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七）同舍公子

按照王管事的吩咐，我抱着被褥，搬到了南面的第二间房。南面房明显比北面房豪华，摆了两张床，床上草席质的柔软、编织细密。临窗下还摆着一张几，几上放着一个茶壶和两只茶碗，几的两边各摆了一个蒲团。靠窗的一张床已经铺好，厚厚的被褥，崭新的床单，被面还是丝质，绣着清莲，看样子，此人不仅是个富家子弟，品味还很清雅。我铺好床之后，打算去看考场。大家通常都是提前一天进城，安顿着住下，熟悉熟悉考场，第二天就正式考试了。正好院子里有人吆喝考场布置好了，我就跟大家伙一起出去。考场离驿馆不远，大门用封条封着，门口有官兵把守，考生进不去。门外贴着几张榜，写着考场分配情况和考试时间安排。我在第三考场，同一考场认识的人只有黄文举。我大致算了一下，此次考试共设9个考场，每个考场25人，报名参加考试的共有225人，而录取仅有30个名额，录取率将近一成，竞争相当激烈。考试时间是从上午巳时到下午酉时，整整一天。我们225个考生只有一少半在驿馆住宿，其余的要么家住县城，要么投奔县城亲戚。回到驿馆，大家基本都是临阵磨枪，各看各的书，也有个别关系好的，到附近酒馆里吃饭聊天，我因跟谁都不熟，再加上被王大郎打的脸上挂了彩，不愿出门，窝在房间里看书。明天就要考试了，今晚得早睡，可迟迟不见室友来。刚躺下，却见王管事扶着一名公子进来了，这位公子喝的酩酊大醉，满嘴冒着酒气，还不时打个臭嗝，将吃进去的山珍海味经过胃酸发酵后的臭气，毫无遮掩的喷出口腔，喷在王管事的脸上，比屁还臭……但王管事也没嫌弃，伺候他上床躺下，还嘱咐我，“公子喝多了，晚上好生照顾着。”我忙答应，“好的，王管事放心。”出于礼貌，我起身送他。他也没拦我，待刚送出门，他转身问，“还有别的事吗？”我想也没想就答，“没事，就是请您早些休息。”王管事眼睛一转，“哦，知道了，你回去吧。”说完，便转身走了。对于这事，我当时没再细想，可后来觉得，王管事其实是暗示我，要有银子送他，那时正是时候……因我初出茅庐、年幼无知，丝毫没有这方面的准备，便傻乎乎错过了。回到房里，见王管事托我照顾的公子早已呼声震天，心里一阵轻松，抓紧时间睡觉。第二天，天刚亮院子里就热闹起来，大家都忙碌着洗洗漱漱，拿出最好的状态迎接大考，唯独我房里这位，还睡的四仰八叉。那床绣有清莲的被子极不谐调盖在他身上，与清雅二字完全不搭边。看来被褥都是王管事贴心为他准备，我不禁对他的身份好奇起来。实在不忍心看他错过考试，便叫他，“这位兄台，快醒醒，今天考试呢，别迟到了。”他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还带着宿醉的酒气，“妈的，今天还得去考个鸟试，差点忘了。”见他起来，我便先一步去了考场，毕竟是人生中第一次大考，又带着全家的希望，心里止不住的紧张。考场里坐的满满当当，除了我身旁有一个空位。考题发下来足足过了一刻钟，与我同房的那名“贵公子”才慌慌张张闯进来，一屁股坐在我旁边的空位上。这家伙，居然还跟我一个考场！原来他叫刘玉生，是黑池乡的。考题虽然难，但以我的学识，也是轻松应答。答完后，为了不给监考官造成浮皮潦草的印象，我没有提前交卷，而是把答卷重头到尾审阅一遍。等到交卷时间，才稳稳的交了试卷。走出考场，刘玉生喊住我，“张天意，今天早上多亏你叫醒我，要不然就误大事了。走，我请你喝酒去。”“好啊，把黄文举也叫上，咱们一起走。”黄文举毕竟是我同乡，身在外地，对同乡总有一种亲切感。黄文举一看是刘玉生做东，二话不说就和我们走了。我们来到县城最大的酒楼。一进门，刘玉生就大声嚷嚷着，“小二，我们来了，上酒上菜！”把熟客的架势摆的很足。店小二也极为热情的招呼着，“刘公子，楼上请，包间都给您留好了。”刘玉生边走边说，“就昨天那些菜，再来一桌，一样都不许少。”店小二有些为难，“公子，昨天那一桌您七个人都没吃完，今天才三人，会不会有些浪费？”刘玉生大声打断他，“妈的，老子叫你上就上，在这儿瞎叽歪啥呢，老子有的是钱。”说完，拍给他一把碎银子。店小二掂着银子，高兴的嘴都快咧到耳朵根，哪里还顾得上浪费不浪费，屁颠屁颠准备去了。我们三人落坐后，东家先开口，“我是黑池乡黑池村的，我爹是村正。今天多亏张天意兄弟，要不是你，我可就错过大事了，非得被姨夫骂死。”我客气地说，“举手之劳而已，何需言谢。”同时脑子在盘算着，他爹不过是个村正，在县城不该有这么大的势力，让驿管的王管事给他铺床、请他喝酒……他背后的势力定是他“姨夫”。黄文举接话道，“常听人说刘兄天资聪颖、才识过人，早就想与刘兄结交，不曾想今日竟能如愿，真是三生有幸啊。来，我们先干一杯再说。”说完，自己先饮而尽。黄文举明显在拍刘玉生的马屁，看来对他底细十分清楚。不等我说话，黄文举接着拍，“今日考场上，刘兄虽迟了几步，但答题时笔下生风、如有神助，我不禁为刘兄高兴，看来金榜提名是必然的了，来，第二杯，为刘兄祝贺。”黄文举一顿溜须拍马，连我都晕晕乎乎，更别提刘玉生了，高兴的又吃又喝，大放厥词，嚼碎的食物细末喷的满桌子都是……我内心其实压根不认同刘玉生会金榜提名的说法，如果连这样的酒囊饭袋都能考过，那乡贡还有什么公信力？但他既然有所谓的“姨夫”撑腰，这马屁该拍还得拍，“刘兄为人仗义直爽，能认识刘兄，还能同住一间房，真是我的福气。来，第三杯，愿我们永远是兄弟。”“对，永远是兄弟！”一晚上绞尽脑汁的阿谀奉承，竟把我们三个都喝多了。刘玉生正在兴头上，嫌酒场不过瘾，“走，哥带兄弟们去对面快活快活。”对面可是怡红楼，我还没有娶妻成亲，说什么也不能稀里糊涂就跟个娼妓干那事。我忙摆手，“你们去耍吧，我就不去了。”黄文举使劲拉我，“今天刘兄做东，一起走吧，别扫了刘兄的兴。”我仍坚持，“我先回去，给刘兄铺好床，再倒盆热水备着，给刘兄解解乏……”刘玉生一听这话，大笑起来，“小张子是个雏，还不懂男女那回事，老子今天高兴，就不回去了，你要回便自个儿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