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诚新官上任,任所又远在城北十里之外的临江水寨,完全不清楚州城里这几日都发生了什么大事,此前如果不是部落军突然跑过来缉查齐英社女子,直到现在恐怕仍蒙在鼓里,至于刘光世准备在本地设伏袭杀岳飞之事,属于刘家军内部的绝密行动,那就更是不得而知了……
今日刽子吴突然跑过来,莫名其妙想要拜谒路过此地的岳侯,他对此除了不解和好奇之外,更多的则是担心,想给这个志趣相投的好兄弟及时提个醒儿,不要脚踏两只船,以免将来授人以柄。
然而吴益似乎并不领情,要么装聋作哑,要么王顾左右而言其它,要么随便捏个瞎话想要搪塞过去,总之根本没打算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或许在他眼里,韩诚这家伙平常就胆小怕事,万一知道内幕之后畏手畏脚或者扯后腿就麻烦了。
这只是想当然的心理推测,事实上直到目前为止,就连吴益自己也没想清楚究竟意欲何为。
在他的印象中,史料里只记载过韩刘二将互相攻讦,甚至几欲交兵,从来没有只言片语提到刘岳之间也有过龃龉,更没有看到过诸如岳飞派人暗中谋刺刘光世,而刘光世反过来设伏袭杀岳飞……这种电视剧里才会有的故事桥段,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都难觅踪迹,但事实就真真切切的摆在面前,由不得他不信啊。
难道说自从穿越之后,与自身密切相关的某些历史轨迹已经悄然发生了位移?
为了佐证这个念头,他在极短的时间内,前前后后做了个复盘,最终发现,问题可能还真是出在自己身上!
试想一下,如果不是当初执意要追查军资库纵火案的背后元凶,齐英社就不会这么快浮出水面;如果不举告齐英社草菅人命,花云英就不会主动向刘光世献身;如果不是再次举告花云英图谋不轨,刘光世夜宿日更宅的时候,现如今很可能已经挂了;如果花云英没有落网,就不会供出幕后主使岳飞……
这一系列的假设,全都是既成的事实,原来不知不觉之中,他真的已经在悄然影响着与之直接或间接相关的人和事,包括像刘光世和岳飞这样的历史大人物,接下来,如果刘光世成功袭杀岳飞的话,那么,一直滚滚向前的历史车轮,自此将发生重大的改变!
在此之前,他只是觉得恶心,不想让刘氏兄弟的阴谋诡计得逞,如今看来,阻止阴谋的意义重大,已经远远超出了个人好恶和私人恩怨——不单单是为了拯救大英雄岳飞,更重要的是不能让历史洪流从一个阴沟里岔道而行!
之所以这么想,原因很简单,目前他还没强大到足以掌控全局,因此一切无力把握的重大改变,都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
从临江水寨回州城的一路之上,他都在全神贯注的思考这个问题,香菇完全能感受到主人心不在焉的状态,在穿越一大片野松林的时候,突然紧跑了起来,又突然毫无征兆的来个急刹车,差点把他从马背上甩出去!
吴益起初以为是树林里光线太暗了,香菇一时半会可能不大适应,等走出去就好了,根本没意识到这是坐骑向他发出的危险信号,就在夹紧马肚准备冲出去的时候,突然从天而降几条黑影!
咴儿……
香菇受到突如其来的惊吓,扬起长颈发出短促的嘶鸣,与此同时,前蹄陡然尥起一人多高的蹶子,毫无悬念地把瞬间懵逼的吴益掀翻在地,旋即一阵风似的夺路而逃!
跑了?
这畜生居然丢下主人自己跑了,太不够意思了吧?
主仆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
唉!
吴益揉着屁股刚从地上爬起来,那几条从树上跳下来的黑影迅速将他团团围住。
“你们是什么人?”
天已经快黑了,树林里光线极暗,几乎对面看不清脸面,吴益只能看到对方手上明晃晃的短兵利刃。
“要你命的人!”
几个黑影步步紧逼过来,迎头冲在前面的那人厉声断喝道。
吴益愕然愣了愣,突然仰头大笑道:“哈哈哈,冤有头债有主,原来是齐英社的娘子军,你就是二当家花云蕾吧!”
刚才那人话一出口,他就听出来是女人的声音了,看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齐英社的人真找他报仇来了。
“杀鸡何用牛刀,拿命来!”
