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是以刚到寅时三刻,姬水还在与那周公游戏耍玩的当口,就听到金属铁锁撞击铁门的声音,相当刺耳。
她在梦中不由皱了皱眉,只感觉这聒噪来得极其突然,与那梦中的好山好水很是格格不入,然后脑袋就突然澄明起来。睁开眼,果然,只见白天押着她的那几个大汉正站在自己眼前。
呵,时间过得也忒快了些,好歹让她把美梦作完,不由心情差了几分。
被这群人拉出门外的时候,姬水看见阿昱也被带了出来。
阿昱远远朝他一笑,姬水心想这家伙还笑得出来。但转而一想,难道要哭么?罢了,罢了,还是心情好些吧,没准一开阔,脑子也灵光了,找了个时机就逃了呢,于是也回以一笑。
幸得这群人还算人性,此时送往献祭的路上将他们关在了一处,让他们好说说话。
这大概也是体谅他们这些临死人再没有多少说话的时间了吧,如此想着,姬水倒觉得心里爽快了些。
“你笑什么?”姬水看白昱朝她弯起一个微笑。
“你看,他们将我们关在了一处,只觉得人间仍有真情在啊!”姬水嘴角转而咧成一个更大的弧度。
“你才知晓?”才看见白昱一笑,似乎又想到什么,凝眉道:“你可知,你昨日可吓死我了!”
“放心吧,他们肯定会放了小乙小未的,他们赌不起!”
“你就赌得起?”
“当然,左右不过就是一个死字。”姬水眼神望着前方。
“嗯?你姬水也会认命?”
“当然,不是啦……”说最后三个字时,姬水声音陡得提高,眸光再次闪动起来。
“小乙和小未,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白昱开始和她聊起家常来,她觉得这很不符合他的人设,这样一个出尘、冷静、稳重的人儿应该是从不打听别人的事的,难道,他想更多了解自己?姬水内心偷偷笑了会儿。
“说来就传奇了,他们原本是拐我来卖的人贩子。”
“当真?”她看白昱只眉头一皱,连惊讶也表现地那么平静。
“当然,不过他们也是迫于生活压力,没办法。话说,他们抓了我与那接口人交货的时候,却不想那接口人想吃白食,带了几个壮汉想就此将他们俩解决了。这俩傻家伙这才慌了。”说“傻家伙”的时候,姬水内心是温暖柔和的。
她继续道:“不过也不看看他们拐的是谁?可是小爷我,小爷我迷药一醒,了解个大概后,脑子一激灵,使了些小聪明便带着他们跑了。从此这俩家伙就感叹我的魄力和聪明才智,从此就一起闯荡江湖了。哎,一闯就是几年啊……”姬水起先说得激昂,而后语气中却多了几分感慨。
越说越动情,姬水似乎沉浸到回忆里:“你知道吗?小未稳重,小乙搞怪,除了行动的时候分工分明外,生活上也是。小乙是开心了就哈哈大笑,伤心了就哇哇大哭,我每次都笑他,小未呢在旁边也笑着,偶尔说几句。反正,大家有收获时就一起喝酒吃肉,没的吃时,大家就一起饿着。这2年,他们已经是我在这个世界最亲的人了……”
再抬头时,却看见白昱就这样一直看着她,似乎她已经从回忆中回神过来,他却还没有……
不知不觉,天开始蒙蒙亮了,只感到关着他们的牢笼晃荡了一下后,便稳稳地停了下来,原来是已经到了钱来山的山底了。
是以这钱来山,乃是西山经华山之首,其上多松,其下多洗石,半耸立于云中,似有几分仙雾缭绕之感。
姬水倒是知道这山中有兽,其状如羊而拥马尾,名曰羬羊,其脂可以做腊,护理肌肤,许久前还有猎人常来此打猎,得了这羬羊的脂,卖与城里爱美的富家人,却不知这山中竟有虎焉。
此时他们被捆住双手,关在笼里。
她看着这山形,心想不知他们要如何个献祭法。
借着天微微明,只见法师在几十丈远的一处高地,朝东南方乱舞了一番,嘴里应该是念念有词。
突然,只听一声嗡鸣自东南方而来,划破天际……
须臾,一只巨大的黑色鸟兽猛然扎进人们的视野中。
只见那鸟兽身形巨大,黑色羽毛中渲染了几缕紫色,喙长三尺,且通喙鲜红,很是惊人。再看那爪,巨大而凌厉,好似绝好的武器,随便也能将人抓出个魂归九天……
所有人惊恐地望着那巨鸟,只见它在法师面前停下了,即使隔得这样远,可众人依旧不由害怕地后退了几步。
白昱和姬水相视了一眼,心照不宣,这鸟兽必定与他们献祭有关。
刚一想,却听到笼子一声炸响,两人本能性地闭上了眼睛。刚一睁眼却发现哪里还有什么笼子,早已经四散分裂,还未待反应过来,就感受到一股因什么而带动的巨大的风朝他们卷来,竟是那鸟兽张着巨大的翅膀朝他们飞来……
“啊……”
姬水感觉到巨大的风朝她扑来,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不能呼吸,巨大的黑暗一点一点靠近,袭来,像梦魇般要一点一点吞噬她。
仿佛又回到7岁那年那晚。她一个人在家,夜一点一点地变黑,变黑……屋外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她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等着归家的父母。但这越来越狂的风,越来越响的雷,越来越浓黑的夜却似乎没有个尽头,她只能一直捂着自己头蜷缩在那个角落,心里的害怕和绝望在一点一点扩大……
此时却如同那时一般,,只是她再也没有那样的牵挂了吧。
竟是这样个祭献法吗?她要死了吗?
