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盛夏,在太央朝的都城长安长信宫内,零星的知了在柳树上无力的嘶叫着。当朝太后此时正在病榻上仰卧着。太后已是上了千秋的女人,这从她流连病榻疏于打理后露出满是皱纹的脸上可以看得出来。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已有半年的时光,太医也瞧不出个所以然,只是说一些将养身体的话,但是病情却一直不见好。太央朝当朝的皇帝赵逸秋是一个孝子,虽然他并不如许多前朝皇帝一般热心寻道、访药,一心求长生;但是母后沉疴绝日久,他也是病急乱投医,找了一些方士烧炉炼丹想要挽救母后的病情,但人的生命总是有定数的,眼见母后日渐消瘦,他也从御医支支吾吾的言语中也听出母后大限将至。此时的太后,看着眼前自己唯一的儿子,当今天子,连着几日衣不解带,侍奉自己的左右。除了欣慰之外,又有一些无奈。
她叹息道,”皇上,我这个病怕是一时也好不了,你也不用总在我这里,去上朝吧。”
“母后,外面的事自有莫丞相担着;不必忧虑。”
太后叹息,双眼微阖,躺于枕上。“还是出去看看吧,老让他们跪着求见也不是个事儿。昨天皇后来到我这里,说起她的娘家,说莫家的下人收了各地孝廉的钱然后推举他们做京官。这件事闹得挺大。听她的口气好像和她家里人没关系。但是御下不严总是有的。你也别在这里呆了。让小丫头过来陪我吧。”太后所说的“小丫头”是只有七岁的小公主-赵宣怡,她母亲李妃是京中书香门第李氏宗族之女。因为得到太后的宠爱所以。所以常不在她生母李妃的旁边,倒有大半时间是太后带着他。皇帝见母亲如此说也不勉强,只是说母后好生休息,宣儿年幼不懂事,他让她晚些再来。
太后并不在说什么,合上双眼摆摆手,皇帝缓缓而退。她知道这也是皇帝为她好,她这个儿子,不热心政事,年轻时声色犬马宫里的那一套无一不沾。前些日子迷上了仙方丹药但没什么效果;现在又天天在含凉殿里拾掇上了花草。皇帝赵逸秋踏出长信宫的大门后吩咐太后身边的领班太监赵公公,让他们小心伺候着。赵公公忙不迭的点头答应。还未出宫门,皇帝好像又想起了什么扭头问赵公公,太子这两天有没有来?赵公公亦是点头说,太子天天来请按问候。皇帝没说什么,冷哼了一声,心道朕倒是总和他在此错过。
到了翊坤宫,宫里已然有几位大臣等候。皇帝不用他们说也知道是什么事情。其一、长安莫家,也是累世三公了,关中世族,家长莫无声是当朝丞相的莫文耀之父,那个老狐狸,每次都是找他的女儿朕的皇后在母后面前当说客,一次比一次过分,这次收孝廉的钱,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避重就轻。早有言莫家在推举孝廉时收受各地士族豪绅的贿赂,卖官鬻爵是不跑的。皇帝看在皇后的面子上,也是看在太子的面子上,不予追究。一直没有狠下心来去彻查这件事情。但让皇帝颇为不满的是有人向他报告莫家累年实收的好处不下百万两白银,而莫文耀上的奏章,说他一时蒙蔽不查,让下人蒙骗,收得好处只字不提。这让皇帝很不满意。这次事发是因为有一名推举的孝廉私通兄嫂,为子不孝,这种人也能举为孝廉,一时间百口悠悠。其二就是中原大旱,自前年开始就收不上钱粮,尚书省的官员一直没有钱拨款赈灾,言官老是在他耳朵根子上说长此以往怕是要激起民变,哪那么容易就激起民变呢?皇帝心想。他们也就只会说说,钱从哪里来呢?各地藩王尾大不掉,自他的父皇开始就不向朝廷纳粮,若是激起兵变也好,正好封他们为王为将,让他们和藩王打去;朕只要拥兵潼关守住门户谁又能奈我何。最后还有一件小事情,也是武官在他耳边喋喋不休的,长城一线戍边的兵弁一直没有轮换。太尉府报来的奏章上说有一些已经十年没有回乡了,其中他也知道有一些也不乏京城中的望族子弟。但是还是言官徐立徐爱卿说的好,既是京城望族就要为国分忧为君解难,在边境上呆一阵又怎么样了呢?大漠豪情烽火狼烟,功名咫尺,这是多么令人向往的事情啊。皇帝一露头,果然御史中丞李涛拉着皇帝的衣袖递上了自己的奏章。不用问,赵逸秋看了一眼奏章的名字,心道这老小子这回倒是学了乖,没有说要惩治卖官鬻爵这一套,只是说希望能够再开科取士。李涛年近六旬,既是李妃的亲戚亦是是朝中清流的领袖,须发皆已斑白,是太央朝难得的忠贞之士。当朝丞相莫文耀的忠心相比于李涛那自是差远了,治国的才干比起他父亲莫无声亦是有所不如。