说话之人显然不是花云蕾,而是李小宝的情人花小朵,她娇叱一声,突然欺身近前,挺起手中的利剑,直奔对方的面门刺去!
吴益没想到这小娘们居然说到做到,仓猝之中,下意识的偏头躲了过去,旋即急速向后撤了一大步,与此同时,当啷一声拔刀出鞘,立时寒光四射,犹如黑暗中擦亮的火石一般明亮。
他突然感觉神情恍惚了一下,就在霎那之间,热血像管涌的暖流直接冲上脑海的灵台,整个人陡然为之一振,好像瞬间换了个人似的。
显而易见,那个嗜血好杀的牙军第一狠人附体了!
花小朵一击未中,迅速轻移莲步稳住身形,紧接着又不假思索的奋力刺出第二剑,这一次放弃了见血封喉的想法,而是直奔吴益的心窝而去,想给他来个透心凉。
她这套一环扣一环的复击动作,前后相差只在须臾之间,其它几个围猎的姐妹都还没来得及出手,她已经把自己的杀招用到了极致!
可惜面前的对手不只是怜香惜玉的穿越者吴益,更有刀法绝伦胆子上长毛的刽子吴!
冷冷的看着对方的利剑直刺而来,吴益没有像上次那样狼狈的躲闪,而是抡起手中的刽刀,对准来势凶凶的利刃,狠狠的平扫了过去——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打掉对方的兵刃,让她直接丧失战斗力。
出手动作之快,力道之猛,就连他自己都觉得难以想象,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对方竟然死死的攥着兵刃不撒手,结果在巨大的扫荡力之下,连剑带人重重的甩到左近的黑松树上,花小朵连哼都没哼一声,便软塌塌的倒了下去。
整个过程就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周围的齐英社女子全都看傻眼了,她们虽然听过不少关于牙军第一狠人的传说,但绝对没想到竟会是如同神话一般的存在!
吴益鼻子里轻哼一声,拖着刽刀快步走到花小朵身边,蹲下身去仔细看了看,呃,怪不得死都不肯撒手,原来剑柄被丝帛软带紧紧的缠绕在手臂上,看来早就做好了死缠烂打的准备。
咦,齐英社的人,个个都像她这么豪横吗?
“刽子吴!”
一个清脆的娇嫩嗓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万勿伤及性命,有话好说!”
吴益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花云蕾终于现身了,这个软妹子,看来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既然这么紧张自家小姐妹,若是不趁机敲她一回竹杠,不大好意思吧?
他索性转过身来,一屁股坐到花小朵旁边,并且故意把刽刀横在她脖子上,阴阳怪气的质问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劫杀我刽子吴,你们是吃熊心豹子胆了吗?”
说话之间,对面忽然亮起了火炬,熊熊火光映照之下,只见一个头戴斗笠身穿青衣的窈窕女子款步走了过来。
吴益定睛仔细瞅了瞅,除了花云蕾之外,那个手执油松火炬的小丫头片子也是老熟人,正是日更宅的哑巴小阿花。
“不杀你难道还留着过年!”
小阿花无比愤懑的大声嚷嚷道:“不是你一而再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儿,我姑姑能身陷囹圄吗?”
狗拿耗子?
吴益不禁哑然失笑,我是官,你们是贼,官捉贼就像猫抓老鼠一样天经地义,怎么就成狗拿耗子了?
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那就索性逗逗这个小姑娘:“好吧,就算我是狗拿耗子,那你们呢,难道是替天行道的江湖义士吗?”
“刘光世欺男霸女,人人得而诛之,我们就是替天行道的江湖义士!”
小姑娘毫不示弱,气咻咻的反驳道。
“哦……”
吴益拉着长腔,故意套她的话:“既然是江湖义士,那就该好汉做事好汉当吧,为啥要把屎盆子扣到人家岳大帅头上?”
小姑娘果然上当,涨红着脸脱口骂道:“岳飞该死!他比刘光世更该死!”
此言一出,一直静观其变的花云蕾突然脸色大变,急忙扭头厉声嗔道:“小阿花!休要胡言乱语!”
小阿花被姑姑怒声喝斥之后,这才意识到自己上了刽子吴的当,懊恼的甩了甩小脑瓜子,尴尬的躲到姐妹们当中去了。
“说吧,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事实上,自从花云英痛痛快快的主动招供之后,吴益就已经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了,齐英社很可能在玩一石二鸟之计,果然不出所料,岳飞不仅不是她们的背后主使,相反,却是她们不共戴天的大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