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九好不容易安分坐下和长愿好好吃酒,低头抬头间一杯酒伸到了自己面前。她一愣,原来是刚才竹林里的大眼睛,笑眼弯了弯,“有何贵干啊小公子。”
大眼睛十分灿烂地笑了笑,他长得还挺俊朗,一双眼睛清澈明亮,闪着动人光的像一块黑色宝石,碧蓝海纹衫如天空一般干净,浑身透着小小少年的无邪之气。
“九姑娘好……”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手里的酒收也不是递也不是,却是半天支支吾吾再说不出一个字。
“哎哎哎,你干嘛呢,让我来让我来!”他身后挤出来一个矮一些的少年,正是调皮的娃娃脸。这样近看才发现他的衣衫上绣着与底衫颜色相近的螭吻兽纹,有些说不出的怪异。娃娃脸看着年纪更小,眼睛圆圆的很有灵气,每每笑起来总像个瓷娃娃。
他故意调皮一拜,“南他年见过九姑娘,“原来他是襄水浦南氏的人,怪不得一招移形换影用的这么顺,”九姑娘你且高抬贵眼一看,“他摆出说戏的架子,指向身旁的大眼睛,”这位天真可爱小公子,正是白日城闻人氏嫡长子闻人忘忧,“大眼睛满脸涨红,脑子已经烧的糊糊涂涂的,只能任由他摆布。“这位翩翩少年,而今正好年方两千一百岁,绝美年华!“欲九心里抱怨一句,两千八百岁的我难道就不是绝美年华了吗!”九姑娘,九姑娘……我这小兄弟远在白日城便听闻了你的疯……风华绝代!对你是倾慕不已!只可惜啊!“他一脸媒婆说媒失败的悲怆,十分遗憾地摇了摇头,”想到佳人远在天边,他只能夜夜对海兴叹!此生不知何时何处才能相遇!“那刚才在竹林……他对我的兴趣还不如对风沾衣的大呢……欲九想起他刚才对风沾衣的撒娇,微不可闻地抖了一下。”千年仰慕,终于在今日修成正果!实在是令人激动至极!九姑娘!“他的脸因为说话太过用力变得通红,紧紧握住了欲九的手用力地摇,这阵仗……这……这是要逼婚吗……”九姑娘!苍天在上,他年作证!闻人公子实在是仰慕你许久!还望你千万!千万!千万要和他交个朋友!”
……咳!咳!咳!欲九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差点以为要被逼婚的她瞪了眼南他年,这人是故意拿她寻开心吧!看他一副干完大事满足的笑容,欲九心里默默记仇。不过那闻人忘忧确是满脸紧张,在他身后使劲地点着头,一双手不停地搓着,似乎是很认真地在等欲九的回复。
朋友?欲九看着他紧张地双手,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当然可以,我夜欲九最缺的就是朋友了,来者不拒!”她爽快地喝下一杯酒,也不知道自己的酒量到底是随了谁,谁能想到今日是自己第一次喝酒呢!她得意地笑了笑,却看身边的长愿捏着杯子,半天也不喝上一口。
闻人忘忧听到欲九这句话,眼睛里像是要散出星星似的,高兴的样子真像一个吃了糖的孩子。欲九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这闻人家是有多宠这个独苗,宠成了个两千的小傻子。
下一刻这小傻子便将手伸到了欲九下巴上。欲九差点又被呛到,却看他手上有一个蓝色的小小的贝壳做的挂饰,下面缀着双穿珍珠串,小巧玲珑还挺好看。
“九姑娘!这是……这是忘忧在忘海边捡到的贝壳,十分可爱。我看……看你的剑还没有剑穗,便想着……想着把它送给你……若是你能赏脸……把它……把它挂到……”他的小脸涨红,一番话说的吞吞吐吐,好生艰难,也不知道刚才是怎么能冲风沾衣那样撒娇的。欲九十分爽快地接过剑穗,利落地往幽人上一绑,蓝色的贝壳泛着彩色的光泽,和闪着红光的幽人十分相配。好看!欲九满意地点点头,“多谢闻人公子一番好意,我很喜欢!”她冲闻人忘忧眨了眨眼,闻人忘忧的脸更红了,低下头小声说道,“不……不用谢,九姐姐,你……你喜欢就好……”
九姐姐……欲九干干地笑了笑,这关系怎么进步如此神速……
这声九姐姐可不止欲九有反应,周遭各位也是各有各的精彩。南他年一副我家有儿终长成的老父亲欣慰模样,夜欲姚这边能用眼神将这个捧场欲九的傻子杀死,风沾衣微不可见地抬了抬眉毛,长愿终于把一直捏着的酒喝到了肚子里。
这边众人反应再过也只不过是小儿玩笑,大殿另一侧却有人眼神盯着欲九良久。各人大殿之上玩笑嬉戏,毫无察觉间自己的命运已经被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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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席结束后,各人纷纷道别,欲九和长愿正走出大殿,一道身影拦在了他俩面前。
“三小姐。”来人微微一拜,语气难以拿捏。
欲九见着这人,紧张地捏了捏拇指,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当年大殿之上贴近她劝她的时候,像是最恶的毒蛇在自己耳边呲呲作响。
“大管家。”欲九冲他假笑一下,这人千百年不和自己说一句话,找自己铁定有什么坏消息。
大管家淡然笑了笑,他在夜家当管家也是有个万年了,可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若他想,欲九的小命也可轻而易举地拿去,行礼之类的不过是做个样子给外人看罢了。“三小姐,宗主有请。”
……欲九的心不听话地颤了颤。寒梦泽被罚后,她再未见过这个名义上的父亲,自己出洞昏睡百年也未曾有过他的半点问询,麒麟洞中所说前尘往事,倒是越想越真切,虽然想起要去面对他心情复杂得很,不过能屈能伸如欲九,小命得先保住。
“走呗。”欲九回过头冲长愿安慰地笑了笑,“长愿哥哥你先回去吧,给我阿娘说一声,晚点就回去!”
