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仇殿中觥筹交错,偷偷溜进来的三人并无人发觉。紧随他们其后端端走来一个月白衣裳的少年却是引起了夜欲姚的注意。他一双桃花眼眼波流动,一身清冷却如万年冰泉,衣上的鸣鹿,腰间的佩剑和那枚独特的铃铛,不正是传闻中的风家二公子,”剑如清风,雨雪不沾衣。“欲姚轻念一句,举起酒杯走向了刚刚入座的少年。
她这一起身,大殿上暗自起了不小的骚动,各世家子弟关注欲姚的不在少数,她倒也乐得在座位上乱抛眼神,不过很明显没有对谁格外感兴趣。这风家的二公子,听说剑法超群,不到四千岁的年纪,已经是两次摘星大会的魁首,九州皆知等他再长些年岁,登顶是迟早的事。
欲姚早已对他颇感兴趣,却是没想到他长得还这般俊朗。她玉手轻拱,酒杯送向风沾衣嘴边,一个秋波送了过去,“风公子有礼了。“
风沾衣起身点了点头,面不改色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将杯子往桌上一放,行云流水地坐了下来。
欲姚心里却不高兴了,这么多人看着呢,喝了酒就坐?你是不知道千方百计想和本小姐说上两句话的人可是排到隔壁青川去了。不知好歹!
不过欲姚天生练就了笑脸迎人的本事,这风沾衣年少成名,将来指不定前程如何光明,欲姚有意攀上这少年,心里再不爽,表面上却是笑意盈盈,款款道,“风公子,欲姚虽每日在闺中,却是对风公子久仰大名,早就听闻公子剑术出神入化,这人嘛,“她脸颊胭脂嫣红,眼波流转如秋水,任谁看了都会心起涟漪,状似害羞一笑,”欲姚心中早对公子……心向往之,真是日日做梦都想瞻仰一番呢。”她周身隐隐花香时浓时淡,一身品红华服艳丽,身姿妩媚如一只翻飞蝴蝶,说话似软玉绵绵,周围的人都骨头一酥。风沾衣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头,看向她冷冷道,“什么味道……”
她身上挂着墨蓝绸缎香囊,里面装的是南疆的特制迷香,有摄人心魄之效,玉夫人这么多年能盛宠不衰,这迷香也有一份功劳。“不过是欲姚兴趣使然,自制香囊罢了,公子若是喜欢,欲姚把这个赠与公子。”她解下腰间香囊,颇为期待地递给了风沾衣。
风沾衣轻轻抬了抬袖子,却不是接香囊,而是揉了揉自己微红的鼻头,“不用了,不好闻。”
周围突然发出一阵嘘声,软香在侧,还如此主动,这风沾衣却是连情也不领,真是好生不解风情!
夜欲姚看了看周围人看戏的眼神,被人当众嫌弃,这真是奇耻大辱!她刷地脸一红,一时不知该怎么下台,眼睛看向自己的娘亲,她正一脸笑里藏刀地注视着这里,免不了又是一顿训斥了。正尴尬着,殿内却响起一片惊呼。
殿门口并肩走进了两个人,都是一身红衣,左侧少年倾城之貌,天人之姿,一双凤眼顾盼流波。他右侧的少女朦胧眼中满是桀骜,肤如凝脂,一头海浪似的长发透着一股异域风情,凹凸玲珑,乃是天生尤物。
只是这两位,可并不是什么受欢迎的人。这倾城少年是沾北部落遗孤,明明该是个好孩子,却像是被下了咒似的与他身旁这人形影不离,从不与他人接触,自从千年前寒梦泽一事被罚之后便再无人见过。这旁边这位更是不得了,七百岁于大殿之上生吃血肉,一千五百岁硬闯寒梦泽触怒神兽,两千五百岁凭一己之力毁了后山的麒麟洞。这可是幽篁的天机客最预测不到的混世主。
少女见大殿上鸦雀无声,哈哈笑了两下,“大姐姐的婚礼,我当然要来凑凑热闹了。”她声音慵懒至极,像一只散养的家猫,一双笑眼弯弯,看来天真无邪。她冲长愿俏皮地眨了眨眼,两人仿佛从未曾注意到周围人的眼光,直径走到了新娘子面前。
新娘子赶紧起身,握住了欲九的手。欲九笑了笑,大姐姐一身装束雍容华贵,容光焕发好看不少。再看旁边的大姐夫,相貌堂堂身体强壮,看起来还有点才貌的样子,也算是放心了。
“大姐姐,今日我来,是特来给你送上新婚礼物的。”欲九不好意思地掏出一个红色锦囊,打开之后迫不及待冲出一只手掌大的飞虫,透明翅膀扇动,绕着大殿一阵乱飞,仔细一看它的形状却是像个袖珍狐狸,还长着一尾毛茸茸的大尾巴。
欲九一个招手,这小飞虫便落到了夜欲泠肩头。“这是我赐灵的小飞虫,可以探查周围妖物,也可以防止一些法力低微的妖怪近身,平日里用来逗个乐也成。我们……实在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礼轻情意重,大姐姐给它取个名字吧。”
“真是可爱,不如叫她铃铛吧。”大姐夫轻轻将它从娘子肩头拿下,捧在了手心,那眼神温柔至极,像是看一个刚出生的娃娃。
“小妹妹有心了,赐灵费神费灵百年,非一蹴而就。”夜欲泠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欲九安心地回握住她的手,这双手也曾拉着她走过不少快乐,如今一梦黄粱,斯人已嫁做他人妇了。似乎是感觉到欲九的心情,夜欲泠害羞地笑了笑,“小妹妹不和我说点讨喜话吗,就这样直愣愣发着呆?”
