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越老家所在的李家镇属于与鹰嘴市交界的月湖市管辖,月湖市因辖区山中横卧着一个月亮形的大湖而得名,李家镇就在月湖的一个角上,正好处于月湖市和鹰嘴市的交界处,因此李家镇实际上离鹰嘴市更近,镇上的人出门进城也更愿意到鹰嘴市,这大概也就是李家镇有一条蜿蜒一百多公里的石板路通往鹰嘴市的原因。而那两个白蜈蚣养殖户家所处的位置,又正好在李家镇靠近鹰嘴市这一边的边缘地带,属于鹰嘴市平顶湖林区的管辖范围,但因为这个地方离李家镇比较近,因此散居于此的山民又以李家镇为生活中心,采购生活用品、买卖山货等都是到李家镇,所以李越才会熟悉这两户白蜈蚣养殖户。同时,也因为地理原因,平顶湖林区的人对鹰嘴市市区的人的忌讳并不熟悉,所以他们才会养殖白蜈蚣赚钱。若是换成鹰嘴市市区的人,就算是一条蜈蚣值五百块钱,估计也不会有什么人养殖。当然,这都是以前的事情了,经过上次李越的一番解说和演示,鹰嘴市人对白头蜈蚣的恐惧心理减少了很多。只是要完全消除白头蜈蚣对市民的影响,那还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
无论怎么说,白头蜈蚣在市民中的影响确实小了,市民的压抑情绪也减轻了。但是相反的,由于平顶湖林区两个白蜈蚣养殖户家的四口人被杀,所以白蜈蚣的话题在市公安局又引起了高度的重视。更准确的说,是这两个案子引起了市局领导的重视。
市局领导在得到黄佩和李越详细的工作汇报之后,又听取了法医组对两个白蜈蚣养殖户家案发现场的鉴定汇报,经过初步分析,两个白蜈蚣养殖户家至少有一户是被李越他们所追捕的黑衣人以及其背后团伙杀害的。他们的用意很明确,就是杀人灭口,这一点和李越最初的判断是一致的。只是法医组并没有完全排除上吊的老汉和案子有关。
这个分析又和黄佩的判断基本一致。目前看来,老人确实是因上吊而窒息死亡的。但是他为什么要上吊?法医组对老人的遗体做了详细的检查,他生前没有什么疾病,手脚健全,不会因为身体原因而放弃生命。与此同时,现场勘查人员从老人的床下找到一个箱子,箱子里有两千多元现金和一张银行卡,这说明老人养殖白蜈蚣的收入还是挺可观的,生活不会有什么困难。另外,经过户籍人员的调查,这位老人的妻子和儿子在三十年前的一个春节期间进城的时候,被车撞死了,从此以后,老人就一个人在山里生活,三十年来几乎没有出过山,早就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因此他也不会因为情感或者心理问题而自杀。
排除这些,他还有什么自杀的理由呢?黄佩和法医组的判断是:他遭到了犯罪嫌疑人的恐吓。可这一判断又遭到了市局领导的质疑:对于老人来说,还有什么比命更重要的呢?
经过两天的讨论,最后市局领导打算采取李越的判断方向:三口之家因为白蜈蚣养殖量大,可以为犯罪嫌疑人提供全部所需的白蜈蚣,因此事后被杀人灭口是极有可能的,所以主要侦查方向放在三口之家这边。而孤老头的案子则暂时压一下,以免真的中了犯罪嫌疑人“混淆视听”的计策。如果在调查三口之家的案子时发现了孤老头案的疑点,或者两案有并案的可能,再进行并案侦查。所以,市局最后把这两个案子并称为:白蜈蚣养殖户灭门案,简称蜈蚣案。
同时,蜈蚣案又可能是在调查沈进案时衍生出来的案件,两个案件的凶手有可能是同一拨人,只是目前证据不足不能并案,但为了更有效的侦破案件,以防出现漏洞,市局在分别设立两个专案组的同时,又设立了一个协调领导小组,市局的一名副局长任组长,黄佩任副组长和行动指挥官,组员有李越、李越的两个搭档,一名特级侦查员,一名法医和一名人工智能科学家。原本由黄佩任命的“李越特别行动小组”作为协调领导小组的特别行动队继续保留。
至于神秘的鹰嘴峰事件,黄佩虽然许诺要尽快调查清楚,但是鹰嘴峰事件目前还不具备立案的条件,因此市局只是指示黄佩要紧密的关注鹰嘴峰以及鹰嘴峰附近的动态,发现问题随时汇报。
第三天下午会议结束的时候,走出会议室的李越无比的兴奋。虽然他提出让市局找月湖市公安局重启吴霞案,并由两市协同破案的建议被否决了,但是他毕竟进入了协调领导小组,这样他就可以学到更多的知识,对侦破吴霞案会有更大的帮助。
当天傍晚,李越又开车来到了鹰嘴峰附近那个小山洞前面,他想和吴霞说说话,告诉吴霞他一直在努力,而且已经取得了一些进展。可是他刚下车黄佩就打来电话,说有一个特别任务要他去执行。他只好对着已经凋谢的栀子花树枝长叹一口气后,转身开车回去了。
黄佩说的特别任务,是要李越去找陈志山,让陈志山积极配合市委把酸汤鱼丸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事情尽快定下来。这是市委的相关领导委托黄佩转达给李越的。领导们关注陈志山,自然也就知道了栀子花的事情。李越把陈志山家的花树糟蹋成那样,但陈志山却并没有过分的生气,这说明陈志山在内心里对李越的行为是同情的。更进一步,这也可以说明陈志山和李越一样,都是重情重义的男人。因此,市委领导想,让李越去和陈志山谈申报非遗的事情或许会有效果。实际上市委领导也是病急乱投医,理论依据也有点牵强。但无论如何,领导安排下来了就得去试试。
李越知道是这么个事情之后,当即就有些为难,毕竟之前疯疯癫癫的把人家的树弄成那样,现在找什么理由去上门呢?这两天李越连吃早餐都不敢到陈志山的店子。
“放心吧,如果陈志山想找你的麻烦,他早就来了。你带两瓶酒主动去道个歉,他不会为难你的。”黄佩给李越出主意道。
李越点点头说:“既然如此那我就去试试吧,不过我可没有把握能说动他啊。上次我拿申遗的事跟他开玩笑,他还差点打我呢!”