以为终于要告别这个令她憎恶,又令她欢喜的尘世了吗?她不由大叫一声,以纪念这世间最后一秒的存在。
然而,她只感觉那黑暗滑过她的眼,又拨开了一阵光明,原来那鸟兽只抓住了他们的肩膀,朝那钱来山西南方向飞去,且越飞越高,像要冲入云霄……
“你叫唤什么?”呼呼的风声中,只听一个飘忽的声音传来,是另一个爪下的白昱。
“我以为我要死了!”
“是要死了……”白昱竟大笑三声。
“为什么不给个痛快……咳咳咳……”巨大的气流被卷动而产生巨风,姬水一声吼叫却不想被一口风灌进口中,剧烈咳嗽起来。
突然……
肩膀上的力猛然失掉,连着猛然失重的心跳,姬水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急剧下落,这又是玩什么?
此时,狂风乱作,姬水根本睁不开眼“白昱,白昱……”张口的话根本来不及发出便吹散开来,她勉强睁开了眼睛看向左右,却哪里看得见人,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
看此阵势,估计两人是被吹散了。
绑着双手的绳子早已也被风吹掉了,其实在牢笼之中时他们已经给各自解了绑,只是出于防范,依旧将绳子装模作样绕在腕上。
身体仍在下落,像要坠入地狱之门……
这短短时间,仿佛晃过生平!
姬水虽不过活了十三年,却比人三十年还要精彩。
7岁父母双亡后,因无什么亲戚,即使有,那远方的亲戚哪还愿意管她,小小年纪便独自奔命,幸得她聪明,悟性高,再加上后来的厚脸皮,虽然也被欺负了不少,却也无恙得活到现在。
回想那些年,8、9岁乞讨,灵活掌握了各种人的心理;10、11岁蹭学堂,比任何一个正经去学的孩子都学得好;12岁做“买卖”,仅做无德富人的生意;13岁结识小未小乙,也做起了老大;14岁琢磨各种江湖技艺,也练得炉火纯青;15岁……
呵,这刚过15岁,难道她就这样在这个世界没了。
难道是因为她太聪明,太强大,这人间已容不得她,要她去鬼界混上一混?
好吧,目前也只有这个理由了。
就在姬水为这个理由稍感宽慰,也打算平和地接受她即将赴冥界大展身手的这个理由时,却看到那正下落的斜下方有一抹金色光芒闪耀着她的眼。她心想,果然如此?这冥界人是正在捧着圣光等她光临吗?
转眼一想,不对啊,冥界不应该是死后才入吗?我这还没死呢。
理智告诉她,那光处很可能便是她的生机之处。
借着狂风,她尽力朝着那个方向扭去,而那处光也似乎像是召唤她一般,在感应到她之后,便带着一股引力将她一点一点往里吸着,她此时才发现自己剧烈下坠的身体忽然速度放慢了许多。
在靠近那光亮时,姬水只觉得眼睛亮得睁不开,本能性地将脸别开。却突然感受身体不住地往那洞口吸……
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亮,她将眼埋进手掌之间,直到那亮光消失后,姬水才睁开眼睛。
只见她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
然后,她便真真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