欲九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姐姐,千年未见,你越发像个女孩子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两人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殿上众人都惊呆了,且不说这话合不合礼数,应不应场合,但就听起来也没什么可笑的啊……混世主这是又带疯了一位新娘子,更为害怕的是,新娘子身后的新郎官也是一副忍俊不禁地模样,真真是荒唐至极!
只有两人心中明了,往昔大姐姐爱好习武,性格果断爽朗,爱憎分明,颇有长子风范。也正是因为有她不管不顾地为自己出头,她才免受许多欺凌,大姐姐用的好东西,吃的好吃的,从没有忘记过她。曾经一起在幽篁岭奔跑,意气风发要闯荡九州的少女,如今竟还是嫁了良人,成了深闺美娇娘。笑着笑着,欲九的眼中滴下一颗泪,落在了地上。
夜欲泠赶紧抱住了她,如多年来安慰保护她的那般,极尽温柔地道了一句,“小妹妹,天地宽广,我已无法畅游,你代我去吧。只是以后走得再远,也要记得大姐姐在这里等你回来。”大姐姐不舍地放开了怀抱,欲九感觉自己手上一冷,一枚玉镯套上了她的手腕,正是幼年时她最羡慕的大姐姐的玉镯。
欲九深深一拜,知己不必多言。
欲九和长愿本想送完礼物就走,却不想夜欲泠一定要留下他俩吃酒。欲九拗不过大姐姐,只能任由她给两人摆了桌子,强迫两人坐下,还亲自给选了她最爱吃的菜。
欲九想着既来之则安之,拉着长愿一起坐下了。
“风公子,你们风家的美景如何,不如与我分享一二。”
欲九听着这声音实在眼熟,她侧头看去,旁边正是坐着夜欲姚!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夜欲姚旁边端端坐着的,正是满脸冰霜的风沾衣。
看来这姐姐又缠上了这帅气无比的风公子呀。欲九微不可见地笑了笑,偏过头大声打招呼道,“哟,这不是风华绝代艳惊幽篁的二姐姐吗!真是许久未见呀!还是如此美丽迷人,令人敬仰。”
欲九声音还挺大,周围不少人看了过来,夜欲姚不好在众人面前有失风姿,只得淡淡说了一句,“小妹妹,久违了。”那声音任谁听来都知道她并不想应。
欲九笑了笑,敢用这种态度和我说话,气死你!她头再偏过去一点,越过夜欲姚看向了风沾衣。
“风公子,又见面了。“她笑眼一弯,明媚动人,不知为何心中有一种莫名的自信,觉得风沾衣一定会回应自己。
果不其然,风沾衣看向她,微微点了点头。
呵,欲姚一声冷笑,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骗了一个夜长愿,风沾衣也敢招惹,她脸上笑意不减,手中酒杯却在袖下紧捏,心中愤恨无法发泄。
欲九眯着一双眼看着二姐姐青筋暴起的手,悠然地品了口自己杯中的酒,“啊!好酒,真好喝。风公子,你觉得这酒怎么样?”
风沾衣侧头,“难喝。“
殿上突然有了低低的笑声,欲九看了看,居然是刚才竹林里的几位。
“不对呀,”欲九十分夸张地再品一口,“奇怪!我这杯酒就甜甜的,十分好喝。风公子,你那杯是怎么回事呀。”
夜欲姚脸上的僵笑已然挂不住了,殿上来客都饮的是同一种酒,岂有单独哪杯不好喝的道理。众人皆知她在劝风公子饮酒,酒是她倒的,人还陪在这里,他却说酒不好喝,这不是明摆着是嫌弃倒酒的人出了错……风沾衣……你给老娘等着!
欲九看着夜欲姚那张脸由白到红再到青,真是开心地差点手舞足蹈,妙不可言,妙不可言!她火上添油道,“我这杯酒是长愿哥哥给我倒的,”她回头看向长愿,甜甜地笑了笑,长愿宠溺地摇了摇头,这丫头是不可能本本分分吃饭的,“可好喝了,特别甜。风公子,”她又努力探头看向风沾衣,“你的酒怎么不甜呢,这你得找给你倒酒的人问问呀!”
风沾衣眉头挑了挑,没想到这丫头这般喜欢得寸进尺,他仰头将杯子里的残酒一饮而尽,杯子往桌上一放,“不必问了,不如你来给我斟酒,想必该是甜的。”
欲九愣了一下,反复回味风沾衣这句说过的最长的话,殿上议论声四起,欲九耳根哄地一下红了,我……我这是被当众调戏了?她侧头看去,风沾衣却还是端端坐着,看着一副冰雪脸色,再正经不过的模样。再转头,长愿哥哥一脸诧异地看着她,仿佛在质问她。欲九一时语塞,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夜欲泠正在痴痴看着两男夺妹的绝佳戏码,却发现自家喝醉的新郎官拿着个酒壶走进了“戏台”,“哎哎哎,大家在说些什么,让我也来听一听。风公子!你这酒杯怎么空了呢,不要拘礼,想喝酒有的是……“他边说着便把酒杯给斟满了,转身招呼各位看客,“大家怎么都不动筷子,来来来,别拘礼啊!尽管吃尽管喝!说完笑着冲欲九招了招手,摇摇晃晃走回了大姐姐身边。
欲九忍住笑,“风公子,这酒有人斟了,快尝尝吧。“她转身给长愿哥哥斟上了一杯甜甜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