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那晚发生的很多事情，在我后来的记忆里都变得很模糊。
只记得那天晚上，一群人在红林小馆里，很兴奋地喝着酒，聊着一些关于D&T的事情，真得经常有人过来给韩亦宸敬酒，他也确实都……一杯都没有接，微笑着挡了回去，顺便把我拉出来，跟对方把酒干掉。
我：……
忍不住回头瞪了他一眼，他坐在那里笑着，明明一杯酒没喝，却仿佛醉倒了一样。
幸亏我酒量了得，千杯不醉，得意地跟他那些客户喝酒，中间有人拿了文件过来，让他签字，他也就顺手签掉。
我在旁边看呆了，心想这哥们儿……不会光闻着酒香就醉了吧？
于是放下酒杯，屁颠屁颠跑到他身边，想看他情况怎么样了，谁知道他眼神倒是异样得清醒，看我的时候，我还能看见他双目倒映出我的身影。
他问我：“喝开心了吗？”
我点点头。
他又问我：“今晚来的人你都认识了吗？”
我摇摇头。
他说：“你不是说你喜欢做公关吗？这点事情都搞不定？”
我酒意上头，仿佛第一次接到他的任务一样，连忙站直了身体，说：“明白了，老板！”
扭头就又去和那帮人拼酒，一圈下来，所有人看到我都有点怕怕的，女人海量是有威慑力的，于是分分钟我就拿到了所有人的姓名和联系方式。
不过就是当我拿着这些名片去韩亦宸那里汇报任务时，一打开名片，傻了。
酒瞬间清醒了大半，然后看着名片上面的名字——“阿尔法狗”、“机器人深蓝”、“IG必赢”、“未来牌熊猫”……
韩亦宸在旁边看着我目瞪口呆的样子，自己倒是笑了起来。
他把这些名片收起来，合在一起，交到我的手里，说：“这些，你可保存好了。价值几十个亿呢。丢了你可赔不起。”
我另一半酒也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连忙紧紧攥紧这些名片，生怕几十个亿就被我弄丢了。
等我把这些名片收藏在我的包里时，韩亦宸已经站起身来，走到桌子前，端起了一杯白开水，是的，白开水。
然后同这些人示意，干杯，随后表达希望以后可以一起开拓江山，开天辟地。
豪言壮语听得我完全懵掉，不明所以他在做什么。
就像有很长时间，我都不太明白，韩亦宸在D&T集团里，所担任的，究竟是什么角色。
他很低调，在公司里，几乎神出鬼没，常常不见踪影。
像韩一宸、苏红衣和秦蓝蝶等人，看似很尊重他，却又带了那么一点点疏离。也可能和销售团队本身有关，眼高于顶，一向觉得业绩是自己拼出来的，和那些坐在办公室里仰仗他们存活的人不同。
那天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0点，所有人都一脸醉意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只有韩亦宸，清醒得很，笑着和每一个人作别，最后红林小馆很快安静下来，只剩下温柔的风声。
我和他站在那里，看着夜色，沉默着没有说话。
我有些醉意，但中间去卫生间的时候，自己偷偷吐过两回，所以没有醉得过深。脑子还是清醒的，他让我等在原地，他去把车开了过来。
然后扶我坐在副驾驶上，关好门，他走回到驾驶座，侧过身来，帮我系安全带。
系好后，他的身体一时没有离开，眼睛在我上方10厘米处，看着我，我呆呆地看着他，不明所以。
呼吸有些急促的炙热，又有些异样的恐慌感，紧紧咬了咬嘴唇，不敢让自己打酒嗝，实在是尴尬。
他问我：“今晚发生的事情，还记得多少？”
我脑中轰得一声作响，然后慌忙摇头说：“都不记得了，我喝多了！”
他点点头，坐回了原位，继续提醒我：“今天喝酒的事情，见到的人，还有这个位置，一个字都不能往外传。记住了吗？”
我周身感觉到冰冷，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也不明所以，只好干巴巴地点头，说：“知道了。”
他似乎感觉到我的害怕，缓和了语气，说：“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知道什么？我一头雾水。
那晚的记忆似乎到此为止，又似乎延长了一些什么，我无法清晰地判断，但那晚像一个很细小的支点，渐渐地涂抹出我漫长的职业生涯最光辉灿烂的图绘，是我毫无意料的一生的开始。
