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阴郁,黑暗随着夜气从四面八方升了上来,把原本苍白的月光被染的发黑。
徐东远紧闭着双眼,表情痛苦,突然间他的呼吸急促起来。
“啊__”徐东远大叫一声,坐了起来,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着,额上冷汗淋漓。
他又做噩梦了,还是那个梦。
自从那件事后,这个可怕的梦就缠上他了。像一头被困住的凶猛的兽,随时想要扑出来,用它长长的獠牙将他撕碎。
徐东远捂着脑袋,缓了好一会儿,呼吸才渐渐平缓下来。
他抬手按一下放在床头柜上的闹钟。
2:03 。
睡不着了,徐东远掀开被子,从床上滑下,他光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衣。
他慢慢地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好像是久已等候这一时刻的月光就冲进房里来。
他推开窗,浓重抑郁的夜,此时却又是新鲜的、明亮的。没有了白日里的喧嚣嘈杂,没有了白日里的,世间万物,在此时,全都孤单的静默着。
非常的寂静,寂静地让人发怵。
天上的星带上了一层灰,远处的景朦胧地看不见,花园里,浓郁摇曳的树木越发阴暗,树影都掉在了地上,偶尔可以听见远处隐隐的狗吠声。
徐东远的心却平静不下来,他的脑海里就像过电影似的,一直放映着他最不想看见的画面,压抑的让人窒息。
以前,林启文、自然和他,三个人关系铁的要命。
逃课、罚站、打架......那一样不是一起,嚣张跋扈,臭名远扬。
同学告给老师,老师管不下来就让家长来管。
可三家是世交,家长都互相认识,谁也开不了这个口。
三个人愈发无法无天,就算是天王老子下凡,也没辙了。
当然,这个只是他们以为。
当时的他们谁又会未卜先知结局呢,谁又会预料到三个人最后还是四分五裂了呢。
造化弄人罢了。
是因为什么呢?徐东远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回忆真的是一件很麻烦的事,特别是回忆那些不好的事情。
2013年,夏。
那年他记得格外清楚,是他第一次和陶菁一起登台演出,意义重大。
陶菁当时是国内外著名的歌唱家,她很忙,一年四季到处飞,回家的时间都很少,更别提照顾他了。父亲从政,他出生那段时间刚好是他的仕途上升期,几个月不回家那都是常有的事。
从他一出生起,身上就被媒体标上了标签,戴上了光环。陶菁心高气傲,对他从来都是严格要求,可是他身上的音乐天赋和妈妈简直是没法比,也可能是妈妈太耀眼的缘故,一个农村姑娘,十五岁走出大山,到城市里到处闯荡,凭借一副好嗓子被选入是文工团,之后一路顺遂,光是想想都让人佩服。
他想要获得妈妈的关注,可是母子俩平时见面的机会不多,每次聊天的内容都绕不开那些令他头疼的乐理知识和枯燥乏味的练习。
他不想看到陶菁脸上失望的表情,所以他特别拼命,大概是因为笨鸟先飞的缘故吧,那些悟性比他好的花七分的力气,他要花九分,甚至是全部。
从五岁开始,他每天几乎都是在琴房里度过的,除了练琴就是其他各种各样的练习,有些练习连他自己都叫不全名字,他没有什么多余的时间,可以像个正常的孩子一样嘻嘻玩闹。
所以他没什么朋友,经常陪在身边的人只有保姆。可是保姆也不可能随时跟在他身边,毕竟人家也有自己的丈夫和孩子要照顾。
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身边最亲密的不是父母,只是一台黑色的三角钢琴。
想想都觉得讽刺。
后来,他的私人钢琴老师结婚去了,不再带他,陶菁就把他送到一个老教授那里继续学钢琴。
那个教授是中央音乐学院的,在音乐方面造诣很深,平时不苟言笑,是一个古板的老头。徐东远不喜欢他,他怕极了他手里拿着的那根又长又细的棍子,棍子打在手上,红肿一片,格外的疼。
他开始找各种理由逃课,最后被陶菁知道了。
当时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破罐破摔,他一个劲地嚷嚷不学了,还用绝食来威胁陶菁。陶菁当时都吓坏了,他哭她也哭,母子俩哭成一团,陶菁没逼他,她一个人坐在钢琴旁,哭了一晚上。
第二天,他还是去上课,那个老教授见他也没说什么,还破天荒地冲他笑了一次。后来他认识了也在那里拉小提琴的自然,通过他认识了弹钢琴的林启文。
后来才知道,家长都互相认识,而且还是世交。
想到这儿,徐东远的有些恍惚,当初那么铁,后来是因为什么呢?
好像是因为那次舞台事故吧。
那次事故导致陶菁的手臂肌肉严重拉伤,留下了一道难看的疤痕,从此,陶菁就消沉下去了,没有再登台演出。
他当时是钢伴,同台演出,亲眼目睹了那一桩惨案,留下了难以抹去的心理阴影。
他开始惧怕舞台。
你能想象一个从出生就围着舞台打转的人,一个生命里都是舞台也只有舞台的人,结果到最后他告诉你,他对舞台充满了害怕与恐惧。
就像是一个喜爱画画的人,突然有一天失明了,从此他的世界里就失去了色彩,只剩下一片黑暗。
没有比这种更让人绝望的了。
他不想再练琴了,他放弃了钢琴,周围的人除了惋惜也无能为力。
后来林启文去国外演出,回国后还办了一个个人演奏会,邀请了他和自然参加,自然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只有徐东远低着头没反应。
林启文问急了,他才说:“我没练琴很久了。”
林启文只是笑笑,温言温语地鼓励了他。
他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林启文,“你他妈就是想借我来衬托你有多厉害吧。”
林启文慌乱地摇头:“徐东远,我只是想让你再试试,我从没回来就没有......”林启文话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拳。
“你他妈别在这假惺惺。”
林启文捂着脸,直起身来,反手就是一拳。
矛盾一触即发,两个人扭打成一团,最后两个人身上都挂了彩,谁也没有比谁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