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紫色的夜空里云层积厚,不多时已经把月亮藏了起来。阿静双腿曲坐在床榻上看着聚拢的乌云怔怔的发起呆。夜里忽然被梦惊醒,再辗转也无法入睡,待天色转亮便要前去避暑了而梦里小姐伤心失望的表情却久久挥之不去。
夜雨开始下了,噼里啪啦打在房顶上声声刺耳。把窗户往内掩了一些,用银zhi子把灯挑亮,眼睫低垂。如若自己不把握这次机会,往后的人生便永远是个奴婢。
烛火烧着灯油,灯碗里的蜡溢了出来滴到木桌上,烫出了一个小印子。淡黄色的光线像烟雾一般将她包了起来。雨势渐渐变小,又过了一会便停了。随着乌云散去天色也明亮起来,她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走下床。
如若错过了,真的是很不甘心呐……
屋外的树叶被风吹的沙沙作响久久不停,白元纭将翘起的腿放下又重新架上反复几次终忍不住开了口。“三爷可能还要晚点,你可以等吗?”
被问话的男子一袭青衣,眉目干净利落,想是长年待在边塞征战沙场,肤色黝黑。“嗯,既然来了必是要见到三爷才走。”白元纭茗了口茶,清了清干涸的喉咙。和一个武将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来打破这种该死的沉寂啊……
“殷兄,久等了。适才有事耽搁,真是抱歉。”姜衍推开门走了进来,嘴角慢慢挂上笑意止步于两人跟前,“三爷,寒喧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时候耽搁了不少。这次皇帝前去避暑宫内无人,那人必有动静。若这次时机再拱手让人下次又不知要何事了。”
姜衍垂眸暗付,酒窝渐深。“二哥向来猜忌心极强,想必没有把握之事不会冒险。今晚你且找人将此事传点风给那老头,别的我们先不动。”
“要不要我派兵藏在边围,若有不测也好直接……”
“不必,老头手中还是有权的,这点事情他可以办好。若到时完事后从里头查出有我们的人事情也会棘手不少。”
殷翟点了点头,“我现在就交代下去,先走了。”
姜衍看着他的背影收起嘴角的笑容转过头看向白元纭,慢慢坐了下来。“我可能,要死了。”后者给他添了杯茶递过去,依旧慵懒的靠在椅背上,“这件事情姜白必败,其实不管里面是否有我们的人他都会嫁祸与你。那老头如此精明,你和他之间留谁放谁也不必多想。”
“只是有一件事情我这二哥忘了。”
“嗯?”
“我的皇妃。”
春秋握着女子的头发仔细的梳着,终究敌不过好奇心开了口,“皇妃……昨夜,可好?”十四通过镜像扫了她一眼,点头。“啊,太好了!”春秋把梳子放到桌上拍了拍手,忽而觉得有几分不妥忙又把梳子拿了起来。
“昨晚三爷没有过夜,那些有的没的可别瞎想。”十四理了理鬓角站了起来,从她手里拿过梳子,“你且下去吧,有事再唤你。”
十四走到窗边,看着外头芭蕉叶出神。本以为这一生都遇不到那人,却未想到他就在自己身边。唇角笑意不自觉加深,真好。
“皇妃,三爷派人来催了,可收拾好了么?”
思绪猛地拉回,忙点了点头随着婢子走了出去。
因是昨晚下过雨的缘故,青石板路上湿漉漉的新增了点点绿苔。轻轻咬着下唇,每走一步心底喜悦都深了一层。虽说他还不知道自己是那晚救了他的人,但是不重要。春秋看着她藏不住的喜色也跟着笑了起来,“皇妃适才定是骗春秋的,若昨晚无事发生怎会如此开心?”十四捏了捏大腿将表情收敛了些,“哪有!只是今日天气甚好,心情也随着好了不少……”
话还没说完只觉脚底一滑,猛地撑开双目暗叫不好,却意料之外的跌到男子温暖的怀里。
“怎的这样不小心?”帮着她把身子稳住,才慢慢松开双手。十四看着他,脸刷的通红,“许……许是昨夜下了雨,这地滑……我才,才……”支吾半天越说越杂乱,索性收了声呆呆的站在一旁。
姜衍看着她表情有些羞恼不由的笑了起来,拉起她的手,“既然如此我便牵着你走好了,时候不早了皇妃请吧。”
莟昆看着两人偷笑着挑开马车帘子,这皇妃还真是厉害能让三爷那么温柔。姜衍斜斜的看了他一眼示意十四先上去,“我脸上有东西么?”
“没,没有啊。”莟昆忙摆手止住脸上的笑容。
“那你笑什么?”
