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青竹林——
京浣抱着一坛桃花酿,伏在暮川曾抚琴的案上,一口接着一口。澄澈的酒夹着桃瓣洒在整块上好的黄花梨木上,泛出耀眼光辉。
今夜,是月圆之夜。
撒下一地的月华笼罩在每片竹叶上,染出静谧之色。而她孤凄一人,望月思愁,无人能懂。
自提亲后的半日,他并未来找过她,可暮川明知道,她会来。
自他们相熟之后,暮川曾赠了京浣一柄佩剑,是由上好的紫玉制成。剑柄由上等龙晶打造,他自己在上面雕刻下了他的姓氏“暮”。
昨夜她明明将佩剑落在竹林,暮川将其带走,因为他知道她会回来,他那么了解她,可暮川迟迟没有来和她见面。
她想要一个解释……
京浣将酒一杯杯灌进自己的身体里,嘴角还有一丝凄然的笑意。
“暮川,你究竟在搞什么……你想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刹那间,狂风大作。京浣的头发被吹得凌乱飞舞。她颤了颤眼睫,一时晃了晃神,手中酒坛顺着指尖急转而下,哗啦摔在了沙石地上,淡色酒渍溅上裙摆,似朵朵妖冶莲花。
她顺手就去抓身边另一坛未开封的酒。
“郡主,您不能再喝了。”零露小巧的手扶上即将被她抓走的酒坛。
“说了不要寻我不要烦我……你又怎么可以来这里打扰我仅存的清净……”京浣责备道,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
“郡主喜欢暮门主,瞒了大家这么多年,可我是晓得的……郡主总会来这竹林,虽然瞒了我,可我也是晓得的……”零露快速说着,就像鱼吐了一串泡泡一样,她神情焦急,握上了京浣的手。
京浣听到这里,猛地打了一个激灵。
深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终归是被最亲近的人了解了。
“你可让王妃得知……?”她打断零露接下来的话。
“……零露和您一起长大,向来只会向着郡主,自然不会和王妃说……可您和暮门主是注定没有可能的。”
是啊……她和他,注定是没有可能了的。
君子一诺抵千金。更何况,暮川是独掌一方的门主,要想收服人心,定会讲究诚信,这婚约,哪怕他反悔,也取消不得了……
可她终是不想面对了。
“你走吧……”京浣挣开了零露的手,又去拿那坛酒,零露飞快起身,赶在她的前面,把它用力摔下了桌案。
“哗啦”一声,瓷片溅了开来。两坛桃花酿的清淡灼香飘浮在空气中,令人闻了都要醉似的。
京浣没有再去抢酒,旁若无人地端坐在原地,看向天幕。
她没有再说话,什么都不做。
片刻,零露却再耐不住性子,劝说:“郡主,你不要忘了先王爷和先王妃的死……我的命是他们救的,哪怕要我偿命,我也要给他们报仇!”
京浣依然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她该何去何从,她像是回到了父母刚逝去的时日。亲人背叛,一无所有。
而现在,她除了零露,一无所有。
见她不答,零露水灵的大眼睛盯着京浣,却再没有任何语言的交流,就那样乖巧的待在一边,像极了一只瘦弱的小白兔。
月光渐明。数个时辰已经过去,可二人始终未发一语,直到零露因为困意险些摔倒,京浣才终于开口:“你怕吗?”
你怕吗?其实她自己也不知究竟问的是什么,是怕不怕这深墙之中的勾心斗角,怕不怕复仇的艰辛,怕不怕深夜的忍着困意寂寞和寒冷,又或者是问自己,怕不怕暮川所有的好,所有的温柔,到头来不过大梦一场。
“不怕。”零露坚决的摇了摇头,她眼眸专注,闪着亮光,像是包括了一整个春天。她嘴角噙着笑意:“有郡主在,不怕。”
“我们走吧。”京浣触动了,像是想通了什么。接着她起身,拉起了零露的小手。
京浣从来不能做到普通人那样无所牵挂无所顾忌,只因她是大梁郡主。纵使生活开始不如意,可她身上依然背负着杀父杀母之仇,还背负着家族的使命。她还有纯粹的友谊,还有一个永远站在她身后的瘦小女孩,需要她去守护。所以,她不能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