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为其主
东宫王牌军——鹰武卫都使成守义目光阴冷地站在一排弯弓搭箭的戍卫们背后,正密切地观察着前方的动静。
一名铁甲卫奔近他身边,俯身一礼,禀报道:“启禀都使,羽林飞骑已从后门安全撤离。”
成守义大手一挥,道:“好,我知道了。去吧!”
暗夜中,忽然传来一阵高呼“太子令到!太子令到!”一名浑身浴血的戍卫手持令牌冲进阵来。
成守义浓眉一掀,接过戍卫手中的令牌,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问道:“果然是太子的令符!殿下究竟有何吩咐?”
那戍卫道:“殿下命尔,速速派遣一队鹰武卫从内花园北翼包抄刺客。奉太子口谕,务必要留下几个活口以备日后细查刺客的来历!”
成守义点了点头,交还令牌,对那戍卫躬身拱手道:“得令!”
他当即回转,对身边的一名下属道:“小四,带上你的人,赶去内花园增援殿下!”
“是!”那下属垂首领命,回答得中气十足。
这名被唤作小四的将官向着一列正严阵以待的鹰武卫招了招手,发号施令道:“左卫队,随我来!”
这些立在第二排的铁甲卫立即收箭整队。一举一动整齐划一,数十人竟宛若一人,可见这鹰武卫不愧为东宫的王牌军,日常军纪必定十分严明。
成守义的目光尾随着左卫队逐渐远去。
就在此时,夜色中忽然又响起了一阵嘶哑的呼唤声。
那声音由远及近,只听有人大叫道:“大公子,大公子,不要放箭!不要放箭!是我,我是成平……”一个仆从模样的人从暗处冲了出来。
成守义极目望去。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正跌跌撞撞地急赶过来。
他心头一惊,忙举起手掌,号令鹰武卫诸人不得妄动。
那老者奔到近前,一个趔趄,险些摔个狗吃屎。成守义大步迎上前去,一把将之拉住,奇道:“成平,你怎么会这里?”
老者气喘吁吁,回身一指西苑方向,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老夫人……老夫人,今早来,来探望小姐。”
“母亲?她,她此刻还留在东宫之中?”成守义又是一惊。
“是,是!”成平好容易喘平了气,用手叉腰,立起身来。
成守义皱了皱眉头,心中甚不了然。
他知道母亲这个人素来好面子、讲排场,最近总是仗着妹妹成姬颇得太子宠爱,身怀有5个多月的身孕;而儿子成守义又担任了鹰武卫要职,在太子跟前很有几分脸面,就飞扬跋扈起来,三不五时就喜欢往东宫跑,还常常借口要帮忙照顾女儿的胎,堂而皇之住进成姬院里不走了,压根儿不把宫规当一回事!
“你不好生守着老夫人和小姐,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成守义不耐烦道。
成平目光灼灼:“老夫人,老夫人让大公子您赶紧去一趟!有,有要紧事儿!”
成守义怒道:“岂有此理!这个时候?我,我怎么能走得开?”他顺手一指排成防御阵型的戍卫们,摔开袖子正待离去。
成平抢上一步,将他拦下,压低嗓音道:“大公子!大公子,小姐刚听说进了贼人,可能是受了惊吓,动了胎气,如今腹痛不止。老夫人也束手无策,这才派了我出来寻人救命!如今,四下里寻不见太子。我也是不得已,才来找您过去瞧瞧看!”
成守义气不打一处来,白眼一翻,道:“动了胎气?那应该去找郎中才对。寻我何用?”
成平搓着手,无奈道:“这,这不是找不着吗?”
成守义寻思,东宫现下唯有嗣子杨俨这一个男丁,因而妹妹成姬这一胎很是关键。
事关成家的荣辱兴衰,万一有个闪失……于是咬牙暗骂一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跺跺脚,对着身边一个亲随低声吩咐道:“留几个人守在这里,其余的人跟我来。”
那亲随心领神会,立即赶着去安排。
成平站在他们身后冷眼旁观,目光中闪过一丝狡狯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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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禧堂”正房门窗紧闭,鸦雀无声。
“哒哒哒”有人在外面轻扣窗棂。敲了三下,又停了一会儿,似乎在侧耳倾听。不见里面有何动静,紧接着又敲了三下。
太子妃元氏的教养嬷嬷贺氏壮起胆子,蹑手蹑脚走到窗下,轻声问道:“谁呀?是谁?”
