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诞日这天的保安寺之行,有人欢喜有人忧。
王妈妈是心满意足地回来的,顺德大师的讲经让人心静、心宽。大师给每个来听经的人一个由他加持过的平安符,回去给七妹戴上,定然能保佑小姐平平安安的!王妈妈心里喜滋滋的;
桂生却一肚子的不满,他不想跟着王妈妈,想跟着姐姐来着,听经听得他要睡着了。不知道这大半天姐姐做什么去了?
绿绢也郁郁寡欢,她对签文上的“半称心”始终有根刺。
对顺安和蔡志敏来说,则是乘兴而来,高兴而去。
就是赵嫂子,也满心打算着,回去好好再跟虎子他爹商量商量。孙家寨王掌柜的小闺女,还有岰里白木匠家的老大,俩孩子她看着都不错……
王妈妈听说七妹要在寺里住几天,当下就急了。跟着的静圆小和尚很是机灵,连连保证:“施主放心吧,是师叔祖邀请的这位女施主,一应住处都是现成的,师叔祖是难得想跟这位小施主论学说佛来着。”说完,又忍不住炫耀一句:“谁不知道叔祖他老人家闭关多年已经不管世事、不见闲人了?住持方丈要见师叔祖那都不是说见就能见呢……”
七妹不由侧目:“小师傅!”刚才你可是端肃得很呢,咽回去后半截话,七妹问道:“刚才请我喝茶的,就是你师叔祖吗?不知尊号可否告知?他看起来年纪也不是太大啊!”
“师叔祖尊号上慧下桢,是我们保安寺上一代住持方丈的关门弟子。”静圆小和尚憋得脸通红,阿弥陀佛!师叔祖的辈份在那里、智慧在那里,哪有以年纪论长幼的?他能被派去服侍师叔祖是多大的荣耀?阿弥陀佛,出家人眼里没有尊卑贵贱……
慧桢?没听说过啊?几个人正面面相觑的时候,顺安来了。
他本来是来送王妈妈和七妹下山的,来了却听说了七妹受邀准备在山上住几天的事儿,于是帮着安慰王妈妈:“要我说,娘你不必担心。郭大人听说也要多住两天,我们这些人都不能走,我会抽空看着七妹的。慧桢大师您没听说,顺德大师您还信不过吗?”
想了想,又转身问七妹:“山上毕竟不方便,要不,让绿绢和桂生留下来?”
七妹想到那和尚洞察一切的眼神,不由有些不想犹豫。他说她没有勇气面对,这会“断了很多人的生机”,这模棱两可的话始终让她耿耿于怀。刚才没有深说什么,他让她留下来,是不是还会透露些什么?他好像知道她的很多事……
见七妹沉吟着不说话,绿绢和桂生顿时急了。俩人一人拽着她一只袖子,磨着非要留下来陪她。
王妈妈也眼巴巴看着,七妹沉沉心,终于下定了决心:“绿绢和桂生都回去吧,一来路上有个照应;二来,家里不是要盘新炕,咱们还打算着种点新鲜菜过年吃吗?桂生和绿绢帮着回去准备准备吧。我也住不了几天,过个三五天,桂生借辆车来接我就行。”
七妹一番安排,几个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顺安在旁边帮腔:“都听七妹的,这就回吧。”
众人只好离开,因为赵嫂子和赵虎还等在外头,借光坐了人家的车,不好再让人久等。
不过王妈妈对不能亲眼看看七妹的住处还是不放心,悄悄拽着静圆走在最后头,一个劲儿地嘱咐小和尚:“麻烦小师傅,女孩儿家,身子弱,晚上天寒,可不能冻着她。”
“施主放心吧,我们寺后头有尼庵的,女施主晚间并不住在寺内。”静圆小和尚笑呵呵地答。
“什么?我说小师傅……”王妈妈一听要七妹去住没听说过的尼姑庵,更不放心了,当下就要回山上,恨不得亲眼看着七妹安顿好了。
桂生更是跃跃欲试:“我就说我留下来,晚上我能帮着看守门户的!”
“小姐……”
七妹赶紧打断了绿绢,再这样耽搁下去天都要黑了:“放心吧,保安寺也是百年大寺了,大师既然让我留下,自然会安顿好我。再不济,顺安哥也在山上呢!”
一路上说说话话,王妈妈几个带着一肚子的不放心和不满意,最终还是跟赵嫂子娘俩汇合去了。
小和尚静圆单手合什:“女施主,我带你去看看住的地方。”
七妹和顺安对视一眼,俩人安静地跟在静圆身后,转过塔林,很快来到了一处陈旧的院门前。
“这位施主请留步吧。”静圆朝顺安合什。
顺安无奈,只好下死眼打量了这破院门几眼。门上的字迹虽然斑驳地很了,不过门扇倒看上去很结实。
他只好点点头,朝七妹说:“我看着妹妹进去了再走。”
七妹跟着静圆进了院门,没多远就又见到一处院门,不过,这一次,院门上方悬了一块匾额“念佛堂”。
呃,念佛堂?这个,不论是寺庙还是尼庵的名字,都挺怪的。七妹心下想着,只听静圆小和尚已经敲开了院门,一个姑子站在门里,冷冷地问:“什么事?”
“师太,我是来借宿的,不知道可方便?”见小和尚囧囧地一时有些说不出话,七妹只好自己说了。
那姑子木着一张脸,这回连话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往旁边让了让,七妹忖度着这是让自己进去的意思?
静圆小和尚已经恢复了之前端肃的样子,他双手合什一礼:“我明天再来接这位施主。劳烦师姑了。”
说完,竟头也不回地走了。
七妹有些傻眼,他这就走了?开门的这位……也走了?喂!好歹等等我啊!
七妹无奈,只好自己掩好门,紧走几步,跟上女尼。
她这才发现前面的女尼走路一瘸一拐,还走得很急,直直地朝东边厢房奔了过去。
七妹看她那么急,自己干脆不急了。在人家的地盘上,她急也没有用啊。
她左右打量这处小院。
虽然边关已经入冬了,不过院子里种了好几棵碧绿的矮冬青,都修剪地整整齐齐。院当中一棵碗口粗的银杏树,杏黄的叶子洋洋洒洒落了一地,在斑驳的落日余晖下,衬着旁边的点点绿色,竟让人有种扑面而来的、巨大的、窒息的感觉。
东厢房的门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刚才的女尼扶了一个人出来,正静静地打量着七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