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清晨已经带有着夏末的味道,高大的林木上是绿的发翠的树叶再过些阵子就会过渡成枯黄色落到泥土里。
去暑用的冰盆子早在一个多月前就撤了,屋子里的摆设丝毫不像刚过完一个盛夏的样子。羊绒毛毡规整的铺在地上看来屋子的主人甚是怕冷。
“瑞安。”
“爷您吩咐。”
“冷。”
“……”
瑞安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看着在凳子上缩成一团的人情不自禁的翻了个白眼。
“爷,夏天还没过去呢。您这衣服都里外三层了也不怕闷出痱子来。”
男子抬了抬眼皮冷冷的看着他,表情宛如木刻的一般让人寒颤。瑞安吞了吞口水眨着眼睛离他远了一点。干笑着,“爷,我错了。我该死,这天,太冷了!”
男子的表情依旧冰冷,从头到尾都没有丝毫变化。“好玩吗?”不等他说话就摆了摆手,“你再去沏壶热茶来。”后者闻言忙拿起茶盏跑了出去。
也不知道太子爷患了什么毛病,那么怕冷。往年冬天也没见得他有什么异常啊,何况现在还是夏天呢。
姜纥又翻了几页书不由生了困意,把书卷起放到一旁,便靠着书榻闭上双眸小憩。不一会就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
“出去,我要休息了。”
说完就把身子翻到里侧,耳朵却未听到人出去的声音。心底颇有几分不耐烦,不情愿的睁开眼睛却对上一张人脸,猛地一惊。
“姜哥哥,你不记得我啦。”
女子一身淡紫色衣裙,裙边略由金边勾缀,又扣了些许珠宝看起来极其华丽。往上些便是她的脸,眉弯似月笑眼如桃花,高高的鼻梁显得她五官十分立体,两片秀唇不薄不厚的放在脸上,五官看起来十分协调和漂亮。
姜纥忙坐了起来一时没有回过神,女子也不客气自顾自的搬了把椅子坐到他边上。
“姜哥哥,我爹爹去见皇叔了,他们两个一见面哪还顾得了旁人。我在那里走的厌烦就来找你了,安儿的记性不差吧?我还怕走错了呢。”
沈安嘟了嘟嘴等候他夸奖,却迟未得遂于是就把嘴瘪了下来。“阿衍哥哥呢,你一点也不好玩,安儿要找衍哥哥。”
姜纥求之不得的松了口气,表情也渐渐舒缓了些,“三弟在自己的府邸,若你忘了路我可唤人带你去。”沈安挎下的嘴又抬了上来,梨窝浅旋。“就知道姜哥哥对安儿最好了!只是……”
“只是什么?”
女子的脸略微有些羞红,眨巴眨巴眼睛姿态扭捏。“只是……只是,安儿甚久未见衍哥哥了,我怕……”
见她的神态姜纥不由觉得好笑,捏了捏鼻骨。“三弟已娶,你还是死心吧。”沈安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两只眼睛瞬间润了起来。“你……你骗人!衍哥哥说了要娶安儿的,衍哥哥是不会……不会骗安儿的……”姜纥耸了耸肩不再多言,女子闹了一会也觉得无趣忿忿的站了起来。“姜哥哥是大坏蛋,安儿不要理你了!”说完就快步走了出去。
长安街里的集市繁华是妇孺皆知的,每个小摊子外都围了不少人而且这里有来自各个地方稀奇古怪的新奇玩意,东西多的让人目不暇接。
沈安好奇的看着那些东西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这些东西在爹爹的封邑里是极其少见的偶尔看到也只是过过眼瘾罢了。
“姑娘,您都盯着咱摊铺快一刻钟了,这东西你买还是不买啊?”埔头的主人不耐烦的擦着额头上的汗,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沈安抬起头看着他,点了点头。那人脸上瞬间堆起笑容,帮她包好递给她。沈安接过东西正想转身却被叫住。
“姑娘,您还没给钱呢?”
“恩?我没有。”她茫然的摇了摇头,以往付账这种事情都是随身的小厮做的。今日想一人走走就把他们打发了去,自己身上好像……
“好哇!我看你年纪轻轻的一个小姑娘居然学别人吃霸王餐,不给钱就休想出去!”
