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娜也就是一心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嫁给邢紫,口头答应也不过是为了拖,她想,时间长了,邢紫的目光也就不在自己身上停留,爱上别人就会放开她,可是……
在一次天枰没有倾向她的这一边。
车子在车道上滑行了十多分钟,邢宅黑亮的大铁门终于出现在面前,然后缓缓打开。车驶过铁门,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有种心神俱裂的恍惚感。情不自禁地转头,入眼的是缓缓合拢的大铁门,紧紧盯着,然后心中有些东西突然就缓缓落地了,直至最后,心轻得随风飘扬了起来。
车缓缓穿过邢家大宅幽深的车道,车道两旁种满了法国梧桐,让人想起了老上海悠远缠绵的豪门情思。车开得很慢,像此刻脑海中回放的一幅幅剪影。
那是居无定所的童年,彼时她渴望亲情。
那是青春洋溢的花季,彼时她对未来充满希望。
那是晦暗荒唐的十七岁,彼时她放弃了人生。
那是孤独迷惘的五年,彼时她的世界只有jeremy。
那是幸福突降的二十七岁,孩子让她重生了。
这是有点不舍的二十七岁,她即将告别自己的曾经,也即将告别她最爱的男人。
有时她会思考,jeremy算不算她最爱的男人?或者说,她对jeremy的感情,能不能用最爱或者爱来形容。也许她并不知道什么是爱,也许因为她的生命中有过多的悲哀,所以她分不懂什么才是爱,也不清楚怎样才算是爱。也许jeremy之于她并没有“最爱”那么深刻,可是对她来说,任何形式的“爱”都是爱。或许是依恋,也或许是习惯,总之,曾经漫长的好多年里她的心中只有他,甚至彼时他是她生活的勇气——她不知道这种感觉算不算爱,但这个男人曾经统治过她的生命,是最最重要的存在——这样的感觉随着时间层层叠加,她认为那是最爱。
她会舍不得他,可是她也希望,那仅仅只是舍不得。
回忆绵长晦暗,但她此刻却不停地回忆。回忆时心会隐隐抽疼,可她却有这样的奢望——在离开邢家大宅前,将对曾经的痛一次性疼完,把所有的悲伤留在这里。
幽深压抑的邢家大宅、绵长悲戚的过往……虽然这里有他,可是,多好,离开了……
缓缓收回视线,睿娜双手覆在NINA的手上,低首轻轻柔柔地浅笑着。
那一瞬间有想哭的冲动,NINA的目光有些迷惘,仿佛问为什么不去看爸爸了,NINA知道自己要离开爸爸,舍不得了。
NINA,跟爸爸说再见……
NINA,对不起,妈妈知道爸爸一定会很爱很爱你,可是妈妈不想离开你……
NINA,妈妈的世界只有你,妈妈不能给你爸爸,所以妈妈会更爱更爱你……所以,跟爸爸说再见……
邢紫痴痴得盯着睿娜的侧脸,夕阳辉煌的光芒在她身上投下一层薄薄的光晕,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柔和而安宁。她的侧脸很美,柔和的眉眼,高高的鼻梁,微微上扬的菱唇……这个女人,愈发安静和温柔了。
夕阳在他眼里代表结束,可是此刻他却看到了明日旭日东升的希望。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轻拉过她的手,双手捧住,裹在手心,收拢。晶莹的水珠子“啪嗒”一声落在他手上,他学她的样子,低首轻轻得笑着,极浅。
“邢紫……”
“恩?”
“算了吧。”她轻声说。
“好。”他轻声答。很奇妙的感觉,他们没有讲明,却彼此都明白说的是什么事情。心情好极,忘情得伸手揉了揉她棕软的卷发。“怎么知道的?”
“命若是没了,什么就都没了。”躲掉他的手,她也跟着笑。“妈妈告诉我的。”刚听到时很惊讶,细想后又觉得顺理成章,只是惊讶他为她做了那么多。她不知道该恼他多管闲事,还是该感谢他让她自由。
扬扬眉,他不置可否。除了针锋相对的报复,他有更多合理合法合情的方法可以用。
一阵让人心情舒朗的安静,不言而喻的默契。
“你说……NINA会好嘛?”她低声问,有丝哽咽,更是轻快。
“会好的,她是我邢紫的女儿。”邢紫笑着回答。
“真好。”她满足地像个孩子,随后又担心。“他会好嘛?”
“会好,父亲请了最好的医生。”他还在笑。对他来说,能陪在她身边就如同得到全世界,此刻的静谧温馨让他满足得几乎感觉不真实了。
睿娜抬头看着微笑的他,傻傻地发愣。细细想来,好像曾经她偶尔会他身上寻找jeremy的影子,她总会将他们的一切一一比较,然后细细找出他们之间的差别,巨细靡遗,比如他们同是美男子,比如jeremy的五官比邢紫要柔和了些许,比如他的眼珠比jeremy更蓝,比如他的唇不像jeremy那么薄,比如他的下巴有点尖,恰到好处的美人沟,就像jeremy……的
“NINA如果不像你,那一定会很像很像我。或许她的头发会像你,眼睛和鼻子像我,嘴唇和脸型像你。她的皮肤像你一样白,身体像我一样健康,个性像我一样开朗,她还像你那样有同情心,喜欢动物,喜欢帮助别人,当然她还会很能干,像你和我。你和我的孩子一定会很高,所以将来我一定要培养她做模特儿,超级名模,玩票性质的也行,可是模特圈又太乱,所以我决定自己开家模特儿公司,就经营她一个人。我要让可爱的小NINA征服全世界的男人。”他的眉眼因为这样的畅想而飞扬,他说边说边笑,柔和的语气,夸张的表情,白亮的牙齿在笑容的映衬下分外迷人。
睿娜不住得点头,眼角含笑,眼眶泛红。本该心酸,因为这理应是NINA爸爸对未来的畅想才对,可是此刻她却很感恩,至少有一个人能陪她在孩子出生前做梦,就像期待孩子到来的普通父母,好奇孩子像谁,期待孩子像谁,规划孩子的未来,天花乱坠,尽情喜乐。
这是父母的喜乐,也是宝宝的幸福。
“傻瓜。”他还在笑,可笑得极其温柔。他伸手揉揉她的头,这一次她没有躲开。
再次回头,入眼的只有幽深的大道。
再见……
不,就这样吧,再也不要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