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轻轻灭了些许灯烛,殿内一瞬暗了下去。阿碧慢慢抿紧下唇叹了口气,慢慢向殿外走去。若一直呆在这深宫中,结局倒真应了她的话。所以这嫁人未尝不是件好事,只是心底那本就遥不可及的人,这次是真的要忘了。
盛夏骄阳就连风都似滚滚热浪,董舒月侧卧在贵妃榻上招呼着婢女多弄些冰盆子。殿外蝉鸣从初夏起就未停过,吱吱呀呀的叫人心烦,前几日立夏刚过这天气也逐渐热了起来,十四小心翼翼的挑起纱帘露出一个小缝窥向正殿。
自被命嫁入庆安府起,董舒月便不许她踏出偏殿半步。就连阿静他们前来看望也是不许,很多时候她只能像现在这样偷偷摸摸的看着忙碌的他们。
“姑姑到了。”春秋拍了她一下指着内阁,十四不舍的放下帘子转过身去。春秋是董舒月配给她的婢女,说之后嫁入皇府也好有个体己。十四捻干鬓角细汗走入内阁,轻轻叹了口气。
“明日便是姑娘出嫁的日子,这大半个月我教你的可得记牢。”夏姑姑细细的将她打量一番,指着桌上放着的东西。“明日一早姑娘便得起来打扮,弄完后候着,自会有人前来接你上轿。嫁衣配饰娘娘都帮你备好了,到了王府就看自身造化了。”
十四低下头看着手指,这件事自始自终都没有人问过她的意见。难道自己真的要嫁给一个酒囊饭袋,然后在深宅中苦度一生吗?为什么所有人都只顾自己却要以牺牲她为前提啊。
夏姑姑见她一直垂着头没有反应,疑惑的叫了她一声。十四把捏紧的双手舒开,吸了吸鼻子。“我知道了,麻烦姑姑了。”说完看了眼春秋,后者忙讨好的拿出几块碎银递了上去。夏姑姑满意的站了起来,挑了挑眉。像是安慰半的拉过她的手,柔柔的拍了一下。
“其实姑娘长相在京城中也是派的上名号的,往后嫁入皇府好生打扮自然不必担心失宠。”
十四眼底闪过一丝冷意,猛地把手抽了回来。“我知道了,姑姑请回吧。”语气是出奇的冰冷,夏姑姑讪讪的看了她一眼,脸上挂着的笑容不禁显得十分尴尬,小声嘀咕了几句便走了出去。
夜晚的风夹杂着水汽从窗外跑了进来,天上的云层出奇的厚,想来是要下大雨了。春秋把窗户关上,用银篦子把灯挑亮了些,慢慢伸了个懒腰。十四看着她满脸困意不由忍俊不禁,将她赶去睡觉后,坐回窗边。
偌大的偏殿只听得见她一个人的呼吸,习惯性的环顾四周目光却不由自主的锁定在床头的红嫁衣上。明日之后,她便是别人的妾,无论她是否愿意。十四低头看向手中的玉,无数个晚上挂在心尖上的东西却有着怎么捂都捂不热的温度。她深深叹了口气躺到床上,未来的日子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次日清晨阳光便从天际照了下来,吉时恰逢正午,隔着轿顶十四都能感受到酷暑的炎热,轿内的空气闷热的让人很不舒服。耳边是一遍遍的唢呐声,十分刺耳。
不知道走了多久,轿子终于停了。约莫七八分钟,轿门被打开,一个四五十岁上下的女人抱歉的看了她一眼,“三爷今日不晓得去哪了,姑娘随我从偏门进去即可。还望姑娘……”
十四掀起盖头不等她说完边踏下轿子,走出密闭的空气使她心情大好。那女人见她唇含笑意稍稍放下心来,忙领着她走至府内。
“姑娘往后便住这,现下边进去等候三爷吧。我等不多打搅。”
十四推开门,屋内床被十分崭新整体也还算干净。眼睛一转,笑着把跟着的婢女挡在门外自顾自的走了进去。既然三皇子未把自己当作一回事,那么今日他也不会过来了。想着便把束腰解开,层层红衣瞬间显现。
