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头姓陈,真名很少听说,人人都叫他陈工。听人说以前留着大胡子,形象骇人,后来挣了些钱,忽然变得爱干净起来,下巴总是剃得很干净,还爱上了品茶。在工地的时候会穿着西装带着头盔,指挥连带监督工人们干活。休息时则有自己的一间独立办公室,是工地棚屋旁边的一间独立小棚屋,在二楼,采光好,通风顺。
工人们很少过去,平时有什么事情都是过来工地说。张宏打听了一圈才找过来。他整理好思绪,才走上二楼。门虚掩着,张宏瞧见工头正在里面喝茶,于是推门而入,问了声好。这时张宏才发现茶桌旁来坐着一位女士。她衣着考究,头发梳理得很整齐,脸的肤质一般但很干净。看不出年纪,约莫三四十岁,颇有些姿色。
张宏后悔进门之前没有听一听动静。刚好两人处于谈话间隙,倒是打断他们说话。
陈工问张宏什么事。张宏疑虑着要不要当着这位陌生女士的面说,但也总不能叫别人回避吧。又想要不要下次再来,但是又憋得难受,心说自己这是正当要求,横竖挑不出错,把心一横,说:“陈工,我想谈一谈我的待遇问题。”
陈工笑道:“哦,请说。”
张宏有了勇气,说:“我在想,我的工作量你也是知道的,所以收入比别人高也是合理的。我并不多要,只要跟我的付出是成正比的。我想要400块一天。”
“疯了!”
说这话的不是陈工,而是那位沉默的女士。她只说了这么一句,眼睛却并不看张宏。陈工挥手打断她的话,说:“好说好说,我同意了。你好好干!今天就调。”
张宏满心欢喜,道了谢。临走前多看了一眼那位女士,她依然没有看张宏。
提了工资以后,张宏工作更加尽心。工地上工程进度大大加快了,甚至有些人都感觉很清闲,大把时间闲聊天。
陈工没有到场的时候,偶尔会用望远镜巡视工地,这天他就看见几个说话不干活的,心里默默记下来。过了几日,找个借口辞掉了。
工地上不少人都是老乡,其中有四个从南边一起过来的,吃住在一起,相互照应,私下里喝酒打牌,消遣时间。这次辞掉的三个人就在其中,只有马高幸免。当天,四个人又聚在一起喝闷酒,发牢骚。
“不过是小错误,犯得着如此吗?陈工不过是找个借口。”李天龙愤愤不平。
“正是呢。而且还压了我们半个月的工钱。”赵财关注工资的问题。
“我们那天的事情怎么会有人知道,准是有人打报告。”刘三分析道。
“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其实这边的工程很多的,换个地方也是干。”马高安慰众人。
“你当然不恼,就你没事。不过别急,下一个就轮到你了。这分明是看不起我们!”李天龙猛地一拍桌子,一个空啤酒瓶被震倒,滚落到地上。
赵财捡起瓶子放好,说:“我看陈工是有预谋的。你想,自从那个人来了以后,工地就不需要那么多人了。”
“谁?”李天龙问。
“还能有谁?张宏呗!那个混虫,我早看他不爽,天生一副奴才相,早晚一天累死。”赵三说。
“他?”李天龙犹豫了一下,说,“我看这小子不好惹啊。”
赵三讥笑道:“你不会是怕了吧?”
李天龙怒目圆睁,说:“我会怕?只是不能明着干就是了。他的力气简直像一头牛!”转脸对马高说:“要靠你了。我们几个都不能去工地了。不过你只管做事,一切花费我们负责。”
马高说:“张宏也没有惹到我们,还是不要弄的好。”
李天龙说:“你不要得意!我们几个同乡要互相关照。如今我们吃亏你不帮,你要是遇到这样的事情,看谁给你出头!”