“嬷嬷,是我!我是外院守门的云儿……”有丫头的声音轻声回禀道。
“什么事儿啊?”教养嬷嬷压低声音问道。
“嬷嬷,不好啦!秋水阁那边派了人来,说是要调走咱们院外的那些个戍卫。现下在外面吵起来了。嬷嬷,您看这可怎么办好啊?”
“什么?”嬷嬷惊道。
屋内立即传来了一阵“齐里哐啷”的响动。“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拉开,一位老嬷嬷快步走了出来。
屋外的窗台边站着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手里端着个小小的烛台,正是守门的云儿。
教养嬷嬷一把拽住她,急道:“现下秋水阁的人哪里去了?可都走了吗?”
“好像还没有呢。”云儿嘀咕道。
教养嬷嬷气得哼了一声,低声咒骂道:“不要脸的狐狸精,如今是明目张胆地欺负到太子妃头上来了。不行,咱们走!”
她一把夺过云儿手中的烛火,回头对着暗沉沉的内室嘱咐了一句:“我出去看看。你们好好守着屋子,关上门户,看护好娘娘!”
说着,领了云儿疾步往院门口走去,像是已不再惧怕外面是否有什么歹徒、刺客之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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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禧堂”院门口。
同安阴测测一笑,对张都卫说道:“都卫想清楚了!保护嗣子和昭训,可是大功一件。您守在这里,难道是要眼睁睁看着别人抢了这现成的便宜?就算不为自己的前程、富贵着想,您也得为手底下的兄弟们打算打算啊?据我所知,整个东宫就属你们这里的打赏最少,升职最慢。都卫生得一副好脾性,难道当真竟半分也不在意的吗?”
张都卫面露尴尬,心知同安这话的确不错。只是军令大如天,他职责在身,岂敢轻易违背,一时间踌躇不决。
同安看出了他的犹豫,再接再励劝道:“事到如今,我拿的可是昭训娘娘亲手给的对牌。也就是说,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儿,自有昭训为咱们担待着。都卫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吱嘎”一声,院门隙开了一条缝隙,一个装束齐整的老嬷嬷走了出来。正是太子妃元氏的教养嬷嬷——贺氏。
贺嬷嬷一声嗤笑,讥刺道:“哼!我道是谁这么大的口气?原来竟是殿下身边的同安公公,失敬,失敬啊!”
同安听出了她话语中的嘲讽之意,眯起眼睛,再不做声了。
贺嬷嬷也不去理他,转头向着张都卫道:“都卫想想看,到底谁才是这东宫真正的女主人!太子妃娘娘,那是陛下和皇后亲自挑选给太子的原配发妻。其余人纵使封号再高,也只不过是个妾而已。哼,就算给咱们太子妃提鞋也是不配!都卫,别看咱们家娘娘平日里好说话,就以为任谁都能欺负到咱们头上来。哼,竟敢公然与东宫主母抢护卫,有些人当真是活昏了头,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啦?!孰轻孰重,都卫可要想好了?!千万莫站错了队,以致将来追悔莫及!……难怪人家都说,关键时刻分忠奸呢?”
她说着,向着同安侧目而视。
同安冷笑一声,道:“太子妃娘娘虽是名义上的主母,可是向来不管事儿。这东宫内院一直以来都以云昭训马首是瞻。说来说去,后宫妃嫔哪一个不是为着给皇家开枝散叶、延续血脉的?说到底,保护好龙嗣才最要紧。眼前,我奉了昭训之命,请张都卫前去保护嗣子,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又何论什么忠奸?嬷嬷说笑了!”
贺嬷嬷白眼一翻,道:“太子妃娘娘不仅是东宫正室,还是嗣子的嫡母。哪里有为了保护个庶子就弃嫡母于不顾的?这样的忤逆大罪,云昭训和小嗣子可能担待得起吗?就不怕被全天下人指着他们的鼻子痛骂吗?同安公公若是当真担心嗣子的安危,何不将嗣子抱来闻禧堂,由太子妃娘娘亲自照料。这样岂非一举两得?”
岂知,同安毫不退让,反倒出言讥刺道:“太子妃从未诞育过龙嗣,自然体会不到一个母亲的爱子之心,又怎能照顾好年幼的嗣子呢?太子殿下不也正是考虑到这个缘由,才决定将嗣子养在秋水阁中,由他的生母云昭训亲自抚育的嘛?嬷嬷明知故问,这么说,难道是在质疑太子殿下的决定?”