沈安看着他凶横恶煞的脸吞了吞口水,但自己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些子委屈,一时间不由火气也上来了。“你这东西我不要了!什么破玩意,本姑娘不稀罕!”说完就把它丢到他摆好的摊铺上,转身欲走。未料到胳膊被那人抓住了,“你这小姑娘不仅脏手脏脚的嘴巴还挺臭!不给你点颜色你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
“住手。”
男子的声音十分熟悉且温尔儒雅,跃下马背走到他们面前。那铺主把腾在空中得手放了下来,表情越发不耐烦。“你是谁?这姑娘拿我东西不给钱还有理了?”
沈安看着来人,本就因为被吓到而欲哭的样子一下子就因为委屈嚎啕了起来。
“衍哥哥,你快来救安儿。这人扯的我好痛。”
莟昆从怀里拿出银两递给那铺主,“咱家爷是三皇子,这点钱自是不会亏待你的。只是往后嘛,就看您自个儿造化了。人呢,我家爷先带走了,也祝您嘞生意兴隆。”
沈安跑到他身侧拽住他衣袖,委屈的吸了吸鼻子。姜衍摸了摸她的头告诉她没事了,从怀里拿出手巾递给她。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也就任她扯着走出了集市。
“衍哥哥你知道安儿一向很乖的,都是那人无理取闹。还好你出现了,不然安儿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刚说完眼骨子一转,“啊我知道了,姜哥哥派人告诉你我来了对不对?然后你是专门来找安儿的!”
姜衍见她样子好了些就把袖子从她手里扯了出来,淡淡的说,“我出来是抓药的,恰巧听到有人闹事,走进了一听是你的声音。”
沈安揉了揉鼻子,“你生病了吗?抓什么药啊?病哪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是给皇妃抓得药,现在她在休息等她醒了这药也熬好放凉了,她喝着也舒服些。”
沈安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心底越发不舒服嗓子也变得尖锐起来。“是吗?既然如此,安儿也要去看嫂嫂,衍哥哥不会拒绝吧?!”
青花白瓷碗里荡着一小半棕黄色的液体,光是闻着气味就令人作呕。十四半卧在床上气息依旧虚弱,但比起前些天气色已经好太多。
“这药是三爷让专人配的,皇妃可得都喝了去不能辜负三爷的苦心啊。”春秋用汤匙把药舀起递到她嘴边,朱唇微启苦涩的味道瞬间弥漫整个喉咙。
“配点冰糖给我压压味道,这般苦真是要了我的命。”十四苦的眯起了眼睛,眉心也皱的紧紧的,样子十分滑稽。春秋忙把搁置在桌上的白碟递给她,等她含了几颗后便又把药碗拿了起来。如此反复几次这小半碗药水才算折腾完了。
姜衍挑开链子走了进来看了看床上的女子,询问,“皇妃吃过药了吗?”春秋点了点头,“三爷放心,皇妃身子比先前好多了。奴婢先出去了。”
十四约莫了一下时辰,把头发拢到耳后。“三爷今日来晚了些,是有事耽搁了么?”他点了点头,“不是什么大事,你今天感觉怎么样,比起往天?”
“妾身没事了,王爷不必担心。这药效真好就是苦了些。”
“我让白府配的,我等会让他加几味冲冲苦味。”
十四点了点头,正了正身子拉过他放在床沿的手。“皇上没有过于为难你吧?”姜衍摇了摇头,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嘴角勾起一丝浅笑,狭长的凤眸比起以往的冰冷添了不少暖意,皓如星辰。
“今日早朝,西北叛乱二哥举荐我前去镇压。过几日我便要走了,待我回来之前你要照顾好自己。”
眉心轻颦一时语塞,久久才看着他,“我知道了,三爷此去多久?”
“约莫半年。”
“好。三爷也要照顾好自己。”
话语间莟昆匆匆走了进来,低声在他身侧耳语片刻,男子便站了起来。“他来干什么?”莟昆看了看床上的人,“他说要探望皇妃,奴才也不好拦住,今已至门外挡不住了。”
姜衍捏了捏尾指的板玉,走了出去。看着在殿前等候的人眯了眯眼睛,“是什么风把皇兄吹来了?实在大驾呵。”
姜纥笑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三弟待客的方式还是老样子,本宫今日前来是看皇妃的,不知可否方便?”