02
第二天回到办公室，我工作的审批通知正式下来了——我被分在了D&T集团里一个毫不起眼的位置，和我之前的职位等级完全不同，我就像是一个因为得罪大领导而被发配边疆的小喽啰，命运完全不由自己掌握。
拿到调令的时候，我坐在座位上，浑身冰冷，蓦然想起那天晚上在车里，他冷冰冰的语气问：“今晚发生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我第一次清醒地意识到，我进入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这里也许再不同于我以往所处的职场环境，一群小姑娘们嘻嘻哈哈，热热闹闹地过着每一天，参加酷炫华丽的发布会，拿到手的红包足以抵消每一日的辛劳。那个世界里，是绚丽缤纷的多彩体验，有偶尔的小龃龉，但都是轻松就能处理的模糊人际。
但这一天之后，一切就都不同了。
我将进入到一个冰冷残酷的商业世界里，在这个世界里，商业运营规则与体系与之前将完全不同，我的思维体系也将受到严酷的训练，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而不再是从前国企稳固的职业与稳固的上升渠道，这里的一切，都将靠自己，为自己赢取一个赢面。
我被更改岗位和分配新的职位的安排很快就传到了几个总经理的耳朵里。
事业一部的总经理苏红衣有一些意外，她一直以为我身上在还没进来之前就已经打上了韩一宸的标签，却完全没有想到我既不是韩一宸帮派的人，甚至一进来就得罪了神秘的宸总，彻底被调离原岗位；
事业二部的总经理秦蓝蝶压根就不关心我的死活，甚至不知道我是谁，自然也完全没有预料到，在未来的某一个时日，对她威胁最大、造成最直接重击的，就是昔日这个她毫不关心的人；
而关于韩一宸，对于这一次韩亦宸的调动特别有兴趣，他先是从他的手下了解到了我那天跑来跑去拿的那些资料，又干脆亲自跑到我的位置上——我的办公位置也换到了楼下，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小角落。
他过来跟我寒暄，我惊得正在吃的蛋糕一下子噎在了喉咙里，开始剧烈咳嗽起来，连忙端起水杯灌了一大口水，放下水杯，眼睛里全是眼泪，眼巴巴地看着他，无比可怜。
他看了我的眼泪一会儿，把手放在唇边咳嗽了一声，四周一道道眼睛已经看了过来，好奇地探究着韩总与我之间的关系。
不得已，他只好朝我招招手，把我叫过去，找了一间会议室，门一关，一下子将外界好奇的目光都隔绝开来。
他问我：“还习惯吗？”
对于他突如其来的温柔，我的胸口漫过一丝暖意，刚才憋得通红的脸刚下去一点，这下再次通红起来。
我点点头，说：“都还好。我还在熟悉公司的阶段，等过了这段时间，很多事情会慢慢上手的。”
他迟疑了一下，问：“我一直很想问，我们以前见过吗？”
我：……
那些汹涌澎湃的情感再次涌上心头，我努力地克制自己内心的一丝欢欣雀跃，韩亦宸时不时泼给我的冷水让我开始清醒地意识到，不能被表面很多东西所迷惑，如果想要靠近他，那就努力站到可以和他平行对话的位置，再去表达自己。
他又问：“那天在停车场，你是第一次见我，和宸总？”
后面那个名字，他似乎是克制了一下，才缓慢问出来的。
我点点头。
他似乎有些失望，又有些松一口气，站起了身子，说：“你好好工作。”
挥挥手，走了。
03
我对他捉摸不定的态度有些失落，下班后，约了我的两个好闺蜜去酒吧喝一杯。
在五光十色的酒吧喧哗的歌声里，我和沈烟两个人闷闷不乐地喝着酒，我跟沈烟吐槽D&T的变态考核制度，以及韩一宸对我忽冷忽热的态度，很想知道他究竟记得不记得我，又怕知道一些真相让自己变得痛苦不堪。
沈烟笑嘻嘻地，喝了一口酒，看着我，勾勾手指头，让我过来，在我耳边说：“你不知道吗？那个韩一宸，就是一个……就是一个……”
我心一跳，问她：“什么？”
她忽然对着我的耳朵大喊道：“他就是一个大暖男啊！！”
我一愣，碰了碰她的身体说：“那多好，我的男神本来就很暖啊，不然也不至于每年都给我寄礼物。换做别的男人，早忘了吧。”
她忽然哈哈一笑，手指着我的头，一点，说：“大暖男的意思就是，中央空调！”
“噗——”我正在喝的酒一口没忍住，差点喷出来。