十四咬了咬下唇听着外头话语,嫣然一笑。“三爷快别为难他了,误了时候可就不好了。”
闻言男点了点头,又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才上了车。莟昆默默的瘪了瘪嘴,向前头走去。
其实如今夏季已过半了再去避暑也都失了意义,无非是每年的形式罢了。董舒月靠在男人的肩上无聊的把玩着护甲。
“皇上,这些子奏折到了那再看就是了,这车里颠簸着极为伤神的。”撒娇的扯了扯他的衣襟,嘟了嘟嘴。
男子拉过她的手淡淡一笑,放下手上的折子转过头刮了下她的鼻子。“爱妃乖,朕看完便陪你。你有身孕可得休息好,不必陪朕的。”董舒月摇了摇头反手扣住他的五指,“臣妾只是怕皇上太辛苦罢了,近日朝中可有何事让皇上心烦么?臣妾虽不能分担但可以慰藉皇上呢。”
男子将她耳角的碎发拢到耳后,笑,“前朝之事爱妃无需费心,你且先下去休息吧,待朕忙完再去找你。”
董舒月见他不想多说也不敢再问什么,略微福身便走了出去。正巧阿静前来送茶,看着董舒月的背影稍稍蹙眉。将茶盏放置男子桌前还未来得及把手收回就被握住了。“还记得那日朕说的话么?”
他的语气有点沙哑,看着她的眼圈也有些红想是累极了。阿静点了点头,把手抽了回来走近了些。
“朕的礼物,你能猜到吧。”
阿静看着他略微有些失神,微微抬手拂过他的鬓角,“皇上想必累极了,到那还有一段光景先睡会吧。”他看着她,将她贴在腰间得手扯了过来。
“朕想要你。”他的力度极大,使得她有些站不稳跌倒他怀里。阿静双颊通红脸也烧了起来,“皇上……”
“阿静!”董舒月看着眼前之景瞪大了眼睛,银牙紧咬极为吃惊。但还是教养极好的稳住情绪,“你好大胆子冒犯皇上!”
听到她的声音女子忙站了起来,表情有些惊慌失措。他看了看眼前两人站了起来。拉过阿静的手,“从今起,她便是朕的妃。”
董舒月缓缓捏紧双手,嘴唇微颤。她从未想过每日站在自己身侧的人有一天会背叛自己,泪水在眼底打转不等它落下来忙的低下头,“如此便要恭喜皇上得一佳人了!”车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透过淡粉色的霞光可以看到一点星星和若隐若现的月亮。阿静看着她心底有些复杂,可还是抬起头微微一笑,“谢皇上,娘娘。”
男子点了点头颇为满意,“贵嫔这般识大体真是极好,本想早些时候与你商量现下是朕唐突了。”
董舒月松开双手,虽心底万般难过也不得在他面前表现。“臣妾适才回来本想问皇上晚上想吃什么,好传下去准备。现在看来是不必要了,如此臣妾先告退了。”说完转过身走了出去去。
几场暴雨过后天气渐渐转凉,院子里的树也开始掉叶子了。天空是空寂的淡蓝色只有几丝云在边角飘着,风一吹则又少了些。董舒月抚摸着衣袖上的锦纹侧卧在贵妃榻上,近日以来肚子越发大了自己也嗜睡了不少。
“阿静……”话音刚起个头又忙的沉了下去,习惯还真是个难改的东西。
立了立身子选了个舒服的姿势,看着闻声进来的落紫柔柔一笑。“常日里唤惯了一时间还改不了口了……”落紫将洗漱的盆巾放到小桌子上,伺候她起身。
“落紫会一直陪着娘娘的,娘娘不必难过。”
“他们两人从小陪着我长大,如今一个被我嫁给花心风流之人一个又背叛于我。你也休说劳什子话,往后日子长着,谁又知道呢?”董舒月穿好鞋子又坐了一会,身子越发不便行动也迟缓了不少。落紫叹了口气帮着她涮了口将她扶起。
“昨日阿静……留宿于皇上宫中,今日娘娘必是要和她照面的,不如以孕为由闭门谢客。”
董舒月摇了摇头走出里屋,“今日不见往后总会见到的,如今皇上仍对我有情且此事他对我亦有愧。我失个丫鬟罢了,若因此事冠上善妒的名声往后皇上太后如何看我?”
