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将小纸包递给我。
我接过纸包，不解地问：“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
爹爹一脸慈祥，微笑着看着我。
我将纸包打开，一层又一层，一共三层，最里面是一个紫色的小荷包。我惊讶地看向爹爹，他却淡笑不语，向我递个鼓励的眼色，示意我将荷包打开。
我小心地打开荷包，里面装的竟是一块碧绿通透的翡翠饰佩。翡翠两面各雕刻着一株兰花。花叶柔中带刚，花朵半开半合，似乎还隐隐透出香来。玉佩上穿着红色的绳子，下面是同色的丝穗。这么精致的玉佩，爹爹又如此小心收藏，定是来历不简单之物。我拿着那块玉佩，询问地看向爹爹，不知他突然将它交给我是何用意。
“这是张家当年下聘的玉佩，为父一直小心替你收着。你送孩子回去，若想留在张家，只要拿出这块玉佩，张家上下是不会为难你的。如果不愿意，你便另寻个合意的地方安身吧，不用再回来了。这个家从来没有给过你一丝的好处，只会让你吃苦受罪。我这些年经营米铺，瞒着你大娘，在汇通柜坊以你的名义存了些银子，提取的凭信便是这块玉佩。汇通柜坊是全国通兑的大钱桩，你到哪里都能从分号中提出银子。银子不多，你节俭些用，也能过个三年五载的。明天，我让刘申送你去，他为人忠诚机敏，为父信得过他。你也别在这里守着我了，去收拾一下，早早离开这个事非之地。其他的，你也就别管了，任由你大娘跟大姐闹腾去吧。”
我紧紧握着手中的玉佩，心里沉若千钧。原来，爹爹心里一直有娘！原来，爹爹心中一直是向着我的！原来，爹爹是想用这样的方式保护我！
“爹爹……”
“好孩子，什么都别说了，再说只会让为父更难过。”
爹爹向我摆摆手，缓缓走回床边，重新躺下。
“为父累了，想好好休息一下，你晚上就不用叫我吃饭了。”
“女儿知道了。”
我抹去脸上的泪水，将玉佩收好，轻轻打开门出去。
吃晚饭的时候，我问姐姐：“姐姐若是嫁去了刘家，孩子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不能带去了！”大娘尖叫起来，“你也不想想，当初刘家下聘，定下的红玉还是尚未出阁的姑娘，若是带了个孩子过去，怎么解释？说你大姐还未出阁，谁会相信？”
“对！不能带过去！”姐姐也一急切地道：“当然是留在家里。外人只道是嫁与张家的红兰回来了，妹妹只要不说，没有人知道那孩子是我的！你可不能害了你姐姐！”
瞧她们一副如临大敌的紧张样儿，我都替她们不值。何必呢？姐姐纵是带着个孩子，留在娘家，生活也照样吃穿不愁，何苦要冒那么大的风险，惹出如此多的事非来，弄得自己惶惶不可终日？难道安心地过日子不好么？
终是不想再见她们那副让人发笑的嘴脸，我道：“爹爹让我将孩子送还张家。”
“那最好！”
大娘和姐姐异口同声地道。随后，大姐又紧张地问：“什么时候？”
“明天……”我一想到自己明天就要离开，心里突然有些落寞，声音也跟着低下来。“只是不知道张家现在住什么方。”
“他们现在跟一帮乞丐一起挤在扬州城南的城隍庙里。你明天一早就走么？”姐姐一听，立马高兴起来，眉飞色舞地道，只差没有手舞足蹈，从饭桌跟前跳起来了。突然又想起什么，不放心地问我。“要是他们不要怎么办？”
“就由我带着。”
我平静地道，回味着姐姐刚才的话。
城隍庙呵——堂堂一介知府的家眷竟然沦落到与乞丐挤住城隍庙，难怪姐姐要自己跑回来，难怪张家夫人非逼她将孩子一并带回来，而她还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难道那就不是她的孩子……
口中的食物索然无味，我搁下筷子。
“你们慢慢吃吧，我吃饱了。姐姐吃完后把碗筷收拾一下。”
我起身离去。
姐姐在身后不满地大叫：“那怎么可以，好逮我刚回来……”
“我才是那个抱着孩子刚从张家跑回来的红兰，而且明天一早就要带着孩子离开了！姐姐是那个一直待字闺中，后天方才出阁的红玉，红家大小姐。我已经洗了十几年的碗了——姐姐，洗几个碗，很委屈你么？”
我没有回头，声音异常的清冷。今天，我再也不想做糕羊，我要做一只懂得反抗的野兽，不管是什么，总之不会逆来顺受！
姐姐瞪目结舌，大概是一时还适应不了我的改变。还是大娘反应迅速，忙拉了拉姐姐的衣袖，陪笑道：“不委屈，不委屈，红玉不想洗，那就我来洗吧。”
嘴角扬起一丝嘲讽无比的笑。她还真疼她的女儿！自嫁到红家，二十年来都过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生活，今日也破例要洗碗了！
我往自己房间去，经过姐姐房间时，听到屋里小孩已经哭得哑了嗓子，一抽一嗒地抽咽着，异常伤心。
举起的脚终是改了方向，我走进屋中，将床上的小孩子抱起。小孩止住了哭，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定定地望着我，挂着泪水的小脸红扑扑的。
我伸手拭去他脸上的泪水，一个手指不小心触到了他的小嘴，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含住便吮。小小的嘴巴柔柔软软的，我的指尖象触了电一般，一下子抽回，心中其名地一阵忐忑，象是做了坏事被捉住一般。他见我把手指拿开，立刻扭曲着小脸哇哇大哭起来。我盯着哭得伤心之至的小孩，一下明白过来：他怕是饿坏了！
我忙抱了孩子去前厅找他娘。
姐姐见到我抱了孩子过去，一脸不耐烦地。
我说：“姐姐先别吃了，这孩子怕是饿坏了，嗓子都哭哑了。你先喂了他奶再吃吧。”
姐姐一脸厌恶地扫了孩子一眼，一脸苦相，将孩子推回我怀里。
“我生他的时候，张家还没有被抄家，是请了奶娘的，后来张家被抄家了，我也没奶喂他，他便一直吃的是稀粥；回来的路上，也是车夫一路找了羊奶喂他的。反正以后就是妹妹带他了，不如从现在开始吧，早一刻晚一刻也没多大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