下一秒，沈烟就抱着酒，说：“苏弋歌，你亲哥，就是苏弋哲那个混蛋，也太难搞了吧？油盐不进，敬酒不吃，罚酒也不吃。你说，他是不是，性冷淡啊？”
我：……
苏弋哲过来接我们的时候，沈烟正抱着酒杯，醉醺醺地喊着：“苏弋哲，性冷淡。苏弋哲，你混蛋。苏弋哲，性冷淡……”
苏弋哲：……
一直到我们走，黎晚溪都没有赶得过来，听说她在疯狂地加班，被折磨地惨不忍睹。
我和苏弋哲半搂半抱着把沈烟哄上车，拉开后座的车门，苏弋哲正要把她放在车上，好去前门开车，谁知沈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忽然整个人跳了起来，“啪”地一声，亲在了苏弋哲的脸上。
苏弋哲一愣，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地站在那里，怒火朝天。
我捂着眼睛，简直没法看，连忙跳上车，坐在了副驾驶上，把车窗打开，哈哈笑起来。
苏弋哲在后座，把沈烟放好，关上车门，伸手在我的脑袋上一弹：“你再笑！”
我实在没忍住，把头撇开了。
然后眼睛再也挪不开了。
隔着一条马路的一辆车，正好停在红绿灯处，车窗微微打开，一张倾城倾国的风情侧脸，她手里夹着一支烟，风情万种地抽了一口，然后熟练地吐出烟圈，她烟视媚行的样子，我也不是没有见过，她的美，向来是放肆的。
只是坐在她的左边驾驶座上的那个侧脸，让我陡然升起了意外的，奇特的好奇。
那个是韩亦宸？
他开车的姿势我实在是太熟悉，熟悉到他一个抬手去切歌的动作，就让我一下子确认，确实是他。
我正聚精会神关注那边，苏弋哲侧过身来帮我系安全带，就在这一刹那，那边正在切歌的韩亦宸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猛地一抬头，看了过来，我的视线，还没来得及收回，就和他撞在了一起。
只感觉到他的视线微微下沉，似乎在还在为我系安全带的苏弋哲身上停留了一下，嘴角一沉，启动了车子。朝我们相反的方向开了出去。
我深呼了一口气，苏弋哲帮我系好安全带，看我表情凝重，疑惑不解，我喃喃自语：这是什么鬼气场，每次被他看一眼都有种被捉奸在床的感觉？明明有奸情的是他！
苏弋哲：……
把手放在我的头上，摸摸我的头，又轻弹了一下：“小姑娘是不是恋爱了？”
这时候沈烟忽然清醒了一下，把脑袋伸过来笑嘻嘻地说：“她单恋韩一宸，哈哈哈。”
我一把把她的头给推了回去，满脸通红。
苏弋哲一愣，下意识问：“需要哥哥帮你吗？”
不！需！要！
04
回去的路上，结结实实醉了的沈烟终于乖乖地睡着了。
我贼兮兮地忽悠苏弋哲上贼船：“你看沈烟也不容易，追你追得多辛苦。”
苏弋哲摇摇头，低声说：“小歌，在你动完手术之前，我不会考虑个人问题的。”
他的语气飘忽，如同一把利斧，沉甸甸地劈开我的心脏。我们两个，相依为命多年，一路扶持走到今天，他一直为当年事发之时不在我身边而日夜悔恨，如果那一次，我有任何意外，他大约难以独活。
但幸运的是，我们都在那次爆炸中，艰难地存活了下来。
这些年，他一直在查找事发原因的同时，在为我的手术做准备。
我的命是上天给的，也是那天救我的男神给的，但他们都只给了我一半的命，还有一半的命，在我的身体里危险地潜伏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被夺去。
我神秘的闺蜜黎晚溪那天晚上没有接我的电话，之后，她甚至消失了一段时间，同时，我也悄悄地注意到，我们公司的宸总，也已经很久，没有在公司露面了。
但我实在没有精力去侦探似的挖掘这些迷雾一般的事情了，因为我的工作，忽然进入了史无前例的繁忙期。
原因是事业一部苏红衣那边，突然开始要启动一个颇令人意外的项目。
我目前的工作岗位，并不挂职在任何部门旗下，而是单独成一个部门，同时分属三个事业部，也就是说，三个事业部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我都要顶上去，如果三个事业部都不需要我，我也自己要自行解决掉自己工作空缺的问题。
三个事业部的人，没有人会把我当回事，也就没有人会把我当成核心成员，真得告知我什么事情。
韩亦宸分明就是陷害我，将我架空在一个毫无意义的岗位之上，然后等着我滚蛋。