落紫拧着双手不晓得如何答复,鬓角泌出细细冷汗。“可是,娘娘现在情绪不易激动。奴婢怕……”
“我知道你所忧之事,但是麻雀就是麻雀飞得再高也不过到树杈能有多大气候?”说完示意宫人上早饭,掌心半扣桌面。“哦对了,晚些时候你且唤太医前来,近日以来略感不适许多细节我还得询问于他。”
落紫点了点头帮着宫人把餐点端到桌上,乖巧的走到一旁静候着。董舒月挑了半块红枣金丝糕又拨了拨莲蓉玫瑰酥,浅尝些许就歇了筷子。“落紫,这些子甜腻的东西往后撤了去。”
话音刚落就闻宫人来报,静贵人求见。
心下猛的一怔,她来干什么?五指死死捏着手巾心里滋味愈发复杂。“让她进来。”说完正了正衣冠坐上正殿。“静贵人参见贵嫔,贵嫔万福。”阿静毕恭毕敬的作揖伏礼,唇齿嫣然。董舒月浅茗茶盏就是不唤她起身,由着她半蹲着。“我这宫里尚小容不下贵人,若没什么事便退下吧。如今肚子越发大了,行动自是不便些。皇上甘不住寂寞我也能理解,贵人说我说的对不对?”
阿静额角已出细汗,密密麻麻的把发丝粘在脸颊实在是不舒服。“娘娘所言即是,妾身前来是向娘娘认罪的。此事是妾身不对,只望以后可以和娘娘和谐相处一起让皇上安心,可好?”“贵人此言差异,我最讨厌何种人贵人又怎会不知?如今还未跃上枝头便想着变凤凰,不过也对,乌鸦不照照镜子又怎么知道自己乌漆抹黑的难看样呢?好了,我乏了。落紫,送客。”说完就向内殿走去,没有回头。
正午的太阳十分刺眼稍微看长点时间再回视眼前之景就会出现一片死黑,而那是让人绝望的色彩。屋内的空气也宛如那个颜色一般让人窒息,姜白扳着手指弄出了咔咔的响声,每响一次眉头就皱的更深一点。陈扬锋又反复看了几次密函,才慢慢开口,“皇上如今已到避暑之地,今夜宫中守卫是最薄弱的时候。过到明日会渐渐加强,因此今晚是最好的行动时机。”
姜白把玩着桌上茶盏,指间慢慢在边缘打转。“虽然凡事无法面面俱到,但我也要万无一失。既然将军已经如此费心了那我自然相信你。”说完示意桑虬上前,耳语几句后者就匆匆走了出去。
陈扬锋将眼前一幕又在脑海中回放一遍,不免不解。姜白见他若有所思,稍稍垂眸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将军放心,适才我不过是吩咐他先去准备罢了。既然同济一舟共拴一绳,怎会失信呢?”
陈扬锋轻咳一声,迟疑了片刻站了起来,“能被二爷任用是臣的荣幸,既然如此臣也先下去准备了。愿后天臣能称您一声……皇上。”说完人影便散于门外。
姜白杵着椅背稍微失神,皇上……那个位置自己期待太久了,只要没有差错后天便是自己等了二十多年的日子。念此嘴角笑意慢慢加深,眼底神色也越发让人琢磨不透。
屋子里的空气极闷早上看着还泛滥的天空只是转眼的事情就暗沉的不像话,院子里低飞着些许红蜻蜓时不时在池塘上点下水。看这样子又有暴雨将至。
十四粗略翻看着手上的书,这几天不晓得怎么回事心总是静不下来。就连以往极其喜欢的书也无济于事。叹了口气把书的一边卷起来然后放到桌上,从榻上落地。
算起来他们应该已经到地方了,也不知道
事情是否会像自己想的那般发展……
“皇妃,三爷找你。”莟昆立在链子外头恭敬的说,里头的人却迟迟不回话,犹豫片刻才决定挑开链子走进去。眼前的女子一袭水蓝色裙衣,随风吹动而摇曳裙褶。淡施粉黛却已眉目如画。
“皇妃?”
十四凭栏垂眸,迟目间才发觉身旁杵着一人。“恩?莟昆,有事么?”
莟昆挠了挠后脑勺干干的笑了笑,“皇妃,三爷唤您。”
女子眨了眨眼睛,理了下被风吹乱的头发转了过身,“如此,走吧。”说完就笑着随他走了出去。
自那晚之后自己和他已经很久没有单独见面了,也不晓得今日他唤自己所谓何事。拂面的风还有几丝暖意但不似平常和煦,已经开始有些许水珠滴到手上了,看来这雨势有些急。不多时边走到屋前,莟昆帮她推开门就不再多走一步,提裙入内稍稍垂眸。
“三爷,你找我。”
男子一袭白衣裹身手中还拿着笔在勾画,身子背对着她。闻她声音变把笔放下回过头来,“今日天色甚好,不知皇妃可否陪我赏这残夏最后一次花开?”
十四看着屋外越发着急的雨滴嫣然一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