贺嬷嬷听到同安胆大包天,不仅肆无忌惮地提及太子妃元氏的痛处,还语带讽刺,显然对元妃毫无恭敬之意,直气得柳眉倒竖,伸出一根食指指着同安的鼻子,斥道:“你,你!你说什么呢?”
张都卫生怕两人争执不休,赶紧打圆场道:“两位稍安勿躁!保护东宫内的各位主子乃是我东宫戍卫的职责所在。各位何需争执?!其实二位各有道理,只是如今事态紧急,人手不足,我等难免顾此失彼,这……着实令在下左右为难啊!”
这时,“刷刷刷”有数支流箭飞射而至,落到了不远处的甬道地面上。
众人大吃失色,齐齐后退了半步,心中愈发恐慌起来。
张都卫连忙指挥手下戍卫拉开架势,做好迎敌的准备。
同安眼珠子“咕噜噜”转动,心知此刻危机已迫在眉睫,若再不能说动张都卫前往秋水阁,一旦刺客闯到了这里,与戍卫们交上了手,那便再无可能调动眼前这些人手了。
想起还在秋水阁中苦苦等待救援的云姬母子,同安咬了咬牙。今夜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带走这批人。只是要打动眼前这个张都卫却着实不容易。
同安很清楚“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道理。此情此景,明摆着只能任由张都卫漫天要价地提条件了。
他突然想起太子杨勇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有时候一个明明白白的许诺更胜于千言万语的大道理。
于是,将心一横,压低声音对张都卫道:“若都卫愿意领着兄弟们随在下走一趟,同安在此承诺,日后必将说服云昭训向太子殿下呈情,举荐都卫担任东宫戍卫都副使一职。所有手下弟兄都职升一级,酬金百两!都卫以为如何?”
东宫戍卫都副使?这可是一人之下的高位?!
张都卫听得一清二楚,眼中立即闪烁出贪婪的火焰,连带着嘴角的肌肉也止不住抽动。
他怀疑地紧盯着同安,再三确认道:“同安公公不是与张某人开玩笑吧?您如何能够保证呢?”
同安指指手上的对牌,狡黠一笑道:“某虽不敢保证,它却可以!”紧接着,他又伸出三根手指,对天盟誓道,“若违此誓,天诛地灭,人神共弃!”
张都卫反复察查同安的表情,见他的态度真诚,绝不像是在信口胡诌,开玩笑的样子,忍不住一阵心动。
要知道戍卫都副使这个职位仅次于戍卫长王放,向来只由高门子弟中的嫡系担任,未来极有可能升任为新帝的亲卫军。
像这种时常能在太子面前露脸的美差,就连候选人名单也必须经由太子的身边人推荐产生,光只这一条已是寻常人无法逾越的鸿沟。
以张都卫这样的小角色,就算努力奋斗上一辈子只怕也可望而不可即。
像这样极具诱惑性的许诺怎能不让人动心如沸呢?!
张都卫左右掂量,到底是财帛、官位动人心。
张都卫顺手指了两名戍卫,说道:“你两个守在这里,保护太子妃娘娘。其余的人随我前往秋水阁接嗣子去。”
闻听此言,同安面上闪过一丝欣喜,贺嬷嬷却大惊失色,唤道:“张都卫,这,这怎么行?”
张都卫一脸正气,反问道:“嬷嬷方才不是吩咐属下去将嗣子接到闻禧堂保护的吗?属下等立即照办。只请太子妃和贺嬷嬷稍待片刻,多多珍重。我等去去就回!”
说着一声令下,整队出发。
贺嬷嬷心中“咯噔”一声,暗叫不好。她冲到队伍之前,伸出双臂拦阻道:“不行,你们不能去!你们走了,万一刺客闯到这里,让太子妃怎么办?若是娘娘有事,你们谁能担待得起?!”
张都卫一脸阴沉,冷哼道:“哼,嬷嬷一会儿一个主意,让我等如何是好啊?兵法有云:事急从权。又讲: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得罪之处,还请嬷嬷见谅!”