我气不过，每天坐在座位上研究D&T的业务模式，同时内心不由自主倾斜，总想知道韩一宸最近在忙什么，自己可以帮他的部门做一些什么。
这么一研究着，一不小心，就和事业三部韩一宸的秘书混得滚瓜烂熟，在我几次停不住的送小礼品的攻势下，她告诉了我一个秘密：韩总准备升职她，然后要来一个新的秘书了。
我：……
果然没等两天，我又去找她吃饭，就看见她正在收拾东西，看见我，眼泪汪汪，说：“歌子啊，韩总的新秘书来了。”
她手一指，我连忙看过去，一愣，隔着一道玻璃，一道倩影立于那里，似乎正在认真地听命于韩一宸布置工作任务，她微微侧头，看见了我，然后笑了起来，那个笑容里有一种挑衅，有一种胜利，还有一种炫耀。
是姜问问。
我的心头，霎那之间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酸涩感，这就是韩一宸那天不选我的原因吗？他看上的，原来是她。
我同前秘书说了再见，转头走了，刚走到楼上职能部门的楼梯间，后面有脚步声传过来，高跟鞋踢踏踢踏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格外清脆，她低声喊：“苏小姐，等一下。”
我站住了脚步，在楼梯的拐角处，居高临下地看她，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会有这种姿态，明明胜利的，其实是她。
她站在那里，仰视我，然后笑着说：“我赢了，苏小姐。我说了我一定要站在最强者的身边，只有这样，自己才能真正地发光。”
是，你赢了，你赢得了韩一宸的目光。我心里默念，但还是忍不住回击她：“你这可算不得什么赢不赢。路还长着呢。”
嘴里逞着强，可我也感觉到绝望，我本来想要靠近韩一宸的心，这一下子又无形多了一道讨厌的天然屏障。我看着她，想着怎么才能化敌为友，才不至于被她彻底排除在韩一宸的世界之外。
韩一宸开始带着新任姜问问出现在各种各样的场合，姜问问名校毕业，长相甜美，又有毫不遮掩的野心，自然光芒万丈，是韩一宸得力的助手。
反观自己，被扔在角落里，无人问津，复试我带我进来的韩亦宸自从把我扔在这个位置上后便从公司里消失无踪，我仿佛被遗弃的毫不起眼的角色，甚至螺丝钉都算不上。
想起来进来之前起的誓言，一时间无比沮丧，人怕的根本就不是忙碌，而是无事可忙，蹉跎光阴。
而D&T集团里三个事业部之间的战争，依旧在激烈地上演着，已经到了5月份，下个月，就是第二季度三个事业部的业绩比拼时间，每一层楼的销售人员进进出出，格外忙碌，D&T集团一团繁花盛景，欣欣向荣。
就是在这个漫无目的的蹉跎之间，苏红衣部门的助理凌悦来找了我。她问我苏红衣苏总想做一期媒体的专访，有没有可能帮她在MG集团旗下的商业杂志上一次封面。
“你不是之前在MG集团负责商业项目的嘛？”她祈求道，又颇有暗示地说：“你看看新来的姜助理，每日风光无限。韩总因为听说要上一次MG的杂志封面，事业三部的销售业绩与日俱增，眼看着这一季度我们苏总就要输了呢。”
我一愣，韩总上MG杂志？现在商业板块是黎晚溪在负责，MG旗下杂志的封面一向难抢，而且对人物要求奇高无比，姜问问哪里来的那么大能耐去搞定MG那边？
送走凌悦后，我给黎晚溪打电话，把这个疑问甩给她，她在电话那头一愣，说：“你们韩总这个助理，也太急功近利了点。这么着急就到处邀功了？”
我一听，问道：“你同意他的拍摄了？”
黎晚溪那边似乎有什么事情，顿了一会儿，回我：“小歌你先别着急，你刚才提的苏红衣，根本还不够格上MG的杂志，你的男神韩一宸虽然和他同一级别，可是他的背景要相对复杂一些。”
我听着黎晚溪的分析，低头沉思，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座位前此时正站了一个人，对方敲了敲我的桌面，我才回过神来，一抬头，吓了一大跳，迅速地喊了一声：“宸总！”然后快速地挂断了黎晚溪的电话！
黎晚溪：……你丫见色忘义！卑躬屈膝！过河拆桥可真快！
05
韩亦宸看了我一眼，说：“来我办公室。”
说完扭头就走了。
我有近大半个月没见他，这才想起来深仇大恨，腾地站起来，怒气冲冲地跟着他进了他的办公室，刚关上门，他随口问我：“这半个月你都做了些什么？汇报一下。”
