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早上,天却黑得像鬼魅睁开了虚妄的双眼。眼前高楼鳞次栉比,他活得像一块锈迹斑驳的铁,颓圮又散发着腥味。
过了很久,陈雾浅缓缓问:“为什么不弹了?”
“我不配,”季淮说,“我连对音乐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
“我不喜欢卖歌,我只想自己弹、自己唱。然后发在我的专辑里。冠上季淮的名字,它就永远属于季淮的了。”
“因为那个混蛋欠债,我就必须得给他还,让我唯唯诺诺,没有尊严地签下一张废纸。”
他越说越小声,越说越小声。
“那个不配拥有姓名的垃圾,杀了我的梦想。”
包含侮辱的两万块钱,和凡尘俗世一起削弱了他的光芒。
他就像在夜里亍亍而行的人。
他眼里映上一层水雾,不知道是泪还是乱打的雨点。
陈雾浅理解这样的心情。想抱他,又不敢,怕被推开。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季淮,有着深深的戾气和说着像从牙缝中一个一个字挤出来的的话语。
“......”她索性也不闹了,半天才说,“遇到困难就放弃的季淮,我一点儿也不喜欢。”
“但至少,把你的歌写下去吧。”
他望向长街,烟雨迷朦似乎看不见尽头。一幢幢高大的建筑物像俯瞰的巨人,压抑,让人喘不过气来。
雨越下越大,街上的人也少了,只有汽车的鸣笛和交警的哨子声撞入耳膜,聒噪。
冷静了一会儿后,季淮摇摇头:“我自己留了一首,在...”
在宋初裳那儿,后半句话被他噎了下去,他知道陈雾浅不喜欢宋初裳:“在我家里。”
他盯着房檐滚落的雨点,像剔透的珍珠投进大树的怀抱里。
那个陪了他多少年的女孩仍然站在他身旁,旁敲侧击地给予他支持,但他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一辆公交车驶过,浑浊的雨水四处飞,季淮拉着陈雾浅往一边躲,边躲边说,“好了。我要去一趟医院,你别跟着了。”
“你怎么这样...”安诗浅抬头看他,撒娇道。
他不予理会。稍凌乱的黑棕色头发下是一双宛若囿夜的眸,透过罅隙的光浸染瞳中微细的麦芒。“走吧,”他抬起步,却偏偏又在等她,“回学校。”
“你不是要去医院吗?”陈雾浅看了看他手上的绷带,小声说,“你出血了。”
“不去了,你下午还有课吧?别到时候阿姨知道你因为我旷课,又来说教一通。”
季淮自顾自往前走,陈雾浅就抱住他的手臂,笑着说,“我不会告诉我麻麻的!”
季淮没有推开,却感觉很陌生。从此心如死灰,折了翅膀的梦还怎么飞去远方。
宋初裳最喜欢单手撑着脑袋,看着窗外,今天的水雾蒙在窗上,像一层灰烟,光就隐隐地穿过来,有一种模糊又安静的美。
右手边空荡荡的,那是季淮的座位。
怎么回事?宋初裳心想,昨天不还好好的吗。
她忽然又想起了那个晚上,季淮浑身是伤,第二天硬是给同学们解释说他摔了一跤造成的。
不,不像。
像是...随便抄起的皮带打的、烟头烫的。她垂下眼睫,感觉季淮身上的迷点越来越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中午放学的时候还有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空气里的燥热开始活跃起来,打开教室的门,迎面扑来一阵热风。
她走神走了很久,想了不少事儿,教室里已经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学校的食堂开放了,下课铃一响,冲向食堂抢饭的人像海浪一样一波接着一波。食堂阿姨的手抖一抖,就是几块鸡肉又回到了锅里。
“你叫宋初裳?”
啪。一只手挡住门,一位女孩子不满地看着她。
宋初裳很疑惑,看清了那人的长相,才想起来,她就是那个处处针对林橙的人。
明明有一副天使般的面孔,怎么当时说出来的话这么恶毒?
女孩子两只眼睛像两颗水晶宝石,灵动又带着雀跃的悱恻,雪白的肌肤配上如瀑长发,端庄又高贵。
她后面还有几个男生,看身高,像是高年级的学长,宋初裳没见过。
“沈恕,找我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