“他敢!袭警的话立马把他抓回来!”黄佩带着笑意说道。
李越无奈的笑了笑,出警局买了两瓶上等好酒就开车去了陈记餐厅。
到陈记餐厅的时候,陈志山刚忙完晚市,收拾好操作间,正要回家去吃饭休息,陈母坐在收银台后面整理着零钱。
李越一进门就拿出酒递到陈志山面前说:“忙完了?正好,兄弟陪你喝两口解解乏呗?”
陈志山疲惫的看了李越一眼,说:“你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为了栀子花的事来给你赔礼道歉啊!”李越微笑中带着一丝紧张的说道。
陈志山摇摇头说:“算了吧,这些天我也听说了鹰嘴峰的事情,你小子有点能耐,那些栀子花就当是我代表鹰嘴市市民对你的感谢。行了,我累着呢,要回去休息了!”说完陈志山就要走。
李越也不拦陈志山,自顾自的坐在一把椅子上幽幽的说:“你这市委领导看重的大人物,还是瞧不起我这个山里娃娃呀!”
陈志山一听到这话就烦了,转身坐到李越对面,面带愠色的说:“我警告你,别再拿这个事情跟我开玩笑!”
李越说:“我可不敢跟你开玩笑。实话告诉你吧,今天我就是受市委相关领导的委托,来和你谈申报非遗的事情的。”
陈母听到这句话,立刻从收银台后面跳出来,快步走到李越面前说:“这是真的呀?市委都找我好多遍了,可我就是拿这个混小子没办法!你好好的说说他!申报非遗有什么不好,这个倔小子就是不配合,还让我跟市委领导说,让他们去找别人。”
“你以为这是随便找个人就可以的吗?”李越附和着陈母的话对陈志山说道。
“对呀!”陈母兴奋的拉过一把椅子坐在陈志山和李越中间,接着说:“鹰嘴市做鱼丸的人虽然多,也各有各的特长,但是只有我们陈家才掌握着做鱼丸的真正秘诀,要不然市委领导为什么找我们呢!”
陈志山点燃一根烟皱着眉头对说:“行了妈,你就别跟着瞎搅和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不是,你不回去吃饭休息了?”
“不去了,这不是要谈大事吗?”陈志山不耐烦的说道。
陈母听见儿子愿意谈,当即就高兴的说:“那好那好,有些事情我不懂,这李警官是见过世面有大能耐的人,让他跟你谈!”
李越羞愧难当,对陈母拼命的摆手说:“阿姨说笑了,我就一个山里孩子,见过什么大世面!”
“诶,不能这么说,你有本事,阿姨看得出来。行了,你们聊,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说完,陈母快步走进操作间,把鱼丸啊,卤菜啊,只要能吃的,每样都弄一大盘子摆到李越前面的桌子上,随后又拿两个干净的玻璃杯给他们喝酒。做完这些,陈母再次奉承的对李越说:“李警官,我儿子就是不开窍,你好好的说他几句。我知道你有能耐!”
李越受宠若惊的把陈母送出门,再返回桌子边的时候,陈志山已经给两个玻璃杯里倒满了酒。李越还没坐下,陈志山就举起酒杯说:“兄弟,看在你重情重义,又为市民做了不少好事的份上,我今天不跟你计较。喝完这杯酒,你回去做你的警察破你的案子,我的事情你最好别管。”说完,陈志山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李越微微一笑,拿起酒杯也一饮而尽。随后他又到了两杯酒,同样举起杯子对陈志山说:“你母亲说我是有能耐的人,其实真正有能耐的人是你陈志山。如果你把我当兄弟,今天就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到底为什么不愿意当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回答完这个问题,喝完这杯酒,我走人。”
陈志山拿起杯子和李越的杯子碰了一下,说:“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很多遍了,因为我不配!”说完他又把酒喝干了!
李越放下酒杯说:“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的,你以为市委领导和专家都是傻子?鹰嘴市少说有一千个人会做鱼丸,几百家店子,领导为什么就看中你这一家?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做梦都想得到这个机会?”
陈志山不说话了,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拼命的抽烟。突然,他猛然拿起酒瓶哐当一声在桌子角上敲破,然后举起破酒瓶朝自己的另一只手狠狠的扎去。等李越反应过来的时候,陈志山的右手手掌已经鲜血淋淋。
“你疯了?”李越一把夺过陈志山手上的破酒瓶,脱下衬衣把陈志山受伤的手包起来,同时打电话叫了急救车。
陈志山却冷静的说:“我的手废了,再也不能做鱼丸,你让市委找别人吧。”
“你简直不可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