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奎回到S市时天已经擦黑了,他下了火车直奔门前广场打出租车。因为时值年关,火车站里就像战场一样:大的小的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提着扛着拖着顶着各种箱子、麻包、纸袋子、铁盒子,混战一团。王奎的优势是他除了一个斜跨的休闲公文包再无累赘,再加上性别和年龄优势所以很快就杀出一条血路。果然不出所料广场上排队等出租曲曲折折的队伍已经蜿蜒一里多路,想要打到正规的出租车最少也得一个小时。他上了一辆黑出租,平时从火车站到他住的地方最多四十块,可是黑车司机张口开价就是一百块,管它多少钱呢,他现在只想快点见到立秋。王奎坐在车里,透过车窗看着他呆了一年还不太熟悉的城市,心里终于有点踏实的感觉了。他一遍遍在心里说:“立秋,我回来了,我不能没有你!”
出租车在他家门口停下来,他看见他家门口停着一辆军警牌照的越野车,一个气质不凡的中年男人和一个英武的小伙子从他们楼道里出来,上了那辆车。王奎下车了,他站的地方正好是那辆车的左面,他看见坐在副驾驶室里的中年男人用警觉的目光打量他。王奎心想警车怎么停在这里?是这幢楼里谁家出了事吗?他这样想的时候心里涌起浪潮般的恐惧,这恐惧的骇浪撞得他的头嗡嗡直响,是不是立秋?肯定是她出事了,要不然她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王奎迅速地从车后身绕过去,冲上楼道,一口气跑到三楼他家门口。他站在静悄悄的门外,手举着那枚十字型的钥匙却没有勇气将它插进那把久违的门锁——这扇门里如果他想见的人依然还在,那么他将以怎么的颜面面对她;如果伊人不在,他知道他将永远的失去她了,这更让他难以承受!
楼下响起汽车轰然启动的声音,那声音飘飘悠悠的地远去了,似乎还有什么跟它一起飘走了……
王奎鼓起勇气正要开门,隔壁的门吱嗄一下开了,一个美丽的女孩从门里探出头。王奎知道她是他的邻居,但他住这里一年多了还从来没有和她说过话呢。
“你是回来找她的吧?她搬走了!”玛丽说。
“什么时候搬走的?搬哪里去了?”王奎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一条被人剔掉骨头的鱼,一下瘫软了。
“昨天搬的,她说如果你回来让我告诉你不要找她了”女孩看着王奎惨白的脸声音也软下去,似乎有点不忍心,“她说她再也不想见……见到……你了!”
大件家具家电一样也没带走;厨房里柴米油盐都完完好好的放着;碗柜里还有半盘小鸡炖蘑菇——那是她最爱吃的菜;电热毯的插头没拔下来,保温档上的绿色指示灯还在忠于职守地亮着——她只带走了那些她爱如生命的书和笔记本,还有她生活用品。
王奎坐在还温热的床上,心想她走的多么匆忙呀,就跟打了败仗狼狈逃亡的士兵一样,而自己就是那个把她击毁的对手,是她躲避的惧怕的敌人,这样的角色另王奎心如刀刮般的疼,大颗大颗的泪珠子滴滴哒哒地落在她棕色的牛皮包上,皮包太光滑站不住脚,它们又一路翻滚着跌到他蓝色的牛仔裤上,不一会儿他的右膝已经一片****。
他想起初见立秋时她还是齐耳短发,她认真地跟在老员工屁股后面了解产品特性,学习如何点货,如何开单。她的皮肤有点黑而且很粗糙,一开口一口的东北方言,跟皮肤细嫩白皙,伶牙俐齿的老员工相比她是那么土气笨拙。但她那样子倒是特别入王奎的眼,他知道刚从农村出来的小姑娘本性还很淳朴单纯,初来城市又很茫然和孤独,只要你在生活上嘘寒问暖,物质上再施点小恩小惠很容易就搞定了。以前他在别的地方就这样干过,他的工作流动性很强,基本上新鲜感一过他也要去另外的地方了。女孩子们也没有是缠烂打的,因为大家都知道这其实就是一个交易,一个游戏,毕竟跟主管有一腿之后,除了物质上的恩惠,她们在工作也会有很多方便。
王奎当初就是这种心态追求立秋的。他每日三餐给立秋煲汤送饭,下班后带她去看电影,逛公园,吃小吃……
他意料之中的得到他想得到的身体和感情,却意料之外地发现自己真的喜欢上这个女孩。这个女孩是跟以前那些女孩都不一样的——她的温柔善良,她敏感又高贵的心灵、她自带伤感而卓越的才情,总之是他离不开这个女孩了。
他也想过离婚,真的想过,可是面对妻子信任依赖的眼睛,面对日渐可爱的儿子,他开不了那个口阿。他也在矛盾和痛苦中挣扎过,他在立秋身边要处处小心,生怕一不留神穿帮,就连晚上睡觉都睡不踏实,怕自己说梦话说漏嘴了。后来他渐渐地麻木了,他想就样混下去吧,也许可以一直这样下去;或者到了某一天他老婆和立秋都可以大度地忽略对方的存在。他知道这是男人最可耻卑鄙的幻想,但他还是忍不住这样幻想着,或许他就是个可耻卑鄙的人吧。
“立秋,对不起,对不起!”王奎抱着那团被子,把脸埋深深埋进去,他贪婪地呼吸着蔓藏在被子里面立秋独特的体香,那种香总是能让他热血沸腾,他感觉自己下身已经起了变化,脑海里出现的是立秋细腻的皮肤、柔软的嘴唇、坚挺的乳房还有修长的大腿……王奎一想到这些美妙以后都不再属于他,马上会有另外一个男人去消受,他简直嫉妒的发狂。不行,他要找到她,哪怕把她锁起来,他也不想让另外的男人沾染她的身体!
