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定义是什么呢?有的人觉得病痛时的健康身体就是幸福,贫穷时的富裕生活就是幸福,孤苦伶仃时的家人团聚就是幸福。而我们把这一些零零总总的幸福放在一起来看,就可以简单地得到一个结论,那就是幸福就是获得自己原本没有的东西。
而现在已经在读小学六年级的小女孩,或许我们也能凭借着她成熟于实际年龄的外貌以少女来称呼她,这个少女墨染,自认为是的的确确是得到了她所梦寐的幸福了的。
从夏之悠夏之韵搬到隔壁的院子开始,时间已经流水般的过去了一年多,她还记得自己与那个冷漠的男孩和只会盲目相信哥哥的女孩第一次见面时的不愉快,然而在这一年多的相处下来,现在所剩下的印象便只有男孩子的有趣和女孩子的娇憨与可爱了。
墨染现在正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桌边上,桌子上作业本摊开着,已经做得七七八八了,少女一只胳膊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拿着笔,正无意识的咬着笔端,这幅姿态只会在少女的闺房里出现,要是在隔壁院子的房间里,八成是要被男孩子嘲笑的。
少女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姿势,想着夏之悠要是在自己旁边会露出的可恶笑脸,墨染恨恨的哼了一声,把笔端稍稍挪开了自己的嘴边,一边想着虽然有趣但也讨厌。
墨染和夏之悠的相处,总是互相针对,当然这只是墨染自己的感觉。在夏之悠看来,这个隔壁的少女总是找自己茬,明明第一次见面自己就已经认了怂,但是这个少女丝毫没有放弃,偶尔下棋的时候会故意分散自己注意力,写作业的时候会对着自己故意装弱空出来的题目笑嘻嘻的说让姐姐来教你,就连看电视的时候都会和自己抢遥控器,虽然自己也没什么想看的电视,但是只要是自己停在一个台两秒就说不好看也太过分了吧,自己只是稍微反击了一下而已。
虽然是反击,但是像第一次的将墨染逼迫的那么狠却也再也没有过,只要将墨染欺负的稍微过了点,墨染就会威胁着要去找夏堂秋说理去,然后夏之悠就会无条件的怂下来,并且老老实实不在反击了。而一次两次这样,次数多了,墨染看着老实沉默下来的夏之悠也不再会说这样的话了。而夏之悠本来没有自觉,全是以墨染要去告状的语言来做为是否欺负过头的依据,而有一次直到将墨染怼的双目泛红的沉默,也没听她说一句要和夏堂秋说,少女只是沉默的双手成拳头捏着自己的裙角,努力的要将泪水收回去,夏之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的过了,想了想少女为什么不再以告状威胁他,然后去摸了摸少女的头,说了一句对不起哦。少女也没有将他的手拨开,带着哭腔闷闷的嗯了一声表示原谅。而至此之后两个人都保持了微妙的默契,夏之悠开玩笑的怼墨染不再过分了,而墨染也不会以夏堂秋来威胁夏之悠了。
而那个小妹妹夏之韵,在墨染的眼里便真真正正的只剩下了可爱,在看了夏之悠对于熟悉的人与不熟的人之间截然不同的态度之后,倒是可以稍稍理解夏之韵对于哥哥无条件的信任了,自己每次过去的时候都是会看到她粘着夏之悠,夏之悠去哪她就去哪,就连偶尔几个人看电视夏之悠去厕所的时候,她都会老是心神不宁的转头往厕所瞟,直到夏之悠从厕所出来的时候看到夏之韵再看他,对着夏之韵笑了一下之后,夏之韵才会笑起来,开始安心的看电视。
甚至有一次自己过去的时候,极为少见的看到了对妹妹平时很是宠溺的夏之悠正对着妹妹说教:“下次不给爬到我床上来睡了,知不知道?”
“我们在家里就是在一起睡得啊。”
“那是只有一张床。”
夏之韵就不说话了,她端端正正的坐在下层的自己的床上,听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夏之悠说话,对夏之悠的话也不反驳了,只是抬起眼来,用纯真的水汪汪的大眼睛来看着夏之悠。
“......而且爬床很危险的,所以......呃......”
夏之悠看着妹妹满含着祈求与期盼的眼神,嘴里的话怎么也说不下去了,挠着脑袋,犹豫了一会才把话接上:
“......呃,我的意思是说你晚上爬上来的时候一定要开灯,也不要图省事就睡在外侧,睡到里面去,很危险的不要掉下去了。”
“嘻嘻。”坐在床上的夏之韵稍微带着一些得意,开心的笑了起来。
而墨染在房间门口全程看完了这一幕的发生,也笑出了声来,引来了夏之悠略带凶狠的瞪了她一眼,然后她就笑得更大声了。
如果说完全按照幸福的定义来算的话,墨染觉得自己确实是感受到了自己之前所没有的事物,也就是得到了幸福了。
墨染脑海中浮现着那些让自己感到幸福的场景,笑了一下,低下头来继续去完成作业了,算算时间,父亲也该快回来了,要赶在这之前把功课做完才行。
这两天墨杰白天都不怎么在家,可惜的是晚上仍然会回来,好在比较迟,让墨染不用与父亲照面。
墨染的笔刷刷的动着,一边看着时间,想着马上就做好了,去外面洗漱了之后回房间把门锁起来睡觉,今天在家的时间就终于结束了,等到明天自己又能去学校,去夏爷爷家,和自己在乎并且在乎自己的人们在一起了。
她没有度数的粗框眼镜被她拿下来放在手边,这两天父亲与她见面的少,挨的打就少多了,现在即使不用眼镜去遮,也几乎看不出脸上的伤痕来。而且,之前夏之悠说的煮鸡蛋敷脸在墨染尝试之后极有效果之后,就一直在用这种方法消去痕迹了。
伤痕那么淡了,是不是明天不用戴眼镜了?
