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宏回来以后,一连两天都呆呆的,有时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很久才出来,而体重下降的速度也在回升。
“又躲到房间里了,糖水喝了吗?”母亲问。
“我没有躲。而且我一直在喝。”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父母叹着气,回房间里议论起来:“果然他是村里的情景吓到,心理上受了打击了。早知道就不同意他出去。村里人好多都搬走了,我们也要做打算。这些天,队上小卖部里,糖的存货已经被我们买光了。白砂糖不必说,就连红糖、葡萄糖、蜂蜜、冰糖也都没了货,新的要下个月才到。再要买就只能买糖果和甜食了。背地里许多人都在议论我们村子,外面的人现在也不敢进来了。原来卖水果、肉类的商贩,在咱们村里挣了多少钱啊,如今也不来了!上次张立强家的电坏了,居然找不到电工来修……”
正说着,忽听得外面有人叫唤:“快来人呐,村里树林失火啦……”
父母急匆匆跑出去,来人解释说,是有一伙小偷进了村偷盗,被人发现,为了脱身居然放火引燃了树林!村里人手不够,眼睁睁看着它烧起来,今天又起了风,已经烧了半片林子了。
几个人望过去,远处果然大片浓烟。那是一块坡地,村里好多人都有树重在上面,长成了可以砍伐卖钱。这一片都是植被茂密的地区,那片林子不是孤立的,还连着别处的林子。要是火势蔓延,后果难以想象。三人一齐跑过去帮忙。
张宏听着父母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了。他走出门,远远地看着远处的火情。
其实,刚才几个人说的话,包括父母在房间里的谈话,他都听见了。最近,他的听觉异常敏锐,而且视力也极速增长。站在门口,张宏越过两三公里的距离,清晰地看见了远方肆虐的火舌,仿佛都能够感受到它那灼人的热力,耳里听见树木剥裂的声音。虽然临着喝,但用水灭火已是不可能的了,几个人正在周围砍伐树木,以便形成一条隔绝带。
张宏也很想帮忙,但是,他现在不能过去,他想要活下去。如今,他只剩下二百六十斤左右,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唯一能让他感觉欣慰一些的,就是他终于瘦下来了,逐渐显露出以前的模样来。虽然并不格外地英俊,也还算不差。
张宏的心冷冷的。他的生命也像这火一样在燃烧着,可是究竟能烧多久呢?
“也许,”张宏想,“我应该去救火。凭我的力量,很快可以砍光这些树木。”
张宏开始想象着,自己如同天神降临,冲入火场,凭一己之力解决了这场灾难。等到自己死去的时候,就不是作为一个怪物了,而是作为一个英雄。人们会在自己的丧礼上洒下热泪。孙小花也许某一天会听人说起自己的故事,那个人会说,“你说张宏啊,他死了。哎,他真是个好汉!”孙小花听到了,又会是什么心情呢?
“可是,这样做之后,自己的生命也就……”
张宏的内心开始挣扎。他还有一线希望,他不愿放弃。他的生命才刚刚开始,他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还多愿望没有完成。父母将来老了还依靠自己供养。他就这样死了,活着的人又会如何煎熬?
“但是,就算我不去,又能怎么样呢?就这么一直这么勉强维持,又能撑多久呢?”
“前也是死,后也是死,我还害怕什么呢?”张宏忽然想开了,他感觉到一股莫大的勇气,“事到如今,我也没有退路了,只能赌一把了。现在不赌,等我的体重进一步下降,希望就更加渺茫了。要立即实行那个计划了。父母都暂时离开了,这正是我的机会。”
这些天,张宏并不是在发呆,而是在苦苦思索自救的方案。他仔细回忆了村里其他人身上发生的事情,认识到一点,那就是,这种病症,其实是一股强大的力量。拥有者不仅拥有远超常人的肉体力量,而且可以随意改造自己的身体。那个长出第三只眼睛的孩子,就是最好的例证。而代价就是巨大的能量消耗。
张宏亲自做了测试。他躲在房间里,用水果刀割破自己的手掌,刀子还没有完全移开,之前割开的伤口就已经修复好了。好像刀锋只是划过了手掌的虚影。
他又用意念控制着自己长出第六根手指,然后又把它分解掉。
张宏想,自己为什么不彻底地改造自己的消化系统呢?如今,他摄取的糖分已经到达了极限,这是他的消化系统所限定的极限。但这是普通人的极限。普通人的消化系统是为了消化肉、蔬菜、水果而设计的,因此有巨大的胃部、强劲的胃酸、复杂的消化酶和长长的肠道,占据了很多空间,消耗了很多能量。
但是,这种饮食方式的热量获取效率太低了。如今张宏直接获取糖分,许多消化能力都派不上用场,变成了累赘。假如把这部分脏器所占据的空间腾出来呢?假如把这些消化器官全部替换成为专门吸收糖分的器官呢?可以预测,届时自己的糖分吸收能力一定能够获得一次极大的飞跃!