她能去哪里呢?她身上应该只剩下一两百块钱,她应该租不起房子,那么她肯定住在旅馆里。
王奎一夜之间找遍了M镇的大小旅店,每到一处他都做出悔恨焦急的样子,说是自己和女朋友吵架,女朋友生气走了,让人家帮忙查查有没有田立秋这个人。每次看到一个新的旅店他都觉得立秋肯定住在那里,满怀信心地走进去,过一会儿又心灰意冷的走出来。
天亮的时候他又回到了他们的出租屋,他感觉头昏脑涨,身体疲乏不堪。他躺在凌乱的床上,从皮包里掏出手机,犹豫好久才鼓起勇气拨打一串数字:
“阿姨,我是王奎,你在忙什么呢?”
“噢,王奎呀!”电话那头的声音和往常一样热情,“我在猪圈,今天有个猪下崽子”
“噢,阿姨那你忙吧!”
“没啥事吧?立秋上次打电话说你过年很忙的,不能回来过年你们俩在那里也多买点好吃的。”
“没事阿姨,我就是挺长时间没打电话了,问问你们好,你们别太累了,注意身体呀!”
“这孩子懂事的,你们好好的就行了,别惦记老的了!”
“好!好!”
王奎挂了电话,她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王奎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中午的时候起来到外面吃了点东西,回来带了一支大箱子,他把他比较好一点的衣服都装在箱子里。总公司又开发了一个新市场,过年之后他马上就要到另外一个城市去了。他提着箱子出门的时候,隔壁的又碰到隔壁的女孩子。
“你这是……”她问王奎。
“我回家了,过年之后要到另一个城市去了。”王奎想了想又说,“你能帮我个忙吗?”
“你说!”
“如果房东过来你帮我把房退了吧,里面的东西我也不要了,你看能用什么你就拿去用吧。”
“好呀,没问题!”女孩子答应的很爽快。
“还有,如果你能见到我女朋友的话,帮带个话,说是我对不起他,她什么时候想找我都行,我永远等她!”王奎说这个话时,感觉自己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流出来,为了不在外人面前尴尬,他使劲地瞪了两下眼睛,硬是把它们给憋回去了。
王奎刚出楼道,玛丽就拨通了顾天宇的电话。顾天宇和小刘再次回来就是找玛丽的,他给玛丽一万块钱,让玛丽时刻留心隔壁的动静,自然玛丽对王奎说的话也是顾天宇授意的。
王奎并没有买到回去的车票,他是买了一张站台票混进车站,挤上了回家的火车。车里别说坐的地方,就连站脚的地方也没有,他躲在洗漱台下面狭小的空间里,昏昏沉沉的瞌睡了一路。在喧闹嘈杂的环境里,在极度疲乏和困倦的状态下,他连难过的力气也没有了。
王奎在广元站下了火车,又乘了十几个小时的大巴车才到他家的小山城。城里的灯火稀稀拉拉地亮着,天已经蒙蒙亮了,起的早的人家在做早饭了。他走到他家坐落在石坝上的大楼前,看见他家的灯也亮着,那昏黄的灯光瞬间温暖了他疲惫的身体和心灵,使他再次流下了眼泪……
忽然一声脆响打破了城市的宁静,接着噼噼啪啪的响声很快连成一片,王奎恍然记起今天是大年三十了,除旧迎新,不管怎样过去的都将成为记忆,成为历史,生活又翻开了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