我：……
我有些委屈地抱怨：“我把你当成司机也不是故意的，你至于这么陷害我吗？把我放在一个没人能注意到的位置，毫无存在感，又偏偏处在三个事业部的夹缝之中，人人都讨厌我……”
他打断我的抱怨，厉声道：“放在一个三个事业部的夹缝中，有些人就能发光发热变成三个事业部不可或缺的人才，而有些人，就能变得可有可无，毫无利用价值？你有价值吗要让人利用？”
我一下子愣在了当地，脊背发凉。
抬起头来，看着他寒着的一张脸，忽然意识到一些奇怪的问题，这半个月来，我因为职位的问题，一直处在一种情绪的抱怨之中，怨天尤人，又被姜问问刺激到，每日压抑着自己的心情来上班，丝毫没有把时间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去，这，算是我的错吗？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措辞过于严厉，缓和了一下语气，说：“你坐下来，说吧。”
坐下来后，我斟词酌句，尽量避开情绪用词，阐述了我刚才发现的问题，提到说：“MG杂志拍摄严格，如果苏红衣苏总都没有资格上封面，照理说韩一宸韩总应该也没有，即便他另有背景关系，如果代表公司形象，也是不合适的。”
他问我：“如果是苏总的任务给到你，你会去帮她争取吗？”
我有些为难，说：“我……会尽量，利用我的资源和人脉。”
他又问我：“苏总你帮她上了，韩总由姜问问搞定了，那么秦总呢？三足鼎立，失了平衡是大忌，你现在处在这个位置，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吗？”
我：……
犹如一道晴天霹雳下来击中我，我傻在了那里。
千算万算，万万没想到这里还有一道坎。而这个，偏偏是最致命的。
苏红衣是个八面玲珑的女人，做决定会考虑周全，比如说她会偶尔顾忌我背后是不是韩一宸或者韩亦宸，而韩一宸明确知道我恋慕他，并且我确实有利用价值而不会拿我怎样，但秦蓝蝶就不同了。她做事风风火火，向来只考虑自己感受，多数时候宁可错杀一千不会放过一个。
如果我在她的问题上一旦处理不妥当给她难堪，我被她出局，没有一个人可以保得了我。
我身上出了一身冷汗，此时此刻看韩亦宸的眼神，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感恩，眼巴巴地看着他，真心地感谢着：“谢谢宸总的提点！太谢谢你了，你真伟大，我得罪过你，你还帮助我……”
他好笑地看我一眼，又问我：“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一拍胸脯说：“我这就去搞定MG更高一阶的杂志，争取让三个总一起亮相，代表D&T集团的形象，肯定很辉煌很抢镜！”
他扫了我一眼，说：“你还算是没白痴到孺子完全不可教。去吧，到你发光发热的时候了。”
我朝他敬了一个礼，内心充盈着希望，无比欢快顺畅，隐隐约约有一种模糊的感觉，似乎经过这一次，很多事情会有所转机和改变。
他站起来，拿着外套说：“走吧，先去喝酒。”
又……又喝酒？我连忙扶住桌子，表示自己的腿都有点抖。
他看了一眼我的腿，我穿着短裙，两条腿露在外面，这样感觉像是在赤裸裸地调戏他。
我一想歪一惊，连忙拿手中的文件挡住大腿说：“我喝我喝。”
他眯着眼睛看我，冷哼一声说：“蠢不可及。”
我：……
06
这一次，他带我拜访的，不再是一群人，而是一个长相略奇特的人。一头飘逸的长发，但发际线实在令人堪忧，脸倒是干干净净没有年龄特有的胡须，眼神清澈，脸上却有着岁月的痕迹，乍一看以为是一个摇滚歌手，再一看有点像年轻版的公知许知远。
我正在判别他，他倒是一点都高冷也不桀骜，伸出手来同我打招呼：“小姑娘好。”
然后就听到他同韩亦宸说：“你这玩儿养成记啊？”
韩亦宸笑了一声，笑意留在嘴角，并未淡去。
我也同他打招呼：“大叔好！”
大叔：……
韩亦宸这才介绍说：“这位大叔……其实就比你大没几岁，是一位计算机天才。常年写代码，太过热爱沉溺，头发都没时间理了。”
大叔又伸出手来，同我握手：“小姑娘，别理他。你叫我阿尔法狗就行。对对，就是那个很有名的阿尔法狗。好记好记。”
我：……
