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到岗较晚,我低着头怯怯地走进了办公室。抬头的一瞬发现他们都在忙自己的事。于是我趁着间隙大跨步来到座位前。
经过安静无声的五分钟后,门被推开了,先是一个男士探出半个身子,左顾右望确认内部的情况,然后全身而入。接着又有一个男士抵住门进来,身后隐约可见两个人的身影。他们像是约定好的一样统一穿着黑色的不同样式的羽绒服,乍一看以为是黑社会成员。其中一人以代表身份开口发言,说是前来面试。我恍然明白了他们的身份。然后女前辈带领着他们出去,应该是去一间空无一人的办公室稍作等待。我很好奇面试的真实情景,是不是人们常说的那样压抑。我看了下周围空余的办公座位,发现只有两个了,意味着最多只能留下两个幸运儿。不过唯一不用担心的就是饭菜,每日均有剩余。
现在办公室里没有一个人缺勤,连悠闲哥也能及时到岗。所有人的神经都处于紧绷状态。这几日来,他们的表现不同与我知道的那样,可以用沉默来形容。他们除了谈论工作上的事务以外,不再有闲言碎语,家长里短。从他们的话语中我竟未听到有关于主管之死的任何评论。我猜想是身边人出现的意外,撼动了他们的心。他们觉得这次死亡距离他们太近了,仿佛惊悚片里的死神一点点接近,马上会伸手指定下一个将死之人。
我并不担心虚拟的死神,因为真实的杀手要比虚拟的死神更加可怕。我回身观望,他们都在安静的处理公务。忽然间发觉,他们是如此安静、乖巧,如同入职不久的新员工。
现在是第六天了,凶手还没有找到。展馆里每天都有人来调查,造成这一局面皆因展馆各处没有摄像头。每次展会结束后,摄像都会被拆下,而走廊命案的发生地上方只留有空空如也的固定架。如果说杀人是有预谋的,那凶手肯定知道走廊里没有摄像头。
由于最有嫌疑的三人无罪,我不得不把怀疑重心转移到所有在展馆里工作的人,甚至是穿着能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色制服的保安。
尽管连廊里发生了两起命案,工人们也临危不乱,他们人员齐整泰然处之,做工没有丝毫懈怠,工程建设稳步进行。果真是劳动能让人忘却死亡。纵观全员,他们任何人看起来都不像凶手。又或者是凶手有良好的心理素质,做到不让人察觉。他的确是十分淡然,不清楚是等着束手就擒,还是像父亲说的那样会有最后一搏。
洗脱了嫌疑的悠闲哥还很轻松的说,只要不结案他们都走不了。可是展馆里的工人太多了,谁会和主管有仇恨的牵绊呢?谁又应该对育苗师傅的死负责。如果是多个人呢?一个小团体中的维护性,极其影响调查。
无意间,我隐约从他们口中听到育苗师是被人谋杀之类的话。我的身体越靠近他们听得越清楚,真实度愈发可信。言简意赅的说,凶手用了巧妙的投毒方法。
我既赞叹他们拥有强大的归纳信息的能力,又感叹这种古老而神奇的谋杀手段。大抵方式皆是将毒药投入被害者要喝的水里。在这件案子里,似乎是有人将毒药倒入了杯盖里,然后育苗师傅一口误饮。而这毒药是三种农药的混合物,可见凶手迫切要置人于死地,也能知道他们之间存在无法化解的仇恨。
复仇有太多可以使用的办法了。而投毒是最为狠毒而又悄无声息的手段了。史上最经典的毒药莫过于氰化钠、砒霜。最不济的还有老鼠药。无论现实中,还是各种推理小说中,这些毒药都深得凶手们的爱戴。
不过令育苗师傅意想不到的大概是,他竟然死于自己掌管的农药。不知道他死的时候是否想到是谁故意杀害自己。
我的好奇心油然而生,盼望见到警官,从他口中得到更加详细的信息。蓦地感觉自己有当记者的天赋。
另一边正在做着什么,弄出了很大的动静。我摇摇晃晃地寻声而去。
原来在展馆北侧,还有一处没有安装光照灯,电工正在和他的一个助手做最后的任务。
横梁大约离地4米,电工的身体几乎蜷成了一团,两只脚踩在固定的横梁上。把事先裁好的铁丝一端弯曲成钩状,绕过横梁,再将另一头缠绕于这一头。最后把连接通畅的线路挂在铁钩上。
