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迷惑众人的育苗师傅之死事件产生了新的看法。在晚上我通过微信联系代警官,希望得到验证,或者是推翻。
“没打扰到你吧?”
“没有,我正在梳理案情。你要做私下采访吗?”
他的文字很直接,我也没有藏着掖着,直接使用语音通讯。
“是的,依旧是育苗师傅自杀的问题。我有一个新的看法。他曾喃喃自语道:‘我要去吃药了’。如果他是真的自杀,的确只喝了那么一点儿毒药,并且就是把现场制造成那种形式,因为有些人自杀是讲究形式的。而你们看到的抓痕可能是自然而然形成的。”
“你是为什么会产生这种看法?”
“我认为他经历了一些不堪回首的事情,促使他产生这样的想法。你应该有所了解,不久前那个著名的贪官跳楼的新闻。当事人贪污了上千万,畏罪自杀。”
“所以呢?他贪污腐败了?据我所知育苗师傅不经手财务,连所有物资都是先经过经理们的清点与记录。他自始至终都只负责苗木的生长。”
“问题就出在他一直管理苗木上。但可惜他管理的并不好。不是说他的技术不过关,而是今年在此处没有发挥出往年的技术水准。他的成果难以启齿,足以让人颜面尽失,所以才选择自杀。我更认为他不提前离开,是因为他要在这里谢罪。我听说老板对他很好,就如同对待父亲那样。”
“你猜测谢罪,未免过于高深,不像是一个具有较高学历的人会做出的事情。如果他是在设法谢罪,必定会留下或明或暗的线索,让他人明白。可是实际上什么都没有。有人突然自杀,正如你所说的可能遭遇过某事的重大影响,比如你列举的例子,又比如新闻报道过的某个女人因为和男友分手,立即走上高层阳台,意欲跳楼;或者经过长时间的深思熟虑,决定在某一日实施了结行为。预防后者的发生,只能寄希望于敏感的人发现当事人想死的怪异行为,然后进行劝阻。难以预防的是,当事人不想让人察觉到什么,一直隐瞒想死的心态。但他绝不会和别人透露半点消息,又把自杀的事告知众人。”
“我认为那句话很关键,可以说明他是有某些目的的。”我回复。
“我们遇到的这件案子容易出现错误联系。当大家人看到师傅死了,又听到类似自杀的话,便联想到育苗师傅死前那句喃喃自语,继而认同师傅是自杀的观点。如果自杀言论蔚然成风,那么大家一定会把自杀的结论牢牢记在心里,任谁也无法改变。所以当我们询问是否觉得事有蹊跷时,大家的第一回答就是没有,又复述育苗师傅说的那句可疑的话。不过我也认为那句话是关键。”
“那我坚持他是被谋杀的吧。但如果存在雇凶杀人的行径呢?”
“那你说说雇佣关系。”
“比如老板。假设他对反复无常提出无理要求的育苗师傅心生怨恨,并意图谋杀,他能够使用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雇凶杀人。为了能让事情瞒天过海,减少牵扯,杀人方法必定是制造“自杀”。事后便可装作毫不知情。”
“那凶手是谁?”
中间我不断打字、删除。但最后还是把答案发了过去。
“那个戴眼镜拿着测电仪的电工是老板的亲侄子。”
那一头的警官似乎被私事缠绕,久久没有回复。我锁屏手机,一边想他的私事是什么,一边抓挠遮挡了额头的头发。
过了五分钟,手机振动起来。我解锁一看,发现发送人还是他。他发送的内容是一个时间表,标题写着“电工的行踪。”
“十一点左右:首次来到A展馆,看到育苗师傅需要帮忙,他就打了一次下手。
十二点十分:他离开A展馆去B展馆,帮不在现场的经理验收一批物料,并用手机支付钱款。之后没有返回A馆。
十二点四十左右:他开车离开园区去外面吃饭。
十四点左右:开车回来,听闻噩耗。”
“所以呢?这些透露了什么?”
“他没有时间上的可能。”
这回换作是我停搁了很久,是他主动发话的。
“从经理那里,我也了解了老板的一些事。无奸不商这个道理谁都懂,但不意味着商人都做过伤人害命的事。我反倒觉得不管是自杀,还是他杀,都会很大程度的损害公司的形象。我相信老谋深算的老板绝对会计算出这笔生意的最终结果是得不偿失。他似乎是一直再忙南方某地的一个大工程。他两度赶回来处理此事,这很不容易。他还现身记者的采访,和我们的审问,表露担忧痛苦的内心。心虚的人是不敢直面镜头的。除非他拥有高级心理学资格的身份,否则不会逃过我的眼睛。因此,老板是幕后凶手这个想法不合理。雇佣侄子行凶这个观点也可不攻自破。”
“我又错怪好人了。”
“看来你一直在考虑凶手是何人,而忽略了其他东西。我想告诉你,毒药另有所属可能是关键。”
我并没有迅速厘清他的推理和明白他的善意提醒,但感到自己被说服了。
看时间已晚,我再三感谢他抽空解析。对于占用时间我向他表示了歉意。
他没有冷嘲热讽,反而还说尽管没有完全确定是个人为之,或是多人作案。但他个人比较倾向于前者,即有人蓄意而为。育苗师傅一定是被某人以单方面的理由杀害的,凶手与死者之间可能存在某种联系。而且凶手一定是展馆里的某个人。
在晚安回复后,我们结束了对话。今夜可以安稳睡觉了。我的猜测对代警官来说没什么参考价值,但仍觉得提出见解对他们无害。
或许语言暴力才会害人或者被害吧。所以死者应该是主动对凶手说过什么或做过什么,才会引祸上身。这一点也同样适用于主管之死。
能令人在六月天里感受到寒心的语言暴力同样能让身处温室里的人伤心愤懑。话至如此,我倒是真的见过他生气的样子。
我依稀记得那个事件是发生在12月初的时候,我没有记住确切的时间,我更自责没有写下除日志以外的个人日记。但我唯一记得,那时已经开始做育苗工作了,假山造型逐渐接近尾声。因为他训斥工人的时候,我正在观看焊接工工作,两者之间距离不远。四处张望间,我看见他指着育苗盆对工人说“不是这样做”的带有外地口音的责备。说训斥和责备,是因为他的表情严肃,充满暴躁的意味,没有我第一次见他指导工人时那般和蔼亲切。我那时觉得他的表情像极了高中数学老师指导解题时的样子。不过,他的行为极为正常,这是教授时常有的表现,不会令人反感,必然会有一方虚心接受。而那几个人也没有表现出不可救药的样子,这几个人里还包括已死的那位胖老头。当然还有他身边的那个人。
凶手要在第一时间登场,这是推理小说中的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