言毕,对手下人暗使一个眼色。有人立即会意,一把挥开了贺嬷嬷。
贺嬷嬷年老力弱,哪里是这些军汉们的对手。她一个立足不定,摔在地上,跌得不轻。衣裙上都沾了灰土,平日里梳得一丝不乱的头发也被打散开去。
贺嬷嬷强忍住身上的疼痛,死命匍匐向前,想要伸出手想去拉住汉子们的脚步。
只可怜她一介女流,又年迈体弱,如何能拦得住一群精壮武夫。也不知从哪里伸出一只脚来,直接从她的手上踩过。只听一声惨呼,贺嬷嬷差点儿疼得背过气去。手掌高高地肿了起来。
她依旧趴在地上,向着远去的队伍伸出求援的手,口中不住哀求道:“都卫,都卫,等等!等一等!你们别走啊!娘娘的安危可怎么办啊?……都卫……”
眼见戍卫的队伍越去越远,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她泪流满面,一边捶地,一边哭道:“怎么能这样?!你们这群白眼狼!怎么能这样对待太子妃啊?!……”
小丫头云儿见那些人去得远了,才战战兢兢地从门后伸出半个头来。
她小跑过来,艰难地扶起贺嬷嬷,小声劝道:“嬷嬷,别叫了,他们已经去得远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屋躲起来吧!”
贺嬷嬷似乎被云儿叫回了神。她一“咕噜”爬起来,使劲拍打着身上的泥土,又抚了抚鬓角散落的碎发,有点神经质地道:“不错,不错。可千万莫要让娘娘瞧出点儿什么来……”
她望见一脸懵圈的两个戍卫,赶紧从腕子上褪下两个成色很好的金镯子,分别塞进各人手中,拜托道:“太子妃娘娘的安危就全系在二位身上啦!请两位兄弟一定要多多帮忙!多多帮忙啊!”
两个戍卫你望望我,我瞅瞅你……听见远处传来的喊杀声、哀嚎声,二人只感到一阵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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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侍阿进领着一行羽林飞骑从曲折的小径深处钻了出来,遥遥就望见了军容整齐、把守严密的东宫西角门。
宫门两侧分列着两队戍卫,手里都高举火把。在宫门口还架着几座防备骑兵的绊马桩。
阿进心头大喜,转身向跟在身后的羽林卫们一指,欢喜道:“诸位大哥请看,前面就是西角门啦。待会儿出了西角门,再穿过甬道,转过两道弯,便能顺利地抵达紫薇宫的通训门!”
一名国字脸的羽林飞骑士兵似乎轻舒了一口气,催促道:“哦?那便最好!你赶紧前面领路吧!”
“哎!”阿进脆生生地答应下来,当即快步向西角门赶去。
门楼上,一队东宫戍卫巡逻而过。负责放哨的戍卫已察觉到有生人靠近,立即挥动火把,发出了警示信号。
当值的校尉不等阿进一行人逼近到西角门三十步距离之内,已出声示警道:“来者何人?请速速止步,否则乱箭齐发,生死自负。”
他一挥手,一队隐身在城墙后的戍卫军立即弯弓搭箭,对准了来人。
阿进大吃一惊,赶忙止住步子,使劲儿朝门楼上挥动手臂,高声叫道:“哎,别放箭!别放箭。我乃是太子身边的常随阿进。我等奉了太子之命前往紫薇宫通训门。请戍卫大哥行个方便,打开西角门,放我等通过!”
那校尉居高临下,答道:“放尔等通行亦可!不过须得出示太子殿下手令!”
阿进一拍大腿,忍不住“哎哟”一声,心道刚刚事出突然,走得匆忙,竟然忘了找太子要来手令。
此时此地,身无手令,如何证明得了自己是奉了太子之令?眼下陛下就隐藏在身后的队伍之中,而内书房那边又不知到底情况如何了……现下,总不能再倒转回头去吧?
前路不通,后有刺客。哎,当真是进退维谷,追悔莫及啊!
一想到太子的托付,阿进只好硬起头发,实话实说道:“额!方才走得太急,一时忘了向殿下讨得手令。现下已赶不及回头再去取来,还望戍卫大哥网开一面,暂且放我等通过一下!”
那校尉哼了一声,毫不客气道:“东宫戍卫向来只认太子手令!若无手令,便不得通过!”
阿进一下子急得汗也下来了。他转头看向身后跟着的几个羽林卫,却见每个人都表情严肃,默然无语,面黑似锅底。
这般进退两难,着实难坏了小内侍阿进。
他正自转动脑筋,企图想出一个解决的办法。谁知,那校尉已大声喝道:“尔等若无手令,便请速速离去,不得在此流连!”