可是,这么做风险很高,因为改造器官消耗巨大。首先需要将原有的器官分解。接着,从零开始,催动细胞大量分裂、生长、分化。这每一样都需要消化巨大的能量。自然界中的昆虫,整个幼虫期间都在不停地吃,从一颗小小的虫卵,长成一条大肥虫,才积攒出足够的能量,供给器官的重新发育所需,从而蜕变为成虫。
张宏粗略预计,整个过程消耗的能量换算成体重,将是新增器官重量的数倍之多。肠胃的改造工程量又很大,而且改造期间会无法进食,只能依赖储备。张宏必须一次成功,如果失败,那么剩余的能量只够支撑他再看一次日出了。
可是再犹豫下去,就连尝试的就会也没有了。
张宏下定了决心,把剩余的所有糖都搬进自己的房间里,又准备了大量的水,接着使用自己的巨力,将睡床搬起抵在门上,避免外人干扰。他盘腿坐在地上,闭上双目,做了一次深呼吸。
张宏将注意力集中到自己的腹部,渐渐地,胃部的形象开始从黑暗中显现。张宏的意识下达了指令,胃部的细胞纷纷开始凋亡,整个胃部开始萎缩,死亡细胞化为粘稠的液体累积在腹腔。真是奇妙的感觉,虽然不能看见,但是张宏能清楚地感觉到体内的细微变化。
接着就是肠道部分,也是相似的流程。张宏感觉腹腔内的液体越积越多。
不知过了多久,腹部除了小肠部分都消失了。巨量的细胞死亡产生的废物开始在体内扩散,张宏的身体开始出现中毒症状。虽然通过身体可以分解毒素,但是为了减少能量消耗,张宏需要将腹腔内的细胞残渣尽快排出。房间里有一把水果刀,张宏忍着疼痛,在腹部下方刺开一道口子,并用意念阻止伤口修复。一股黄色液体立即喷射而出,腹腔开始迅速排空而变得干瘪。慢慢地,张宏感觉肺部开始下坠,喉管被拉扯得生疼,呼吸也受到了影响。原来是腹腔变空了,胸腔内的脏器失去了支撑。张宏又忍痛在右侧肋骨下割开一道口子,右手伸进去张开,托住了横膈膜。
“真是危险。”张宏保持着这种别扭的姿势,用左手擦掉额头上的汗珠。
下面就是器官重构了。张宏又闭上眼睛,用意识操纵着腹腔内的肉壁凸起、伸长,变成肉芽,将残留的小肠托起。血管裹住了小肠,持续供给营养物质,小肠细胞开始大量复制。
忽然,张宏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自从那日以后,自己主要摄取的只是糖分,而忽略了其他营养物质,尤其是蛋白质、脂质和核糖,这些都是构成细胞的基础材料。原本这些可以从肉类得到大量补充,但是最近已经停止食用了。张宏的身体以极高的效率回收死亡细胞,这才勉强维持了身体的平衡。而刚才为了避免中毒,居然放任大量的细胞分解物流失。不得已,张宏开始大量分解自己的肌肉组织和脂肪细胞,转移这些分子到腹部。
一段段的小肠开始快速延伸,无规律地在腹腔内乱窜,将空余出来的部分都填满了,最后又接到断裂的食道上去。而身体的其余部分也在快速地被摧毁。张宏小心翼翼地引导着。
张宏注意力高度集中,完全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失。等整个过程接近尾声的时候,张宏才稍微恢复了一些知觉。只听见门上传来剧烈的敲击声,父母在门外哭喊。而自己四肢干瘪发黑,已经是命悬一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