那晚所谓的喝酒，其实并没有喝多少，基本介绍完，两个人就进入了深入的探讨专业课题的时间，聊得热情高涨，聊到后面，一些所谓的估值10个亿什么的就开始往外蹦，我一刹那差点以为自己进了星巴克，身边都是在谈价值上亿项目的创业高潮期。
这两个字在我脑海中蹦出来的刹那，我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看向坐在那里的韩亦宸。
创业？韩亦宸？
这怎么可能？如果他有这种念头，或者有所行动，怎么会带上我？不怕暴露吗？
可是，韩亦宸到底在D&T集团担任什么职位？具体负责什么呢？我只觉得他来无影去无踪，难道？他也同我一样的境遇被边缘化，所以要自己出来？
我的脑洞越开越大，看着他简直像看着一个神奇的怪物，不知不觉中已经离他们略有些距离，自己一个人坐在酒吧的吧台前，看着调酒师调酒，边想问题。
这时，忽然有人来到我的身边，放了一杯酒在我面前说：“美女，一个人？请你喝一杯？”
我一愣，看着眼前五颜六色的绚丽的鸡尾酒，完全没有意识到什么情况。
我这是，被搭讪了吗？
我刚抬头要去看搭讪我的男人长啥样，够不够帅，如果够帅的话至少可以在我那两个闺蜜面前吹嘘嘚瑟一下，谁知还没看清，就见一道光影闪到了我的面前，接着，搭讪我的那个人就被推到了一边，有人揽住了我的肩膀，淡淡说：“她有人陪。”
我浑身瞬间一抖，只感觉到肩膀上的手的触感，冰凉粗糙，摩挲着我裸露的胳膊，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偷偷偏头看过去，只看见他充满了怒气的双眼，却平静无依地看着我。
身体靠得太近，让我有一种惊悚感，我默默地默默地往后移动了一下身体，他也就顺势放开了揽着我的手，说：“走吧。不该带你来这种地方。”
回去的路上，两人一路沉默，一直快到我家楼下的路边，我让他停下车，正要下车，他问我：“你是不是有什么想问我？”
我想了想，隐晦地说：“您是在筹备什么吗？”
他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
这句话不是白说？
我气呼呼地拉开车门，“啪”地一声，关上了车门，跑了。
跑到一半反应过来，这是我的上上上司，我是不是有点，太不礼貌了？
连忙回头，想去弥补点啥，却发现背后已经空空如也。
他早已经开着车，跑得比我还快。
我：……
第二天我就约了黎晚溪午餐，顺便把我的想法同她说了，跟她探讨这个问题，她还挺意外，说：“你怎么突然开窍了？我昨天还想提醒你来着。”
我：……
她把电脑打开，说：“你这个提议其实很好。MG杂志的商业版正需要一次这样的版面，来突显一次企业的团队风采。D&T几位大佬刚好是新一期福布斯排行榜榜上有名，不过……”
她狡黠一笑，说：“这样你沟通的成本可就高了哟。毕竟三人一起上，突显的是企业的价值。那么对于提升三个事业部的业绩偏向就不是那么明显了。你可是要做好被你男神韩总生气的准备哟。”
他会生气吗？我心里一紧，想起了他那双危险的眼睛，下意识有些担心。可同时，不知道为何，我想起了昨天在办公室和韩亦宸探讨这个方案时他温和鼓励的眼神，让我陡生勇气，大局当前，不能计较个人情爱。
阿弥陀佛。我在心中默念。
“还有。”黎晚溪又想起来一件事：“这个事情里你估计还不能有姓名。你离职的事情主任到现在还没消气，如果被他知道这是你的策划，估计要泡汤。”
我郁闷至极，不过也觉得无所谓，就问：“那D&T这方的策划写谁？”
她想了想，说：“姜问问？最初韩总拍摄的提议好像也是她提的。”
我：靠。
07
别人都是旗开得胜，我可倒好，连开两局败北姜问问。这让我格外气不过，端起面前的酒杯就一杯灌了下去，酒精在体内发酵，模模糊糊隐隐约约意识不清，站起来就朝舞池走了过去。
迷幻的灯光，炸裂的音乐，还有DJ摇晃的身体，群魔乱舞的时刻到来，我站在舞池中央，随着音乐的节奏，开始摇晃自己的身体，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我蹦跶得很开心。
耳边传来一阵阵的欢呼声和口哨声，我睁开一直闭着的眼睛，感觉有人的手放在了身上，我挪开，还有人跟着贴了过来，外面的一圈人正在看着我摇晃着身体随着音乐起舞。
我觉得腻烦，抬起头来寻找黎晚溪的身影，却没有看到她。
