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滴泪水着实算不上什么,顶多是祭奠了任莹和梁艺辰还没有实现就已经破灭的梦想。再多一点,就是悄悄掩住了在任莹心里愈发茁壮成长的感情嫩芽。
许是上天捉弄,任莹和梁艺辰考在了同一座城市,任莹读了本硕连读的医科大学,梁艺辰读了一所综合性大学的新闻媒体。
求而不得便不再求之。
任莹在心里默默下定决心,想要把那棵扎根已久的苗头连根拔去,想要安安静静地陪在她身边就好,然后江诀出现了。
其实任莹有十足十的把握梁艺辰和江诀之间并没有什么事关爱情,大抵也就是动了恻隐之心又足够热心肠罢了。可是任莹的理性是一回事,感性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梁艺辰拿着从未对自己有过的这般温柔那般小心对待江诀,任莹看在眼里,心里却蔓延上一阵阵的怒意。
和嫉恨。
任莹也曾幼稚地想要证明自己在梁艺辰心里的分量,可最终只是血红的刀子从自己体内拔出。
秋日微凉。
任莹用水果刀轻轻划开自己手腕上的皮肤,随着刀锋的划过,皮肤上渗出鲜艳的血珠,衬在惨白的皮肤上有一种妖冶的美感。任莹小心地避开静脉的血管,让刀伤仅仅停留在轻微的皮肉伤。
刀划开两厘米的伤痕后被她拿开,不锈钢的刀面上留有丝丝血色,正如她的手腕上也只是一点点的血。任莹蹙着眉,用右手紧紧握住左手腕,用力挤出血来。
疼,很疼,怎么可能不疼。
但任莹的脑子在梁艺辰的那句对江诀说的“小心一点有台阶”之后已经炸了,理智早已烟消云散,扔下了自己购物买的东西就直接赌气跑回了家。任莹近乎病态地注视着被她压迫后显得血淋淋的手臂,嘴边蔓延出病态的微笑,她伸手拿起一直在闪烁不停地座机话筒,举到耳边。
“任莹!你究竟在闹什么别扭!你给我下来!我在你家楼下!”
任莹没有应声,挂了电话。
电话里的梁艺辰焦急的声音让任莹觉得莫名的安心,嘴角挂着得意又近乎绝望的笑容,任莹从来都不是什么单纯的女孩,她有一千万种方法让梁艺辰被迫肯定她的重要性。可以说她就是这么自私,就是想通过伤害自己来得到梁艺辰的关注。
因为每次都很有用。
任莹拿上钥匙,下了楼。为什么不去见她呢?那忍痛划伤自己的蠢事不就是做给她看的吗?如果她看不到那这场戏有什么意义?
梁艺辰束着高高的马尾,长长的米色风衣敞着,露出里面白色的内搭,额头上还又星星点点的汗珠。梁艺辰的眉眼间全是怒意,隐隐还能看见眼眶里闪闪发亮的眼泪。
“任莹!你疯了是吧?”
任莹走过去,漫不经心地说:“你管我干嘛!”说着还特地用划伤的左手去夺梁艺辰手上的装衣服的袋子,不出所料,梁艺辰腾出右手一把抓住任莹的手腕想阻止她的动作。
任莹大叫了一声,紧紧皱着眉头。她倒没有装模作样,因为确实很疼,梁艺辰的力度不轻又正好压在伤口上。
梁艺辰眼中的怒意更甚,她翻过任莹的手臂,任莹佯装挣扎被她控制住。
任莹没有顺着梁艺辰的视线看自己的伤口,因为她知道受到压迫之后必定更触目惊心。任莹痴痴地看着梁艺辰的脸,静静地看着她的脸上染上一层阴郁。
任莹默默地想,她又要骂我了。
她会说:“任莹,你脑子坏了!”
她会说:“任莹你这是在作死!”
她会抓着我的手帮我处理伤口,她会原谅我的所有任性,这样我们就能回到从前了。
任莹打了一手的好算盘。
但任莹只看到梁艺辰眸子里映出一丝血色一闪而过,只看到梁艺辰的神色暗了暗,随后她良久没有说话。
梁艺辰的沉默在任莹的眼中像审判前的寂静,她好像真的变得心细如发了,她知道把手里的袋子挂到肩膀上,小心翼翼地绕开了任莹的伤口。
其实那一秒的沉默后,任莹已经了然于胸了,她知道她们回不去了,所有的谜底在这一刻揭开了面纱,她知道她们要到此为止了。
可是任莹知道了,但不代表她接受了。
梁艺辰低沉的嗓音不合时宜地响起:“莹哥,你下次不要这样了。”
任莹笑着低下了头,接受梁艺辰的审判。
梁艺辰的话掉落在地上,和任莹的眼泪一起。
掷地有声。
任莹听到自己带着哭腔的声音:“我怎样了?我不就是看不惯江诀对你不屑一顾的态度,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诶,所以就帮你说了一句嘛!”
任莹在说这句话的同时,心里一个声音响起:呵呵,你原本不是最讨厌他所有对你的好都框上“最好的朋友”的限制吗?你以前不是最不屑于用“最好的朋友”来掩盖你的感情的吗?你这个时候怎么也开始惺惺作态地打起朋友的幌子了?真可笑。
我以为我宁折不弯的,我以为我很有原则的。可我现在口口声声地说着“最好的朋友”,好像一层薄薄的防护罩,只有在这层防护罩下我才能继续喜欢你。我默默祈求你不要撕碎这一层不堪一击的自欺欺人,我祈求你让我继续喜欢你。
原则到你面前全都不堪一击。
我在你面前永远那么卑微。
我从不求你能和我感同身受,但起码,你对我残忍一点啊,说不定你再残忍一点,我就有了足够的理由放弃喜欢你了呢。
任莹没有听见梁艺辰回答她的话,只看见她默默地从包里抽出一张创口贴,递过去,小声地说:“对不起莹莹,我以前虽然想过但不确定,直到今天你这样莫名其妙的任性我才真正确定。以后你不要再做啥事了,要记得不要在生理期前吃太辣和太冷的东西,你会疼得尤其厉害,要记得脸上爆了痘时戒一戒糖,要记得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任莹觉得自己自私又恶心,手腕上已经干涸的血迹像个昭示自己丑恶内心的记号,一刻不停地嘲笑自己和梁艺辰究竟有多远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