马高没了话。
赵财说:“具体怎么干?也别太过了,教训一下就是了。”
李天龙说:“听我的,我想好主意了。过来……”
四个人凑头一阵嘀咕。
第二天,中午休息的时候,张宏一个人坐在一颗大叔地下乘凉,忽然一只手拍了自己肩膀一下。原来是工友马高。他右手拿着两只苹果,刚洗过,直往下滴水,说:“兄弟,最近的活都让你做了,我们反得了清闲啦,哈哈。其实没必要这么辛苦的,老板又不多给,伤着可是自己的。”
张宏其实工资比他们高很多,也不好说,只好笑两声。
“吃苹果吗?给——”马高递过一只大红苹果。
张宏推辞说:“谢了,我不吃的。”
“客气什么?大家都在一起干活。看你中午饭都不吃,这怎么行?”
张宏笑说:“你不知道,我肠胃不好,基本上什么都不能吃,非得喝调制的营养液。这些东西吃下去我不消化,会闹肚子。”
马高手里举着苹果,很是尴尬,笑说:“那好吧。我可自己吃了——”
张宏笑说:“你吃吧。”
马高只好吃了一个苹果。又劝两句,张宏都没有接收,只好把另一个苹果自己带回去。
当晚,四人商议:“这个张宏,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毛病。我在苹果里下了泻药,他居然不吃。浪费我一整只苹果!”
“你这个法子不好。他一吃你的苹果就出事,准会怀疑到我头上。”马高说。
刘三说:“人一天吃多少东西,你咬死不认,谁能拿你?”
赵财说:“张宏很古怪,我从来没看他吃过东西,从来只喝水。以前还喝过一种不知道什么的饮料,后来就只看见他喝水了。而且喝的非常多,工地里的王阿姨可回收了不少瓶子。”
李天龙眼珠一转,说:“有了,我们这样……”
又一天午休时分,张宏正在和几个工友闲聊天,手里捧着一瓶水不停地喝。马高想要靠近张宏,但是找不到机会,只好围着一群人团团转,时不时瞥一眼。有时候人群走了一个,马高的眼睛亮起来。但是不久又有一个凑过来说话,惹得马高一阵烦躁。
“这么多人,可怎么下手呢?”
正烦恼的时候,上工时间到了,众人各自回到岗位,张宏也要走了。马高本以为只能等下次,突然听得马高说:“哦,是你啊。正好,我想起来有些事情要离开一下。我的水帮忙拿一下。”
“真是巧事!”马高心喜,说,“好说。你去忙,我帮你保管一下。”
张宏一走远,马高趁着四下无人,麻利地拧开瓶盖,把一小包药粉倒了进去,再拧紧瓶盖摇晃几下,药粉完全溶解在水中,一点踪迹也无。
很快张宏就返回来了,对着马高道谢,接过他手里的水。马高亲眼瞧着他把水喝下去,喉管一动一动。
“嘿嘿,强力迷幻药,可花了不少钱。也不会伤筋动骨,只是出个丑罢了。你就好好享受享受吧!”马高想象着张宏陷入幻觉、手舞足蹈的样子,忍不住发笑。
不料,等了两三个钟,期间还喝了不少水,张宏一点反应也没有。有时候张宏好像楞个神,马高满心期待,结果依旧如常。
马高心说:“怎么没有反应,难道是我弄错了?”
马高寻个机会,趁张宏不在,偷偷拿起那瓶水自己喝了一口,咂咂嘴,感觉不出什么味道。没想到不过一阵子,马高忽然觉得天空的颜色变了,由蓝色变成棕色,再变成紫色,最后变成粉红色。回头看工友们,各个都奇形怪状,有的变成胖子,有的像一匹马,有的脸歪嘴瘪,马高被这奇妙景象逗得直乐。
众人看着马高一个人在傻笑,手舞足蹈的,都很奇怪。陈工很生气,当即扣除了马高半天工资。
两次受挫,不仅没有整到张宏,反倒是自己出了丑,还搭进去不少钱。四人唉声叹气。突然赵三眼前一亮,说:“我有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