他的身手敏捷,身轻如燕,能够毫不费力地踩在与遮阳网相连接的传动轴上。传动轴轻微摇晃、甚至变形,但没有丝毫断裂的状况。此时的他像一个进行高空表演的杂技演员。
在我看来这属于超低空作业。他所做的倒不是我的的专业。但术业有专攻,说不定哪天我也干上他的工作了呢。
我看得津津有味,因为脚底下平坦,我可以变换各种身位抬头观看他纹丝不动地操作。我又被前方的制造景象所吸引,双脚不听使唤地往前走。
在抬头的一瞬,我看到电工下半身中央跨在转轴上。整条转轴止不住的颤抖,仿佛牵一发而动全身,接着整个遮阳网就会散架坠落。
我不是蜘蛛侠,但身体反应敏感。在看到这惊险的一幕后,我已全身而退,身处危险区之外。
几乎所有人抬头望着他,看他没事,嘴上说了句类似“真危险”的话,接着低头干活儿。
而电工神情自若地重复说道:“没事没事。”然后一手扒在较高位置上稳固的横梁上,一手支撑在转轴旁的横梁上,再用上肢的力量轻轻地拉起下半身。最后托起鼻梁上快要滑落的眼镜。
他果真是身轻如燕,换作胖一点的人,不仅会坠落下来,整个遮阳网也会跟着一同落下。
坐在横梁上,他从自己所在的位置用眼神直视这条转轴,又扫过整片遮阳网。最后长吁一口气说:“没坏。”他紧张地看着我,像个犯错的人。
还好没坏,否则主管一定……他不在了,但我的领导一定不会放过你们。我悻悻地想。
不久后经理赶到,得知了情况。尽管电工是老板的亲戚,他也作出了一本正经的表态,要求解决一下。电工说维修的活儿也擅长,然后就对整个遮阳网进行了一次免费检修,当作补偿。经理假惺惺的拜托我守口如瓶。看他十分可怜,我答应了。
所幸的是,只有发生踩空意外的那处需要修理加固。他和助手,又叫上了解温室设施的工头,一同抢修,只为在单位其他人发现前处理完毕。最后他们真的完成了这项任务,当他们按动控制箱内的按钮,发现遮阳网运行正常后,开心地大笑。又忘乎所以地说下回坏了与我无关的话。
不过大家貌似对这种事毫不惊讶,可能是看得太多,习以为常了吧。尤其是工头,发生意外时,我无意间瞥到他,他竟然头也不回地沿东侧走,像是要去育苗棚里。
从他们身上我感到拥有渊博知识的重要性,还有不可或缺的高尚品行。这是让人欣慰的。我决定将这件事深埋于心底,然后假装置若罔闻,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我自顾自地走到连廊处,发现了几个熟人。那人向我招手的意图是让我进去。等我进入,其他人微笑着和我擦肩而过,走向A馆里。
时机已到,我小声地向警官发问。
“凶手还没有确定吗?”
“没有。”他表情无奈指着玻璃外说,“破坏的很严重。等我们的同事赶到现场的时候,发现到处都是鞋印。留下的指纹更是无关紧要的。直接从现场找到证据很难。”
我很失落,试着转换话题。
“育苗师傅那件事呢?”
“我们感觉很奇怪,琢磨不透一个好端端的人为什么会自杀。我们抱着怀疑态度,请求死者家属、当日赶赴现场的民警和医生提供相应的关于死者的信息。同时也在调查周围的人,获取有利线索。”
“那是一人所为,多人所为,还是合伙所为?”
“在这次事故中,是没有任何证据的,我们也没有演绎推理出这两件事的联系。这其中的关键要靠你们所有人的回忆了。”
我将在农村的见闻和他说了一遍,他的表情十分冷淡。
“在农村,这种情况是比较常见,但依然存在人为投毒的案件。而结合了家人的质疑和身边工人们的回忆,育苗师之死值得怀疑,也值得调查。”他说,“的确没有人会留意那场事故的部分细节。但是我们根据初步得到的消息,我们知道当日前来的医院方和当地民警,均给死者和现场拍过照片。我们相信这些照片里一定隐藏着线索,同时会组织一次动员大会,恳请工人努力回忆当日的情况。”
刹那间,我的失落感烟消云散,身体里散发着幽幽的暖劲。
“我太想看到凶手了。”
“会的,你会看到的。”他的语气坚定,看到他稳操胜券的表情,我知道每一个凶手都在劫难逃。
感受到了连廊里的寒冷,我们一同进入展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