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怎会有如此的娘？
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姐姐？
我彻底无语，悻悻地抱了孩子去厨下给他弄吃的。孩子已经饿急了，我先冲了些蜂糖，一小勺一小勺地喂他，待他不再哭闹，方才生了炉火给他熬粥。小家伙并不磨人，吃饱了就睡。我看着小家伙那睡得沉沉的小模样，心里柔柔地疼。也不知道他那娘亲是怎么带他的，这么小个小人儿，竟就这样饱一顿饿一顿的，还一路颠簸着回来，路上竟也没生病，他还真是幸运。
后来我才知道，那送姐姐回来的车夫其实是张家的家奴，他也不是姐姐当了首饰顾的，而是受张老夫人嘱托，特意送她们母子回来的。一路上也亏得那家奴小心照应，孩子才没死在半道上。
小孩子晚上便与我同睡。我怕小孩子撒尿在床上，一夜颠了他好几次。刚开始还不怎么会，小家伙撑撑小身子，吭了几声，倒也没哭闹，后来我慢慢找着感觉了，颠他他也不闹别扭了。之前不知道到小孩子睡到半夜也要吃东西，幸好晚间熬得粥还有剩下的，忙抱了他到厨下，生火热给他吃。他是没有将屎尿拉在我床上，我却一夜没睡好。
次日起程，我怕爹爹见我脸色不好，特意施了淡粉。
爹爹让大娘取二十两银子给我做盘缠，大娘不肯。爹爹便重重地一跺脚，怒道：“区区二十两银子你都舍不得么？那好，让你的宝贝女儿带了孩子回去好了！”
大娘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取了二十两银子丢给我。我知道，爹爹这是使的障眼法，特意做给大娘看的，若是让大娘知道他私下给我银钱，怕又要闹得全家上下鸡犬不宁了。
我也没有什么东西可带，只收拾了一些换洗的衣物，小孩子一出生便赶上抄家，也是没几件衣物。刘申也一样，只有一个小小的包裹，我猜他也只带了几件衣物。看着马车上那少得可怜的行礼，我心里一片茫然。
爹爹亲自送我出门。临上车前，他拉着我的手，轻声对我说：“孩子，以后若是遇上真心对你的人，你就自己成个家，但千万不可与人做妾，你母亲这一辈子，吃苦受罪，到死也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你千万千万不可步她的后尘！”
我抱着孩子，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无语地哽咽。爹爹一下子苍老了好多，他的鬓角仿佛夜里染了秋霜一般，苍白一片。
就这样走了，以后怕是再难回来了。
“爹爹，女儿不孝……”
我跪在爹爹面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爹爹吃力地弯腰扶我起来，又亲手托着我上马车。
我抱着抱着孩子坐在马车里，爹爹拉着刘申低低地嘱咐着什么。大娘和姐姐站在门口笑盈盈地望着我。
这就是我的家，我生活了十八年的家……
“好了，时候不早了，上路吧。”爹爹替我放下帘子，刘申吆喝着赶车上路。我挑起车后的帘子，回头看爹爹。他苍老的身影孤独地站在那里，眼中隐隐闪着泪光。我这才发现爹爹的身子伛偻了许多——他真得老了！
马车行至东门，我突然出声唤住刘申。
“刘申哥，我想在城里住上一晚。”
“小姐是想看着大小姐出嫁吧？”
刘申拉住马车，准备掉头。
我皱了一下眉头，自己为什么不想走？多住一晚有什么不同？看到红玉出嫁又如何？又不是自己，难道自己还是有些放不下么？
我不知道。
“以后，不要叫我小姐了，我小你几岁，你就叫我兰妹吧。”
小姐这称呼让我格外别扭，普天之下怕没有第二个我这样的小姐了。我岔开了话题，刘申也没再多问，一边将马车往回赶，一边固执地道：“那怎么可以，您毕竟是主子，即使不在老爷身边，我们这些个做下人的也不可以乱了礼法。出门在外，不比家里，也请小姐以后直接叫我名字，免得外人听见笑话。”
“那你以后就叫我‘主子’吧。”
我心情不好，不想过多与他理论。
“是，主子。”他这回倒是应得快。
马车在一家客栈前停下。刘申让掌柜的开两间干净的客房。我抱着孩子进屋，听到刘申在对掌柜的小声说不要让人来打扰什么的，心下顿时安定了不少。
我让刘申去找了些羊奶回来。小家伙吃饱了，与我玩了一会儿，又呼呼大睡起来。我为他换了身衣服，发现他的衣服少得可怜，于时便想，改天让刘申买些棉布回来，自己给他多添置几套衣服。
说来也怪，这本不是自己的孩子，可跟自己睡了一夜，倒象成了自己的一般，心里自觉不自觉地就想着他，开始为他操心起来。
坐在桌前发呆，突然听到小家伙在床上“喀、喀、喀”地，就要哭起来，忙将他抱起来，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他就尿了我一身。身前湿热一片，小家伙倒“咯咯咯”地冲我笑起来，一脸得意地小样儿。
“可恶的小坏蛋！”我怒瞪着他，他全完全不在意地将头扭向一边，开始对身边的帐钩好奇起来。我将他尿湿的裤子脱下，重新取了裤子为他穿上，将他放回床上，开始换自己身上的湿衣服。他两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小手，小脚不停地动来动去，似乎对我将他平放在那里很是不满，想要自己爬起来，可短短的小手小脚却怎么也找不到着力点。换好衣服，我抱了他去找刘申，让他帮我看着，我好把脏了的衣服洗了。
没有过多的时间去不安和彷徨，那个小家伙吃了羊奶，精神特别好，一整天都没怎么睡，不时地东张西望，我逗着他玩，不知不觉天便暗了下来。
次日，我让刘申将马车赶到离家不远的街道旁。
我抱着孩子挤在人群中，与其他观礼的街坊一起，看着刘家高头大马地来迎；看着一身火红嫁衣的姐姐顶着红盖头，被人搀扶着坐上花轿。唢呐、鞭炮一时齐响。小家伙在我怀里倒也不怕，扭头好奇地望着那顶红红的花轿，小手一指，口中“咿咿呀呀”的，不知在说什么。我心里象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虽然不怎么痛，但感觉怪怪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