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宫。
其实,这是一座冷宫了,也曾繁花似锦过,那时这里还是先帝最宠爱的小女儿浣月公主的寝宫,后来浣月公主远嫁东胡和亲,先帝恐睹物思人忧伤过度,便命人将紫薇宫封了,不许任何人接近。
楚貉一路思忖:太子逐出安庆公主以后已然掌控了朝堂上的大局,陛下退居紫薇宫也有半月有余,如何突然之间想起传旨了?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呢?
“苏蓁玉!”楚貉猛地警醒,心里想到这个名字一阵抽凉,如果是苏蓁玉回来了,那这朝堂之上怕是又要掀起一番惊涛骇浪。
“楚国公,咱家可有日子没见着您了。”说话的人正是大总管吴亮甫。
“见过吴总管,近来可好?”楚貉满脸赔笑道,想来吴亮甫是在揶揄自己跟了太子,但他又如何敢跟他斗气。
紫薇宫地处皇城的西南角落里,被几棵高大的梧桐遮着,楚貉只觉得一阵阵冷风吹来使人心悸,转过回廊曲亭总算到了紫薇宫的正殿,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刚进得殿中未敢抬头打量,业已知晓左垂首立着太子萧如昊,右垂首则是他最不想见到的苏蓁玉。
“臣楚貉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端坐在大殿宝座的女帝看到跪倒在地的老国公,柔声道:“起来吧,朕养病期间没有见你,今日就留在宫中用膳吧。”
楚貉一愣,诚惶诚恐地又跪拜谢恩。
“昊儿,你过来。”女帝向太子招手道。
萧如昊向前来到女帝身边轻声回道:“母皇,儿臣在。”
女帝起身拉着他的手岿然又道:“朕自登基以来已经有二十七年了,内平蜀王之乱,外御北胡入侵,修长城,选贤能,方有这太平天下。”说到此处一顿,眼睛扫视一圈,目光落在楚貉身上,接着说道:“楚国公你是两朝老臣了,朕自登基那天开始就全仗国公扶持……”
未等女帝把话说完,楚貉慌忙跪倒:“老臣惶恐,都是陛下英明神武,百姓才得以安居乐业,老臣一片赤诚之心跟随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国公不必惊慌,你的心意朕心里都明白。还有,蓁玉,你也在相国位子上坐了两年,朝政已然游刃有余,今天朕在这里就把太子托付给两位了。”
苏蓁玉、楚貉皆是心中一震看向女帝,她的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太子萧如昊被握着的手能感受到那滚烫的热。
“传膳吧。”
吴亮甫闻言忙答应着去了。
女帝今天的精神极好,多吃了一些,又吩咐周尚宫给太子、楚貉和苏蓁玉各拨过去几样新鲜佳肴。
三人忙起身叩拜圣恩,坐定后萧如昊的心情是五味杂陈,偷眼看向对面的苏蓁玉,一身月色长袍,罩了玄色外衫,发顶簪了琉璃宝珠,原本就是倾城佳色的她平白又多了几分英气,一时看痴,待回神时正撞上她看过来的目光,竟有些慌乱。
膳后,女帝让苏蓁玉留下,想来还有事情要交代,萧如昊及楚貉拜辞紫薇宫自不必详谈。单说女帝留下苏蓁玉谈的仍是凤翔宫宫变的事。
苏蓁玉能感觉到这件事给女帝带来的打击,故才会向自己叙述事情原委,最后,似已接受既定结局,只让苏蓁玉注意太子近期的行为举止,又道:“朕若去了,你要好好辅佐太子,不要让这大好河山变荒芜之地了。”
苏蓁玉一一答应,女帝却将一个锦匣交在她手上:“这是朕下的最后一道圣旨,你收好了,北胡虎视眈眈久矣,他日战事一旦不可收拾,朕要你无论如何不能让北胡越过玉门关,太子优柔寡断,若听信谗言不许你带兵的话,你可将朕的这道圣旨公布。”
女帝眸色深沉措辞严厉,苏蓁玉暗自苦笑,这圣旨分明是“夺皇上威权以自用”,自出任相国以来她深切地明白,皇权是如何高贵不可亵渎,就算惩治巨奸权臣,也必须提前征得皇帝同意,焉有朝臣拿了前皇帝圣旨威胁朝廷的道理?但她还是对女帝这种未雨绸缪的圣明感到佩服。
从宫里出来的时候苏蓁玉乘坐的玄色宫锦八抬大轿稳稳如山,弯月如同来自楼兰的金刀,带着冷冷的杀气照着整个玉京。穿过钟楼的重檐飞角重重地洒在夜行人的脚上,这时轿子已经到了相国府门前。几日来紧张奔波让轿子里面的人终于感到了无尽的疲乏,以至于坐着也能睡着。
“大人,醒醒,回到府了。”
“嗯?”
苏蓁玉缓缓睁开眼睛才发现已经回到相国府,不由得叹了口气搭了红袖的手下了轿子,似想到什么了,问道:“楚云生丢到国公府门口了吗?”
“您刚进宫去我就让他们用一顶软轿把那个楚云生丢到国公府大门口了,看着他们的人把轿子抬进去才离开。”
苏蓁玉心里明白,关于楚云生卖身投靠之人此时已经不重要了,想来太子萧如昊不会蠢到让他大张旗鼓地派兵抓捕自己。往细里寻思楚云生之所以这么做,怕是被有心人蛊惑,可怜他自己恐怕对朝中形势不甚了解,到底莽撞行事了,只是楚貉知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勾当就另当别论了。
翌日,太极殿中太子萧如昊心情大好,先是提拔了楚貉次子楚岳为右都卫史,楚岳年方十八初入仕途,寸功未建已有如此恩惠,萧如昊不顾其他人议论,这么做一看便知想借此笼络楚貉,楚国公这一支势力多靠先祖荫功,青年一代却乏聪慧能干之人。
苏蓁玉本想阻止这件事,陈子杭却道不妥,劝她不要一意孤行,如今女帝退居紫薇宫朝事几无过问,而楚貉向来圣眷优渥,太子这般行事料难阻止,而且还会白白得罪他及楚国公的势力。
萧如昊大婚将近,京城又开始一派繁荣热闹的景象。徐伯芳负责京中防御,朔风营的日常巡逻也增加了两倍人数,以防止安庆公主党羽余孽会在这个时候杀回来捣乱。
徐伯芳暗里围着相国府绕了一圈又一圈,脑子里是昨天太子萧如昊跟他说的话:“苏蓁玉回京的那天在紫薇宫待到深夜才离开,底下人过来禀报说母皇给了她一封诏书,这封诏书你务必要拿到手。”
徐伯芳心里叫苦,相国府是什么地方,岂能想拿就拿得到。再说了,苏蓁玉回京那天您不也去了紫薇宫吗?您不是回来说陛下已经立了传位诏书吗?怎么转眼又多出来一份诏书?
想到这里徐伯芳又怜悯了自己一番,所谓生不逢时,英雄无用武之地不过如此,堂堂朔风营大统领却沦落到去做这些鸡鸣狗盗的事情。
街上一阵铜锣开道的声音,是相国的八抬大轿回来了,徐伯芳知道今天自己又没有机会进去了,仰脸又凝视了斗大的“相国府”三个一番,字转身没入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