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角哀和左伯桃到了行人府并没有闲着,他们立即开始着手翻译各国文献。认真研读楚国的刑法、治国方略和国际外交。一个月下来,就对楚国的现状有了全面的了解,并从中发现了诸多弊端。
为掩人耳目,这天熊侣以出城打猎为由向太师潘崇休了一天假。熊侣大张旗鼓带上弓箭骑马出城,到纪山后兵士散开围猎。熊侣便借故生病下马藏于轿中,与替身仆人换装以躲避若熬家族耳目。熊侣悄悄跟随巫臣来到屈府,巫臣早已为他安排好了一切。孙叔熬、成嘉、羊角哀和左伯桃都秘密被巫臣请到家中,巫臣把府中内外都换成了自己最信任的仆人和家丁。屈府表面没有任何异常,但实际已经全府戒严,稍有疑虑的家丁都已经被秘密集中看押。
熊侣换掉仆人的衣服,理所当然坐在最尊贵的位置。孙叔熬与成嘉在左,巫臣与羊左两兄弟在右。虽然成嘉也是若熬氏的人,但他与其家族中人不同。成嘉有大局观,数次与熊侣巫臣出生入死。其人忠实可靠,以天下苍生为计。同巫臣孙叔熬一样,是熊侣最信任的心腹。成嘉和孙叔熬也早听过了羊角哀和左伯桃的故事,但这一回还是他们四人第一次谋面。四人一见面便知是可以信任的人,智者相识,不需言语。
“今公子与诸位贤才齐聚府中,屈府如有祥云笼罩。羊左兄弟与孙叔子孔初相识,当共饮此酒,以解相识恨晚。”巫臣先说。
“羊左大才,自燕秦万里使楚,助我黎民社稷。尽言教我,不胜感激。”熊侣言。
“久闻羊左文德武备,今日一见,果然气宇非凡。”成嘉举杯。
“羊左贤弟以才德相交,携手共度千里雪山,熬怎敢不为之动容。饮此热酒,恕熬不知之罪。”孙叔熬抢过成嘉的话。
“我二人筚路蓝缕,走投无路。蒙诸公不弃,舍命相救。诸公莫谦,我等必结草衔环,以报公子。”左伯桃感激说。
“士求明主,欲建不世之功。平生有幸得遇公子,纵九死无悔。莫言雪山,有明君在侧,何事不可为。”羊角哀言毕畅饮。
“环望宇内,天子无能,诸侯离心。父王夙兴夜寐,讨伐忤逆。然大夫贪权,将军嗜利,各自废公徇私。北有齐晋,西有秦虏,东有吴越。南方不稳,中原不附。我楚国内忧外患,诸位皆是我股肱手足,腹有良谋。当用何计安天下,侣洗耳恭听。”寒暄过后,酒足饭饱,熊侣认真询问。
“观诸侯列国形势,现与楚最为有利。文公之后,晋国渐衰。但晋仍是天下霸主,诸侯莫敢与之争锋。我楚国当交与秦巴,安抚吴越,稳定南方;扶持郑卫,笼络鬼方,联齐制晋,使晋国不能东向。晋国六家夺权,无暇东顾,必不能久持。是时大王挥师北上,讨伐中原各国,称霸诸侯。”羊角哀率先发表自己对外的观点。熊侣凝神细听,生怕漏掉只言片语。对外方略无一错漏,孙叔熬和子孔纷纷表示赞许。但这个方略有一个最大的难点,就是外交。
“攘外必先安内,楚国家族权重,欲兴国首要招揽人才。山东士子俱有远见卓识,当许以官爵为我所用。使其联结可与老贵族抗衡。收贵族权柄,发配南方,拓荒垦田,教化蛮夷。”成嘉言。楚国内乱同样不可小觑,贵族势力盘根错节。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动辄就是腥风血雨。听到子孔这么说,大家都不讲话。
“不论内忧外患,物丰邦宁是根本。大王应当宽刑缓政,重视教育和培养人才。以民为本,使农商并举。止戈为武,发展生产,休养生息,韬光养晦。楚国河湖众多,多有水患。当兴修水利,强化民生。”孙叔熬泰然自若。羊左听孙叔言并不觉有何不妥,子孔也连连点头。但熊侣听到“止戈为武”四个字若有所思,巫臣已然注意到熊侣的异样表情。
“自武王始,楚以武立国,南征蛮夷,东拒吴越。楚人尚武,楚国男丁人人佩剑,并以此为荣。当今诸侯作乱,如不以武讨之,如何使其臣服?”熊侣问。
“万物有度,过犹不及。以战和而论,七分为战,三分治平,是乱世之法;三分为战,七分治平,乃治世之道。文王武王有此平衡,则国将兴;纣王周王失此平衡,国恒亡。故国有法纪,是为此。”左伯桃言。
“武有七德,保大、戢兵、禁暴、丰财、合众、安民、定功。大王之武是以消除战争为目的,匹夫之武是以嗜血为目的。有武德者,才有武功。故言止戈为武,公子慎思之。”孙叔熬又言。熊侣是个能听的进意见的人,他会把所有人的话都暗暗的记了下来。即便现在还不能完全理解,但回去一定会反复思忖。
“以武立国,可以强百年;以才匡国,可以历十世;以礼治国,可以承万载。昔日成王欲食熊掌而不可得,是因无礼仪可循。夏王尊礼而天下有治,桀纣忘礼而自取灭亡。我楚人以火师祝融后人为傲,以凤鸟为尊。当效仿中原礼法,用美德和文化教导国人。如此我楚国就如同熊熊烈火,不死神鸟,生生不息,历万世而不灭。”巫臣顺着武德话题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从日上三竿,到皓月将出。几个看上去少不更事的年轻人,已经不知疲倦的谈论了一整天。浑然不觉天已发黑,繁星闪烁。仆人点起油灯,权归轻声走过来告诉巫臣天已大晚。大家仍然精神百倍,兴趣盎然,丝毫没有散场的打算。
“今日天色已晚,公子如不回宫,恐惹人生疑。往后时日尚多,不如过些时日再聚此详谈。”巫臣不得不强行打断所有人的谈话。熊侣、子孔、孙叔和羊左几人尽管意犹未尽,但无奈天色已晚,只得各自退去。从屈府开出几辆马车,奔郢都四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