目光四下搜寻，却不经意间在拐角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我一愣，推开身边的人朝他走过去。
韩一宸仿佛这里的熟客一般，拿着酒杯跟这里的人谈笑风生，随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转身朝里面的包厢走廊走过去。
我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我一向关注他的一切，并没有察觉自己行为的危险。
这家酒吧走廊的设计更是魔幻，每一个包厢的门都带着玻璃镜面，反射的光将整条走廊衬得更加扑朔迷离。
我跟着他的背影朝走廊的左侧走过去，为了不发出声响，我弯下腰来直接脱掉了自己的高跟鞋，赤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边缓缓跟过去边吐槽自己简直像一个来捉奸的正室。
这一抬头，我傻眼了。
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虽然这间酒吧我来过很多次，可是对于里面的包厢设计完全不熟，每次只是在大厅吧台跟闺蜜们喝喝酒调侃调侃生活就撤了。
哪知道里面的门道这么多。
我心里想着算了，跟踪他干啥，还不如在公司里光明正大地追，但身体却不由控制地继续往前跑了过去。
到了走廊的分叉口，左侧有一排像是密室的设计，完全让人摸不清方向。
我摸了摸自己的头，晃一晃，扭头就要走，忽然一个包厢的门打开，我连忙闪躲在旁边的卫生间门框里，只看见韩一宸正从里面走出来，他的手里，还搂着一个女孩。
我：……
睁大了眼睛看过去，他出来，轻轻一笑，将怀中的女孩往旁边一揽，压在了镜面的墙上，手捏着她的下巴，轻笑着靠近对方烈焰红唇。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他，或者说，我从来没有……想过他这个样子。
我一直自动地将他，和我想象中的他，合并在一起，想象中的他，温文尔雅，眼神虽然有时候散发危险的信号，但是桃花眼，反而让人更察觉到魅力值，他会用10年来抚慰我的成长，我也就以为……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男人。
很好的男人，是不是就是禁欲的男人？
我觉得自己有些过于苛求了。
再看过去时，就看见那个女孩子轻笑着从他的手下挣脱开来了，他也就顺手放开了她，这时，包厢门再次打开，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我眼睛都看得直了，那不是他们一直互为死敌的……秦蓝蝶秦总吗？
一向高冷的秦总，今日来夜店的打扮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平日里的她都是香奈儿套装不离身，浑身精致，现在的她穿着吊带裙，脚踩高跟鞋，风情万种。
她点了支烟，靠在门框上和韩一宸说话。
我大气都不敢出，默默地蹲守在那里，听见秦蓝蝶的声音飘忽着过来，仿佛调笑一般问他：“你那个小迷妹呢？能搞得定吗？”
韩一宸倒是没有笑，说：“你别动她，她另有用处。”
秦蓝蝶笑起来，意有所指道：“我说的可不是你那个野心勃勃的小助理。你那个小助理，野心都恨不得写在脸上，你也不怕吃不消。我说的是……”
韩一宸打断她：“我知道你说的谁，她和别的女生不同。只能我来用。”
忽然听到我的名字，秦蓝蝶抽了一口烟，问：“苏弋歌是……他们一直在找的苏家人？”
韩一宸这才笑起来，说：“你终于反应过来了。苏弋歌和韩亦宸，其实很有趣。”
我疑惑不解，就看见一直在他们旁边站着的女孩子忽然朝我这边的卫生间走了过来。
我大吃一惊，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连忙推开卫生间的门，躲到了隔壁男卫生间去。
等了一会儿，外面没有动静，我抚了抚自己乱跳动的心，轻轻地拉开了卫生间的隔间门，就只看见一道漆黑的身影立在我的身前，我的心脏吓得几乎骤停，忍不住尖叫了一声。“啊啊啊……”
外面一直徘徊着的人大声喊道：“谁在里面？”