墨染心里微笑着想,有些期待明天该如何出现在夏之悠面前,让他吃个一惊,然后来夸自己好看了。
手里的作业还差一点点就要完成了。
还差一点点,还差一点点就要到明天了。
——
——然而,房间外传来了“咔嚓”的开锁声音。
墨染的记忆里非常明白那是什么声音。
父亲开小院子的大门时的声音。
墨染心里的小小的希望被扑灭了,转而至的,是绝望与恐惧。
明天的美好计划没有了,那些刚刚还在心中所想着的小小的微不足道的期盼与祈望全部都没有了,统统都被这粗暴而明显的“咔嚓”声所击碎了,现在所有的只是今夜的黑暗。
“咔嚓”了两声之后,是一声巨响,院子的大铁门被父亲一脚踹开了。
这声音吓得陷入恐惧中的墨染一抖,却也让她回过了神来。不,不行,我一定要到明天。墨染心里想着。她迅速而努力的按捺下心中的恐惧,用有些颤抖的手关上了书桌上的台灯,又赶紧站起身来,向着门走去,要锁上自己的房间门,她着急而又慌忙的要去锁门,却因为黑暗中的床角和自己颤抖发软的双腿绊了一下,她身子一歪,又慌乱的乱抓找东西扶,终于没有倒下,跌跌撞撞的跑向门口,把房间的门锁起来了。
她软倒在门边,看着门的把手动了一下,却因为锁上没能开开,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就在墨染以为父亲要离开的时候,却听见门口的父亲开口说了话:
“小染,你还没睡吧?”
墨染差点叫出了声音,她双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恐惧的声音露出来。
门口的父亲接着说着:“你把门打开。”
门内的墨染没有回应。
父亲冷笑着说道:“你当老子没看到你房间的灯才关啊?”用力狠踹一脚门,发出咚的巨响,“墨染,我警告你,你把门打开,不然我打死你。”
墨染颤抖着回应:“......爸......爸爸,我睡了,有......有什么话明......明天晚上再说可不可......可以啊?”
“你给我滚出来,老子现在就要说!”
“......”少女仍然倔强的沉默着,不愿将门打开。
墨杰又踹了一脚门,“你tm的不听老子的话?”
紧接着又是一脚,“你明天还想不想上学了?”
墨染听了明天不能上学的话,浑身一震,勉强站起了身子,缓慢的将门锁打开,稍微推开了门,被难闻酒气沾染了一身、衬衫乱糟糟皱巴巴的男人就站在门口看着她。
小小的女孩子站在自己黑漆漆的房间门口,用着半开的房门尽量的遮掩住自己,扶着房门的沿,怯懦带着试探性的看着自己处于醉酒状态下的父亲。
然后被男人一把抓住了头发,从房间里面朝外拽,女孩子双手放在头上,尽量的护住自己的头发,却根本反抗不了父亲的暴行,就这样被拽着头发拖出了房间。
男人先给了她一巴掌,骂咧咧说道:“我就那么可怕啊?”这实实在在的巴掌直接扇到了墨染的脸上,墨染下意识地挡了,并没有挡全,仍是有红印在她脸上浮现出来,她心下知道糟了。
果然,男人见她挡了这一下,反而更显恼火,随手放开她的头发,又是一脚踹在墨染身上,骂道:“你还敢挡?你翅膀硬了是吧?”
墨染被一脚踹在身上,一下子就跌倒了地上坐着,双手捂着肚子,眼中泪水打转却不敢哭出来,要是哭出声来,无非又是多挨点拳脚而已。
男人看到墨染不再反抗了,满意的笑了起来,他蹲下身子贴近墨染,笑嘻嘻的问道:“小染啊,平时爸爸对你怎么样啊?”
“......”
男人见到墨染不回答,一把又把女孩头发拽在手里,往上提,迫使女孩看向自己,问道:“嗯?说啊?”
“......爸......爸爸对我很好......”
男人就这样保持着拽着墨染头发的姿势,一边笑着一边用另一只手一下一下的拍着墨染的脸庞:“对嘛,爸爸对你很好嘛,平时什么东西都买给你对不对?”
“......对。”
“就是说嘛,这么好的爸爸为了疼爱可爱的小染,把妈妈打过来的生活费花光了诶,孝顺的小染一定不愿意见到这么好的爸爸没有钱花对不对?”
“......”
“这两天我去找你妈妈,你妈妈居然狠心的拒绝我诶,毕竟曾经是夫妻,这也太让我伤心了吧?”
“......”
“于是,小染是不是要打电话给妈妈,让她多打点生活费给爸爸呢?嗯?”
说道最后一个“嗯?”的时候,提着墨染头发的手又加了一把力,痛的墨染忍不住“啊”的呻吟出来。
说完后,名为父亲的男人一下松手将自己女儿的头发放下,看着墨染歪坐在地上的样子,拍了拍手,笑嘻嘻的说道:“亲爱的女儿,今晚太迟了,爸爸就不让你打电话了。明天记得跟你妈妈说哦,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你就自己小心吧——虽然小心也没多大用。”
男人说完,一边哼着歌,一边开始脱起了自己的衬衫往浴室走去了,只剩下墨染一个人坐在空荡荡客厅的地板上,怔怔地久久没有起身。
过了一会,男人洗好了澡,依然哼着歌,仿佛没有看到默默坐在客厅的墨染似的,就这样径直上了楼,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了。
而这时,墨染才终于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慢慢的爬起身子来,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空荡的客厅里传出了“喀嚓”的声音。
这是墨染将自己房间锁起来的声音。
同时也将自己的哭声锁在了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