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有随给养来的延州营妓,有饷的弟兄们拿出多月的私藏去图一乐,营里很热闹,至少气氛活跃。赢永的饷前两天用来请客了,所谓的请客也没有八碟八碗,唯两斤羊肉而已,他馋了好久。甘盛因之前的孟浪言行被扣了饷,即使不被扣他那点饷也会被人借去。罗围的饷也是存不住的,他那点饷用来买酒佐赢永的羊肉了。他们几个想去,很想;他们也包括罗围。
罗围每到此时有点落落寡合,他们的爱好,男人的爱好,他想去;但他拉不下脸和他们一同落拓,他要留下点东西,哪怕是个形式。现在好了,兜里空空如也,也断了念想。他一个人在望楼上看夕阳。他看到白啸天手下的几个私盐贩子从黄羊驿的北面进来,在驿中歇息。有人让他们一同耍耍,那几个私盐贩子说不和弟兄们争,安寨有更好的娘们等着。一脸的优越。
过了一个时辰,天色已暗,罗围下了望楼洗手吃饭。远远看见私盐贩子上路了,因为去匈奴那里耽搁了些时日,要赶紧回去,不回去白啸天会疑心他们拿钱跑路;之后就是拿他们妻儿老小的命来重申一遍江湖道义;他可是一个把忠勇孝义挂嘴边的大哥。
在私盐贩子走之前赢永甘盛几个关系好的都出了营;连同张俊、姚华、李功,共五人去向不明。只是今天看守们心猿意马心思都在营妓的帐中没发现偷偷溜出去的这几个人。
那几个私盐贩子走出去二里地被五个蒙面汉子给抢了,那盐贩子拳脚不弱,奈何先下手为强,失了先机;从匈奴那里换来的银子改了主人。盐贩子见他们图财不图命赶紧脚底抹油跑了。
罗围就在那五个蒙面汉子背后,那五个抢了银子找了个废旧的土窝子旁开始埋。
“不给自己留点乐呵乐呵么?这趟过了下次这帮娘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罗围在背后不阴不阳。
“谁?!”那是甘盛的声音。
“得啦,都是兄弟。别来这套。蒙个面我就不认识你了?”
赢永拉下黑面罩,“也是都是弟兄,等风头过了算你一份。”
赢永这么一说,这项马上有人不同意,他们五人担风险却要六人分,不公平。罗围气结,他是有傲气的,他来揭穿他们倒不是为了点银子,而是他在心底里把他们当自己的弟兄,现在他发现有的人更爱惜银子。罗围一瞧他们这副爱财的脸,为了说明自己不是为钱而来;他编了以下的说辞。“我见你们行踪诡秘想过来瞧瞧你们做什么,果然被我猜中。但是你们百密一疏,你们知道要在黄羊驿外动手,知道要蒙面怎么不知道要换军靴?!他们已经认出你们来了,不知道是谁而已。这会儿怕是在去胡德天营房的路上了。”前面是他编的,后面是他猜的。这几人失了银子,只拿些兽皮回去怎么能交差?只有知会胡德天让他派人搜捕万一找到银子他们才有活路,若是找不到再请胡德天派人护送到安寨他们也好说得清减轻罪过。所以不管他们认没认出来抢劫者的身份他们必定要二进黄羊驿。
所以当赢永他们回头去寻的时候,果然那几个人正往黄羊驿赶,“不好,被他们告发我们都得死。甘老弟我说要斩草除根,你偏要行菩萨心肠。”
赢永几个一边说一边向那几个私盐贩子猛冲过去。但是他们是两条腿,盐贩子有驮马,也知道生死事大,当他们回过神来一分析果如罗围设想一般只有寻胡德天让他出头才有生机,现在回去多半是死。所以拼命打马往营中赶去,
两拨人命运的再次交汇处是一条隆起的土丘,赢永知道若是让他们的马跑完这一段上坡路冲下去他们就没机会了。
关键时刻甘盛不手软,一箭把打头的射了下来。这是为他小半个时辰前的心慈手软做的悔改。打头的盐贩子落了马,马也受了惊横在了当路。后面几个一看这伙人又来,反身就要硬碰硬,白啸天和这伙贼人具不是善男信女,但毕竟白老大付了银子就得卖命。盐贩子返身打马冲来,赢永毫不畏惧提刀相迎。到了这会儿他们这几年的操练有了意义,甘盛在后放箭,赢永在前、罗围在侧后用棍子对付马腿。那几个私盐贩子一对一是不弱,也是狠角色,毕竟吃了各自为战的亏,下手也不及蒙面汉子狠。现在这年月只剩下一条命的才能称亡命之徒,盐贩子显然不是,而赢永他们是。
盐贩子都被结果了,罗围没杀人却与众人一齐动手埋葬。现在这事大了。赢永一边翻动马匹的口袋看还有没有遗漏的金银,一边撂狠话,“今儿这事谁要说出去我先弄死他。”
众人不吭声,刚刚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所以大伙能一往无前。现在脑子里算计多了,反而不说话。其中一个道,“谁也不傻,说出去只会连累自己,咱们回去数数有多少银子吧。这几匹马这几驮皮子怎么收拾?”
后来甘盛提议,银子不动皮子藏起来,马赶到一个有土窝子的山坳里,大家分开回营。大伙都同意,罗围却不言。“怕了?”赢永激他。
罗围不是怕,而是后悔,没事何必出来凑热闹。但他毕竟在京城长大,耳读目染之事甚多,他知道今日之事多半纸包不住火;而命运不在自己手里总是不保险的。“十日之后白啸天必派人来询问,你们能保证你们出营回营的时候没人看见吗?这马甘盛你三天两头来照料难道不会被人发现?到那时候若有人告发我们很有可能一一束手就擒。”
“那你什么意思?”
“财散人聚,拿着银子回去收买人心以防万一。”
“不行。”赢永第一个出声反对,“我们现在拿银子回去不是不打自招嘛。这么多银子哪里来谁能说个明白。”
罗围这时只好望向甘盛,甘盛一脸的不情愿,他知道按罗围的意思这几匹马不能养风险太大,可他爱马,这西北汉子爱马胜过爱女人,他放不下。罗围一看众人刚有了些许家私,小算盘打的噼噼啪啪。“那好,我们各按天命吧。时候不早了,回吧。”
罗围叹息,在黑夜中还是能感觉到他脸上的愁云。他想到了戏文里的言不听计不从不去何为?!因为他无处可去他更觉得无力。“同这几个不足与谋的贼配军称兄道弟我这是何苦来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