然后那道黑影猛地将我再次推进了隔间里。这家酒吧卫生间装潢格外高级，大理石铺就的地面显得格外厚重。门一关，仿佛整个世界被隔绝了一样。
有人紧紧地捂住我的嘴，将我压在了墙上，我惊恐地抬起头来，然后就看到两道浓墨一般的深瞳，正紧紧地盯着我。
韩……韩亦宸？
我精神一松，手紧紧地掐着他的胳膊，唇在他的手下开口问：“你怎么在这里？”
许是呵出来的热气让他身体一僵，他猛地撤开手，我高兴地跳起来，抓着他的胳膊问：“你怎么在这里啊啊啊？刚才吓死我了。”
他收回自己的手，斥道：“闭嘴！”
外面突然起了动静，有人喊：“谁在里面？我要叫保安了！”
我心里腹诽：别人上卫生间也叫保安，有病吧。
突然有人敲我们这个隔间的门，喊道：“偷情偷到这里来也不怕报应，我看见你们的脚了！”
我一惊，连忙往地上看，这才感觉到我俩的姿势……实在有点诡异。
他正紧紧地压在我的身上，站在我中间，一只脚恰好站在我的两只脚之间。
而且我还赤着脚，手里拎着高跟鞋。
实在是有些……不堪入目。
我捂住脸，觉得实在是……丢脸，韩亦宸倒是一派光明磊落，站起了身体，猛地将包间门一拉，然后将我关在了身后。
外面的人仿佛被吓了一大跳，道：“宸总，您这是……春宵一刻度到这里了？”
我：……
韩亦宸说：“走吧，包厢里见。”
他们边说着话，脚步声逐渐远去了。
我松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拉开卫生间的门，外面刚好进来陌生的男的，看见我跟见了鬼似的，还退回去看了看指示牌，我连忙弯腰道：“大哥，对不起。”
然后捂着脸跑出了男卫生间。
08
回到大厅的时候，黎晚溪还坐在原位置上，正在品酒，一会儿的功夫，就有好几个男的来跟她搭讪，送了她数杯酒，放在桌子上，一个比一个酷炫，简直像男人们为了猎夺食物在争相斗艳似的。
她看见我来，松了一口气，说：“你再不来，我都要被酒给淹了。这些老男人就见不得姑娘单身坐在这儿。”
我白她一眼，说：“你再嘚瑟我就逼你把这些酒全部喝了。你说你刚才去哪儿了？”
她一愣，莫名其妙地看我：“卫生间啊，还能去哪儿。”
黎晚溪是个很奇怪的女人，她但凡工作，就一定要约在非常吵闹的地方来谈事情。越吵闹她的灵感值就越高，不过能和她做闺蜜，我的抵抗值也格外强，渐渐被她练出来了在吵闹的地方工作的能力。
我俩刚才的酒劲渐渐消散，就干脆开始敲定拍摄的具体事宜。
一个小时后，大致的策划案已经出炉，拿着这份策划案，由我去向公司申请拍摄计划，并同时去搞定三位总经理，黎晚溪那边去拍板这个计划并安排档期。
分工结束，松了一口气，一抬头就看见韩一宸正气势磅礴地从里面走出来，然后旁边又换了一个妹子。
我：？？？
我赤裸裸的眼神盯着他，按下心间酸涩，想看出来点什么，他似乎感应到我的目光，朝我这边看过来，一愣，走过来，站在我们桌子前。
我连忙站起来，说：“韩总好。”
韩一宸点点头，说：“来这里玩儿？”
坐在旁边的黎晚溪刚才正听我讲我的男神一晚上换了两个女孩子的辛酸故事，这会儿看他过来，很是不高兴，也不站起来，也不打招呼。
韩一宸看了她一眼，似乎被她的美貌惊艳到，不过看对方冷冷淡淡的，也不自讨无趣，扭头就走了。
他一走，后面韩亦宸也很快出来了，似乎很早知道我在这里，直接走了过来，坐在了我的旁边。
我：……
他同黎晚溪打招呼：“黎小姐好。”
我一惊：“你们认识？”
他看了我一眼，说：“别装了，上次你不都看见了。”
我：……
黎晚溪同他聊天，我就把策划案给他讲了一下，他点点头，没说什么。三个人聊了一会儿，夜色深沉，都兴致缺缺，就起身离开。
出门的时候，黎晚溪同韩亦宸说：“烦请宸总送一下小歌子，我叫了车，已经到了。”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辆出租车，走过去，上了车。
我只好跟着韩亦宸走了。
黎晚溪刚上车，后面不远处有辆车就跟着启动了，缓缓地跟在她的后面，黎晚溪看了一眼后视镜，似乎能感受到那双压迫的眼神，她闭上眼睛，说：“师傅，开快点。”
但桑塔纳再快似乎也快不到保时捷，不到20分钟，保时捷就在她的出租车后面停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