长愿心里十分不安,实在是想跟上去,奈何被十余暗卫阻挡,这大管家想是知道自己想强行跟来,早有防范了。
欲九跟着这大管家七拐八拐,近了赤湖,这赤湖她可是第一次来,湖不算大,周围有花有草有树有星星,景色颇为秀美,也是黯影峰上难得的一潭深水。平日里主要用来举办家宴,供宗主一家没事赏赏花弄弄剑,当然这一家里面确实不包括他们母女。大管家停住了步子,一个“请“的手势,是示意她独自上桥。
欲九趁着昏暗烛光中给了他一个倾尽全力的白眼,嘴上却是笑着,“谢谢大管家!“
大管家并未回应,自顾自地扬长而去了。欲九顺着这桥走去,居然是能动的,这桥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踩上去又软又弹,在湖上一颤一颤,桥底时而出水时而入水,脚下的鞋怕是要湿了。她欲九轻轻踮起,运灵气放轻了脚步,桥终于不再颤动,她一时健步如飞,身影如燕掠上了湖心亭。
亭中却是并无人影一个。四周黑不溜秋,只能看到赤湖中红色发光的炼火锦悠然地游着,一阵清风拂过,还是有些凉爽,欲九心情愉快地吐了一口气,幽人出鞘,下一刻已经挡住了身后人的攻击。
这人的功夫远在自己之上,脚步声全无,剑风神隐,就连呼吸声也是仿若未闻。幸而他剑到时刻顿了一顿,欲九才有机会挡住这一剑。这个人应是对自己只是有心试探,并无杀意,她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转过头去,却是本该最熟悉不过的一张脸。
“父亲。“欲九收起幽人,拿出自己从未有过的乖巧姿态,行上一个两千年行的最端的礼,识时务者才不会为孙子,这是两千八百岁的欲九悟到的人生道理。
“嗯。“夜独冥难得听来有点温和。
欲九感激涕零,本姑娘今日难道终于可以不栽在这位父亲大人手上了吗。
“你这把剑,从何处来。“他越走越近,欲九不过到他胸口的高度,他身上有血腥气也有钢铁气,似乎是刚寻道回来,呼吸很低沉,有种野兽瞄准猎物蓄势待发的感觉,这种压迫的气息让欲九全身僵硬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滞在原地成了个木桩,九木桩定住的时候,夜独冥伸手拔出了幽人。
那剑在夜色中肆意发着红光,如今日的晚霞。“剑随其主,桀骜张扬。“夜独冥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把剑当年可是名噪一时。“他的手轻抚剑身,却在自己的手上划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血渐渐涌出,沾湿了剑身,剑上的红光更甚,一闪一灭,像是在吞噬刚才的血。以血引魂,怕是想查查此中是否有生魂剑灵,虽然知道查不到,欲九还是有些紧张地捏了捏自己的拇指。
这法术持续了好一会儿,欲九看月色渐暗,此刻早该回家了才是,却只敢心中暗自叹气,真是想劝劝这位想弄出点什么的亲爹别浪费血了。这么会儿灵力纯厚的鲜血喂入,幽人的光倒是越来越盛,看着都像个火球了。还是暗光比较好看,欲九歪着脖子想。
似乎是意识到这样下去也是毫无收获,夜独冥冷笑一声,“扑通“将幽人给扔湖里了。不……欲九小心脏疼了疼,我这平日里把它当个宝贝似的恨不得整日捂胸口上,怎么就被人这样给喂鱼了!
“跪下。“他的声音充满了统治者的威严,夹杂着向人发号施令的快感,不知道又怎么触怒了这位柴火一样易燃的爹,欲九心里想着怎么救回幽人,双膝毫无骨气地一弯,跪的端正无比。
“剑哪儿来的,麒麟洞怎么毁的,还有……他去哪儿了?“他一双通红的眼睛紧紧盯着欲九,像是两枚透骨钉,将欲九钉在原地丝毫不敢动。
欲九稳了稳神,“剑从洞里来,洞毁了我也不知道,父亲,他……是什么,我不懂。“她死死低着头,居然暗暗嘴角上扬,眼中全是鄙夷,此景此景此番模样,任谁看到都会觉得她疯了。
夜独冥也是想不到,思索片刻,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江中的幽人,“你是怎么做了它的主的?“
“父亲您这是什么意思啊,一把剑而已难道还会挑人?谁拿上它拔出来不就是主人了吗?“
夜独冥大笑两声,猛地抬起了欲九的下巴,她的笑容早就收起,此刻满脸天真,双眼朦胧似遇上了一层大雾。似是想起了什么,夜独冥微微出了神。
---------------可怜的幽人划出的涟漪---------------------------
明月早已隐迹,欲九吹着小曲儿走近小院子,发现门前坐着穿着薄薄寝衣的少年,他有些清瘦,长发散在各处,不吭一声痴痴地看着自己。欲九见他穿这一身难得的白色寝衣,恍惚间觉得是看到了月上的仙子下凡了。她痴痴一笑,看看月亮再看看少年,人间有你,何须贪恋月光。
“我回来啦!“她傻傻招招手,身上的衣衫湿透,腰间好生挂着缀着蓝色贝壳的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