“内人身子已无大碍还多劳皇兄费心,莟昆,送客。”
姜纥挠了挠眼角,食指轻抚泪痣思付片刻,面容依旧浅笑和煦。“本宫今日可不是空手而来,这瓶药疗病补身可得让弟妹试试。”说着就拿出一个白瓷瓶在他眼前晃了晃。
姜衍略勾唇尾正想接过,男子的手却收了回去。“这药,本宫要亲手给她。”说完不理会他阻挡,自顾自的走了进去。
十四无聊的看着被单发呆目光有些呆滞,忽而感觉有人进来抬眼一看不由怔住了。“太子殿下……你,……”
姜纥将瓷瓶放到她桌子旁,坐到床侧的椅子上。“本宫这般进来实在冒犯,只是甚为担心皇妃身子。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十四不解的看着他,略勾指间捏起被单一角。“十四不明太子何意,还望太子明说。”
男子略垂眼眸,隔了一会才抬起头,目光直直的看着她略微柔和。“阿碧,你可还记得阿纥?”
无论春夏秋冬冷宫都是一如既往的萧瑟,董舒月艰难的躲开宫人悄悄的推开落漆的宫门。男子已经等候多时了。“殷哥哥。”金黄色的枯叶夹杂着往年的落叶在地上又铺了一层,踩在上面咔咔作响。
殷翟看着她的身子,小心的把她扶了过来。“多久临盆?”
“太医估计还有两个多月的样子,那时候你能来陪我吗?”董舒月偏过头看着他,笑染妃唇眼底略含期待。他帮她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头发,看着她的眼睛欲言又止最终只能淡淡叹了口气,浇灭她眸中燃起的亮光。“对不起。”
她摇了摇头,嘴角依旧粲然,沉默了一会就停下了脚步转身面向他。“你无需和我道歉的,月儿喜欢你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如今我是臣妃,一入宫门似海深,从那时起也不多奢望什么。但是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无论什么。”
殷翟看着她一时语塞,摸了摸她的头轻轻吻上她的唇,是让人怀念的味道和温度。董舒月慢慢闭上了眼睛,眼角划出几丝清泪顺着脸颊滴到脖颈。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慢慢分开。“你放心,待我事成之后定不负你。”
“我信你,我们的孩子我会好好教导的你也无需担心。总在这里会面也不是长久之计,往后我们还是少见的好。至于密函我会遣人给你送过去。还请你不要担心。”
殷翟点了点头隔着衣服摸了摸他的肚子,董舒月柔柔一笑,“这肚子里装的怕是个大胖小子,常在里头翻跟斗,你摸!他又在动了。”说着牵起他的手放到肚子一侧,男子忽然感觉掌心被轻轻一击喜悦瞬间跃于脸上。董舒月看着他的样子梨涡渐深,若时光一直停留在此刻多好。
“这是近些天的一些密函,我把它抄了一份。天色不早了我若再不回去必会让人生疑。”
“好。”
“皇妃可好些了?吃了我的灵丹妙药元气应该恢复的差不多了吧。”白元纭自豪的把腿架起来,斜着眼看着他。姜衍点了点头,“苦了些,调一下。”话语间眼神没离开手中书卷半步,忽而想到什么才抬头看向他。“沈安来了。”
白元纭舔了舔下唇眼底闪过一丝惊慌,“谁?你是说……”
“嗯。”拿起果盘里的桔子开始慢条斯理的剥皮,“她现在在宫里和莲心一起住,怕是要过段日子才回去。”
“她会来找你的吧,毕竟你是她的衍~哥~哥~”白元纭哈哈的大笑起来忽然觉得气氛有些不对,于是尴尬的收了声。
“再有下次我就去告诉她你喜欢她,一见钟情。”姜衍往嘴里塞了一瓣桔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凤眸半睐慵懒好看。
“你敢!”白元纭抢过他手里另外一半桔子,“要说,也是我自己说!可她现在一门心思在你身上我有什么办法?”
“依我对她的了解,只要你努点力还是有希望的。我不和你的说了,帮我中和一下药方也该到煎药的点了。”他从椅榻上站了起来,扯了扯略微松垮的衣领。“哇,什么时候我们花巷第一才子这么顾家了……”话还没说完,手肘便觉得火烧般疼痛,委屈的瘪了瘪嘴冲着男子的背影喊,“我才不和你这一介武夫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