阿进无奈,只得从腰间取下自己的腰牌,并摸出袖袋中一小袋私房银两,向着门楼上一举,讨好道:“此腰牌足以证明在下的身份,希望戍卫大哥能通融一下。小小心意,就当是阿进请诸位大哥下差后去喝杯薄酒。事后,阿进必当回禀太子,再施以重谢!”
“哼,你当我等是什么人啦?!居然敢公然行贿。看在你是太子身边人的份上,今次暂饶你一回。这便给我滚吧!”那校尉“呼”一声,从身边戍卫手中夺过一支火把,朝向楼下一指,“若再啰里啰嗦,便休怪我手下不留情面!”
阿进急得一脑门全是汗水。他左顾右盼,并不见有任何一个羽林卫有出言相帮之意。
好在他脑筋转得也极快,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便又求道:“这……哦,对了!不知都卫李东明可在?我听说他前几日刚被调任此处。我与他乃是旧识,不知可方便请他见上一见?”
校尉紧皱起眉头,依旧是油盐不进的模样,嘲讽道:“哼,我等只依军令是从。若无太子殿下手令,任何人都不得通过。就算你与都卫是旧友,那又如何?总也不能徇私放了你等过去!”
阿进强忍住气,再三求告道:“请这位大哥行个方便,我等就算不通过,那也不妨!在下只求与李都卫见上一面即可。望这位大哥通融通融!”
那校尉见他执意要见自己的顶头上司,看来若非李都卫当面拒绝,也不知此人还会在这里纠缠多久,只好对身旁的一个戍卫打了个眼色。
那戍卫匆匆去了片刻,又领着两个人走了回来。
一个人身穿铠甲,做武将打扮,气宇轩昂,正是与阿进有过数面之缘的新任西角门都卫李东明;而另一个人做文士打扮,却是李东明的幼时玩伴,近段时日与太子走得很近的内舍人明克让。
阿进一见这二位都是熟人,顿时喜上眉梢,大声打招呼道:“李都卫,明大人,是我啊!我是阿进啊!”
李东明借着火光,再三辨认无误,便笑着打趣道:“阿进,怎么是你小子啊?你此刻不留在殿下身边伺候,跑到这里来作甚?”
阿进回头瞥见皇帝已不声不响地到了身后,正被一大群羽林卫护在核心,便干咳一声,讷讷道:“这,这不是奉了太子之令前往紫薇宫办差的嘛!”
适才那校尉凑近李东明身边,附耳低语数句。但见,李东明表情严肃,频频点头。
他认真听完了校尉详说缘由,随即干笑道:“阿进啊!想必你也听说了,太子曾下有严令,若无他本人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放行。这是军令,纵使给我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违背啊!更何况,你也知道,我调任此地不久。地皮还没踩热呢!这个节骨眼儿上,实在不能徇私!还望老弟多多见谅,啊?”
阿进正欲开口,李东明又抢着道:“更何况,阿进你可是太子殿下的身边人。前去取块手令来,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又何必定要为难哥哥我呢,对吧?”
阿进见李东明话虽说得委婉,可态度却极为坚决,只得半真半假地道:“实不相瞒!东院那边闹出这般大响动,诸位想必也都听到了吧?今夜有刺客闯宫,太子殿下此刻已亲自带人赶往东院围剿去啦!正因如此,我才奉命急着赶往紫薇宫报讯呢!只因适才走得太急,一时忘记向殿下讨得一块手令,还请李都卫通融了这一次吧!”
李东明眯起眼睛,瞧着门楼下黑压压的一群人,目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假意思索片刻,还是缓缓摇头道:“既然阿进你也说了,今夜有刺客闯宫。那么,咱这西角门就更加至关紧要啦!你想想啊,此门乃是连通紫薇宫的要道。紫薇宫中可住着陛下和皇后娘娘。我等身肩重责,宁可错阻了你一个,也绝不能放一个歹人越过宫去。若是惊扰到了陛下和皇后,那岂非是抄家灭门、万死难恕的重罪?!”
阿进见游说无望,只能一摊手,望着门楼叹气。
这时只听见一个威严洪亮的声音如洪钟般唱道:“圣人驾到!”