赵逸秋端坐于龙椅上,让左右给各位爱卿拿些冰西瓜用用去去暑。李涛的奏章先人一步递了上来,皇帝不急着打开看,放在一边。李涛的奏题总是比内容言简意赅的多。太尉王敏博今儿不知抽了什么风在李涛之后也递上了自己的奏章。赵逸秋一看奏提的名目吓了一跳,中原群盗蜂起亟需弹压。真的民不聊生了?他又看了看尚书郎官高仝,他今天倒是一副恭敬的模样,赵逸秋略一思索就想明白了,高仝这是被太尉拉来出银子的,看样子王敏博这次不从朕的银库里掏出点东西来,他是不会罢休的。果然冰西瓜还没有端上来,李涛这个老头子今天倒是没有第一个发言,王敏博就抢先说中原的形式。太央朝的“中原”也就只剩潼关以东洛阳以西这块地方。原先的中原膏腴之地,被盘踞于郑州开封的藩王吴尊礼,齐鲁藩王杨信占据。原先徐州也是吴尊礼的地盘,后来被他手下的大将周毅据为己有,拥兵十万成为徐州一霸,自称小西楚。哼,听这名就知道活不长,可看眼前这几位也不是张良韩信之辈,自己也不是刘邦。
王家是洛阳的士族,胞兄王修贤坐镇洛阳,名为太央的副丞相实则变相也是一方之主。要不是王敏博的妹妹是太子妃,王家的人马保不齐就要来关中清君侧了。京中还有一门崔家,要说起来那绝对是太央朝的有头有脸的门第,他们主要立的是军功;太央最后的一点人马多半有崔家的人在里面。而他,王敏博就是接的崔宜远崔老太尉的班。
“陛下,中原连年大旱,民不聊生,群盗蜂拥四起,运城以北的王匪、商洛一带青牛山的公孙匪、苏家泊的上官匪都是闹的凶的。尤其以王匪为大,已有十五万之众了。”
皇帝没接话,他心想:十五万?一听就知道水分颇大。随手接过贴身太监曹公公的西瓜咬了一口,顿时暑意去了一半。赵逸秋示意他们随意用些,众位大员谢恩之后都浅尝了几口,只有李涛以齿摇不能食寒以拒。“南阳的匪首杜文虎和他的几个贼子闹了已有二十余年了吧,仍不见剿灭。哎!”言及于此,赵辰逸放下西瓜,眉毛拧做一处。
底下人见君父之忧难解纷纷跪地请罪。李涛言辞激烈,前几日邸报说中原饿殍遍野,数十万饥民流离失所,这场灾荒是上天的警示,朝有佞臣以致国事难以收拾。莫文耀当然知道这李老头话里的佞臣就是自己,忙低头谢罪还不忘白李御史一眼,说些为今之计剿抚并用的话来。王敏博点头,高仝偷偷苦笑。皇帝不会去问李涛口中的佞臣是谁,反正文人眼中只有自己是正人君子;他更关心若是剿匪及收拢灾民需多少银两。
王敏博伸出五个指头没说话先瞧了皇帝一眼,皇帝赵逸秋冷眼掸他,就差鼻孔里喷口气把他吹死;他也就没说出口。还是皇帝问了高仝一声能播出多少银子来,高仝伸出一个指头;还没等王敏博说话,莫文耀摇摇头喊了一句不够。皇帝听闻点头同意,正好借着由头道:那好,由丞相和高仝经办军饷及灾粮。但总有个指标--军饷不少于二百四十万两,赈灾粮食不少于十万石。
王敏博又问起出兵的问题。这个可是个大有学问的问题,谁带兵,带多少,从哪里调派。赵辰逸当然要思量思量,所以他先让王太尉回去出拿个意见来。李涛这时插了一句,说天下黎民百姓莫不仰君父之恩,对于流民还是安抚为主,兵戎相见总是要耗太央元气的。众人点头。
散了会李中丞独自一人仰天自去,莫文耀和王敏博拉着高仝合计起了钱粮,高仝说国库里只有一百五十万两。他只出一百万,另外这五十万是以备不时之需的,比如太后春秋已高、且边患日重总要备着以备万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