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里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好在路都是熟了的，不需火把也能知道怎么走。不一刻我们已经摸到了大门处的围墙外，我谅对方也不会想到有人能包夹，下令让旁边军士擦燃火绒点起一支火把。
后面大约四五个人立刻围拢过来，尽量遮住火焰的光。
“三长一短。”我低声对他们说。
这是虎啸营的暗号，他们听了立刻点点头，将火把连举三次在空中，又短暂地举起一次。
我扒在卫所辕门的墙头，向着里面张望。越过密密麻麻的敌方人群，漆明注意到了这边的信号，身旁立刻有人也轻微地动了动手中火把，回以同样的信号。
成了。
卫所有多少人漆明是知道的，我身后只有三百五十人，剩下六百多人都在他那里，他知道该由谁担任主攻。
那女子此时浑然不觉，仍大声说道：“李道庵什么时候有外甥？你们是雁栖镇卫所么？”
漆明冷笑道：“阁下远道而来，究竟为了什么，不妨明说吧。”
“我和李道庵已经约好了，他在入冬前离开雁栖镇，将这里交由我接管，”她肃然说道，“我是棕林镇秦成雄的长女，秦蔻。”
我愣了一下，棕林镇这个地方我们是听说过的，在雁栖镇西北方约五百里，中间还隔着罗童镇和石龙镇。也就是说她顶着冰天雪地，带七百人穿过了两个军镇卫所。这种做法在北域无异于找死，不过她做到了，让我有点刮目相看。
“现在呢，你还要接管么？”漆明冷冷地问道。
“要。”
“那就来抢，抢到了就是你的。”
空气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
秦蔻走回了自己的阵中，重新戴上了皮兜帽，她回刀入鞘，捡起了放在地上的一支长枪。
七百人的军阵如岳峙渊渟般透出一股萧煞的杀伐之气。
漆明扭头低声对一边的秋宁说了什么，秋宁点点头，转身躲入了人群中。
秦蔻七百人结的是雁形阵，排成三四列延展着向前包过去，原本这是以多打少才结的阵，她看上去似乎很自信。
漆明身后的人简单结了个数阵，密密层层的人群举着长枪戈矛。
忽然漆明大手一挥，前面一排的人骤然蹲下，后面突现出交错的两排弓箭手。
“嗖嗖嗖——”
密密麻麻的箭雨猝不及防地撞向秦蔻的阵营，立刻就有二三十人中箭倒下。
漆明身后两排弓箭手交替向前，又抛出一轮箭雨。
秦蔻此时也一挥手，阵型更加疏散了一些，当先带着数百人向漆明冲锋而去，震天的喊杀声爆响！
弓箭手再次射出一轮箭雨，纷纷带着短弓躲到了后面，长枪戈矛的军士们替换到前面，黑夜里森冷的枪尖一排排支起，漆明也退到了枪兵的后面。
是时候了。
我轻轻拔出刀，举起。
后面传来参差不齐的拔刀声，我知道更多的是拿着长枪的兵。卫所里枪兵有五个百人队，两个刀盾手百人队，剩下两个百人队是弓箭手。弓箭手通常也佩刀，但这是最后的手段。
我挥刀，三百多人跟着我一起无声地奔袭。从进入大门开始，地面的积雪很薄，还被秦蔻的人踩了一遍，我们迅速提高了奔袭速度。
一百步。
秦蔻的人前锋已经举着盾牌杀入了漆明阵中，在最初颇多的损伤以后，两边的人挺着长枪刺入对方的身体，痛苦的惨叫声和怒吼混杂在一起，人们犹如野狗互相疯咬一样搏杀。
五十步。
三十步。
终于前面有几个人发现我们了，此时秦蔻麾下第二排的兵已经顶上去了。第三排几个人听到脚步声，回头看过来，露出惊慌的神情。
“后面有人！”有几个兵大喊着，惊动了周围的同袍，大约有七八十人调转了枪头，对我们严阵以待。冲得近了，才看到他们一个个都面目悚然。
我们三百多人只点了一支火把，如果以他们的角度看过来，只能看到火把照亮的周围全是密密麻麻的人群。这样的时刻，被不知多少人包夹，相当于必死之局。
秦蔻似乎在大声喊着什么，而对方的阵型此刻迅速收拢了。
我们咆哮着和对方杀到了一起，此时我方士气高涨，看上去悍勇无比。
我身后的长枪手一个个红了眼，当先和对方短兵相接，没想到在劣势之下，敌人犹然战力不弱，竟抗住了这个猛攻。
稍慢一步的人包括我在内，纷纷挥刀斩向对方。
周围都是密集的人群，耳朵里听到的尽是混乱嘈杂的喊声，凭借我对这个部队的控制力，想要再指挥，恐怕已经办不到。
不过一切已经按照最好的方向走过去了，虽然没有如预想中一样由漆明主攻，他先用弓箭逼秦蔻不得不进攻，而后以逸待劳，这套战术毫无疑问更强。
只要我们一前一后杀寒他们的胆，剩下的人就会崩溃。
我凭借着细雪的锋利，一刀劈断了面前敌人的枪杆，刀锋不停地落下，向前拉开了他的肚子，我又反手挥刀，砍下了他的脑袋。浓腥的血浆喷涌出来，其中一股飙射到我的右脸，顺着脸颊流到了我的鼻子和嘴里。
来不及停留，我立刻拔身后退，果然几支枪尖戳刺到了我方才站立的位置，那是对方周围的几个人。
真正的战场就是这样，再神勇的人都很难持续在人群中砍杀，一击得手不迅速撤退，总有你防不住的角度能出现夺命的攻势。
此时对方几人一枪刺空，立刻就有三个人杀红了眼踏前两步，朝我攻来。我们在对方人群的正中间位置，周围的同袍都各自奋战，但战前我们分配的战术此时起了效果。
身旁四个和我一小队的战友立刻挥刀挺枪招架住了这三支长枪，我迅猛地一个滚地向前，挥刀平砍，锋利的细雪将三个人的六支小腿齐齐砍断。
对方三人惨叫着倒地，身旁战友挺枪突入他们的胸膛。
“翟副将好身手！”身边一人大声赞叹。
这是个好机会，我要在此战立下名声，坐稳我副将的位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