众人听得这声唱报,俱是一鄂。站在最前面的阿进忙不迭地垂头拱手,避到了一边。
只见羽林飞骑副使程麟保驾在前,领着一个身穿明黄色衮龙袍的老者走了出来。
皇帝漫步而前,黑着一张脸,肃然道:“别的不中用!不知朕的金牌管不管用啊?”
他话未说完,程麟已高高举起了一面烫金的令牌。金牌上龙飞凤舞,刻着大大的“御令”二字!
李东明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他手搭凉棚,举目细查。
门楼上的各人也尽皆探头出来仔细辨认。大伙儿左看右看,这面金牌倒的确是很像陛下的那面御赐金牌。
难不成……当真是御驾亲临?
李东明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他看看身边的校尉,又瞧瞧立在一旁的明克让,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
正踌躇间,忽听一直站着冷眼旁观,始终没有说话的内舍人明克让缓缓道:“李都卫且慢!阿进说话前后矛盾,漏洞甚多。这黑夜之中,咱们实在难辨真假。今夜若有错漏,罪责极重,且容我等先议一议再说,可好啊?!”
他也不等人回答,对着李东明一使眼色,两个人前后脚地退入了门楼旁的一间小议事厅中。
羽林飞骑副使程麟见状,正待出声喝阻,一抬头,哪里还瞧得见两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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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鹰武卫都使成守义已带领着大部队匆匆赶往西苑,只留下一小队士兵坚守在内书房外围。
突然间,从右手边一棵高大的老槐树上惊起一丛飞鸟。众戍卫的注意力不由得被它们所吸引。
领头的一名鹰武卫小队长一声令下,万箭齐发,向着树荫浓密处射将过去。
谁知,就在此时,从他们的左后方悄然飘落下好几个黑衣人影。
他们个个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双嗜血的眼睛。横握短刀,如从天而降的幽灵般欺身直近。
眨眼间,手起刀落,这些如恶鬼般的黑衣人竟直奔着戍卫们的脖颈间一刀刺下。
每一个鹰武卫都是从东宫戍卫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王牌精英,身手自也不凡。他们虽突遇偷袭,却也没有乱了方寸。
其中几个人的反映速度也是不慢,迅速拉开了架势,与黑衣人斗到了一处。
战场中刀光霍霍,拳风呼呼,此起彼落,打得不可开交。
这些鹰武卫虽然久经训练,到底还是缺乏临敌的实战经验,因而吃亏不少。
与之相反,黑衣人们却个个临敌经验丰富,贴身搏击的手法更为简练实用,很快就占据了上风。
“嘘——”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尖锐的哨笛声。
鹰武卫的战士们骤然听闻,只觉一阵头昏脑胀,耳鸣欲呕,眼前更是金星乱冒。
他们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不约而同地后退了数步。
有的人想要伸手去捂住耳朵;有的人拼命甩头,想要竭力保持清醒。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霎那,夜空中突见白光一闪,一把把雪亮的刀刃接连划破了他们的颈项。
戍卫们只觉脖间一凉,一股血箭喷射而出。他们一个连着一个,倒毙在地上,眼睛睁得老大,至死也不明白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从暗夜中缓缓走出一个黑色的轮廓。黑衣劲装,脸上带着一只银色面具,露出来一双犹如碧潭般的绿眸。
这人走得甚是悠闲,恰似在自家庭院里悠然踱步一般。
一众蒙面黑衣人像是被施了魔咒的木偶,突然停止不动,一个个负手肃立,向来人垂首致敬。
直到这人走过他们身边,黑衣人们才像是重新恢复了生机,又活转过来,立即分散而去。
距离书房门最近的两个黑衣人不等人号令,展动轻功,抢在来人之前,一跃到了门边,轻轻替他拉开了门扇,恭恭敬敬地侍立在侧。
一阵融融暖阳如春,扑面而来,与屋外的寒气透骨似乎截然是两个世界。
屋内灯烛高燃,照得满室透亮。房间内却空荡荡的,并无一人。
一眼望去,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件挂在案几边的黄金战甲。
它孤零零地被悬在一架木制衣撑上,犹自发射出一圈灿烂辉煌的光晕。
带着银制面具的黑衣人径直走向那件贵气无匹的金甲,伫立良久,似乎再也移不开视线。
突听他“哼”一声,轻蔑地笑道:“传说中的便是这一件吗?也罢……巴拉,那就给个面子,将它好好包起来,带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