这么热的天还逼着自己穿那么多,再多一刻离中暑也就不远了。十四边翻着白眼边把衣服脱下来丢到地上,一步步向屋内走去。许是没有照到阳光的缘故,屋内十分凉爽。十四拢着肚兜外的薄纱坐到床上,不一会便感到层层困意袭来。都怪春秋一大早就把她叫起来梳妆,踢散一旁的被子卷到身上,不一会便睡了过去。
柳烟阁
“三爷,今日是皇上御赐的女子入府之日,你还是回去看看吧。”莟昆绕过躺在男子腿上的歌女,俯身说道。
姜衍端起桌上玉壶将里头琼浆倒入嘴中,眼睛慢慢睁开唇角笑意越发加深。“老头赐的,自然上等。”说完,推开劝酒的歌女站了起来,向屋外走去。
莟昆摇了摇头将银子放到桌上,赶忙追了上去
漆黑的殿内死一般的沉静,身旁的男子早就酣然入睡,守夜的宫人也不知上哪喝酒赌钱去了。董舒月轻轻捻开被子走下床,拿起椅子上挂着的晨衣,蹑手蹑脚的向后门走去。
因前几日刚落了大雨,所以这天出奇的晴朗。夜晚的风拂过面门十分干爽。她小心翼翼的拿起门环把门拉开,先把头探了出去四下张望确保安全后才弓着身子走了出去。
月光把她的身影一点点拉长,她咬紧牙根贴着墙根小跑起来。虽然正值夜半可来往仍有巡夜的宫侍,若被逮到后果不堪设想。黑暗的宫道宛如深渊越往下走越残旧破烂,再往前就是冷宫了。
虽是盛夏可踏入冷宫时还是有一股寒意直直从背脊而上到达天灵盖,叫人不仅寒颤。隐约间还可以听到哀怨的哭声,董舒月把晨衣拉紧了些步伐不自觉的加快突然一个黑影挡在了她的面前。
“姐姐终于还是进来了!哈哈哈哈哈哈……”肩膀被眼前的人死死勒住,身体猛然抖的厉害眼泪刷的跑了上来。那女子好似感受到了她的恐惧越发兴奋的捏起她的下巴,用力扳了起来。“妹妹候了你三年呢,每一分一秒都盼着你!生怕你说怠慢,该打理的妆容一样不敢少!姐姐到时看看,可符合规矩?!”
身体不停冒着冷汗,十指早已捏成一坨。她不敢睁开眼睛,也不想睁开。突然腰被轻轻搂住,肩上的手也被来者打掉,那发疯的女子还未开口便被卡住咽喉数秒后气绝倒地。董舒月转过头看向来者,悬提的心猛然坠落,失控的哭了出来。
男子安慰般的拍了拍她的头,拦腰将她抱起走倒一旁台阶上坐下,等候她情绪稳定。董舒月用手掌擦了擦眼泪,抽噎了一会,“你怎么来的这样晚,若再晚些我怕是……”男子取出手巾递给她,将她垂倒眼前的青丝拢到耳后微微一笑,“适才有事耽搁了。往后不会了。”
耳边的哀怨声逐渐消散想必是哭累了,男子看了看四周把面罩拉了上去。“在过一会便是鸡鸣,我要的东西呢?”董舒月把手伸到衣服内侧的暗袋,取出几条卷的极细的纸条递给他。“这是二爷给皇上附的密函,我乘皇上睡着抄了一份。这几份有太子的上书和几个大臣的联奏。”说完便嫣然一笑等候对方夸赞,男子接过白条藏至贴身处十分应景的将她拉入怀中。
董舒月把玩着他头发,想了想,“今晚皇上要我与他一同去避暑,二爷必然有动静你可要多加小心。”
“嗯,我知道了,快回去吧。”说完便把她放了开来,风把地上枯黄的杂草胡乱吹动。董舒月不舍的扯住他的衣襟,略有几丝撒娇,“你事成之后,许我的,一点都不能少。”男子把衣襟拉了回来,拍了拍她的肩。
“自然。”
一个人住一间阁还真有些空寂,阿静揉着眼角从床上坐了起来下意识的叫对床起床,回应她的却只有死一般的沉静。叹了口气穿好衣服,拿起桌上的脸盆走到后门偏侧的井边准备打水洗脸。突然听到后门被拉开的声响,心底一惊快步躲入柴房边上。
第一遍鸡鸣刚过,天色还是夜景这么晚走动的究竟是何人?抿了抿干涩的下唇将头探出一点眯起眼睛看了过去,待看清来人后阿静慢慢收回脑袋,双眸闪过一丝冷意嘴角却不自觉得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