝望了过来,可后者还在津津有味地观赏着白虎的灵动气质。
“不,我既不是这个森林的人,更不是什么红土人,我来自未来,我是来帮助你们这个星球。”他云淡风轻般随口说了一句。表情轻松,像是见惯了威胁、困难。
从林间的风悄悄地涌动着,硕大的迷雾团渐渐淡去了,渐渐露出了森林本来的原貌。
“如果不是因为你那神奇的发色以及你救了我的命,那么这一刻,我一定会认为你在说谎,说谎的人是要被森林之魂责罚的,他们的结果只会永堕地狱。”尽管少女的说的话像是在威胁他,可语气中明显失去了莫名的敌意。
“这宇宙要真有地狱嘛,或许也就只有一个地方可以算得上地狱。”梦童心想道。
“你需要去哪?”她接着问。
梦童没回话,他撇过头往四面八方不停地看,但森林的广大像是淹没那颗勇敢的心。他无可奈何了,最后妥协了。
“还不确定,因为我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但至少在这座森林当中你能带上我嘛?”他有些惆怅。
“可以,我们雅地干人,有恩必报,有仇也一样。”储心微笑道,只见她骑上了白虎,同时朝梦童伸出了一只手,像是在邀请他,那堵白色高墙在阳光中显得那么脆弱,梦童仿佛又听到了瀑布下的嘶鸣声。
“不了,古语常说骑虎难下,所以我不太喜欢。”他摆了摆手,拒绝了她的好意。
“那好,你一定跟紧我们。”少女立马拍了拍虎背,那只巨大的白虎像是听懂了她的意思。它朝着东南方奔跑着,倾洒的阳光在它的毛发上齐齐地刷过,白雪的一切像是童话故事中才有的纯白。
梦童飞奔在它身后,强化后的身体速度似乎没有比那只蓝纹白虎慢上多少。
天空中,金色的光束带着暖洋洋的温度,投向大地。这是森林为数不多拥有阳光的早晨。白雾过后,蘑菇房内还残留着些许的水汽。
雅地干,林立的蘑菇屋交错相横,像是长在砖红色土地里的蘑菇。大大小小的蘑菇屋外盛放着篝火,受潮的木材在薪火中燃烧。这是族长的交代,尽管前一任族长储干已经身亡,可只要雅地干人民还有一息善存,那么就要遵循族长的吩咐,每日在屋外点燃一处篝火,每处篝火寓意着生生不息的精神。
天泽在屋内来来回回,他在搜寻所剩不多的物资,可心里乱糟糟的,像是要炸毛。
窘迫的境地让他好一阵子没缓过神,他停下了搜寻的脚步,失落地坐在木床前。黯淡的目光对着皱地毯发呆,嘴边轻轻哼着歌谣。
“当人流离时,你会忘记什么,当人回忆时,又会留下什么。”。
半个月内,原本富荣的雅地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强大的部落在守护花园的战争中损兵折将。于是,布鲁克大军的炮火弥漫到了他们的住所。再此之后,但幸存的雅地干人像是失去了主星与希望,他们在迷茫中蹉跎,战争使其变得如此落魄。
“天泽,你的成果如何。”雅叔跑来问,只见天泽发着呆,自顾自地都嘟喃,像是入了魔障。
“不怎么好。”天泽长叹了一口气,他想起了自己的任务,屋内凌乱不堪,很快就将他拉回到了现实。
“雅叔,你说布鲁克还会来袭击嘛?”天泽问的时候,仍旧心有余悸。
“说不准。”
“那我们该怎么办,这样藏着,总归不是办法。”
“目前的法子只剩下躲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