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溯自随着复玄真人修炼阵道以来,除了每日照常演练各种修习的阵法外,复玄真人也时常会与他弈阵。
不过对于姜溯来说,复玄真人的阵道造诣实在太高,而整个复玄山,专修阵道一途的又别无他人,这也使得一直以来,姜溯甚至都不知道如今自己的阵道造诣究竟到了什么地步,毕竟苦于没有任何对比。
所以当姜溯看见了这位支摊弈阵的老人时,心里确实是很想跟除了复玄真人以外的人尝试弈阵,顺便看看自己如今的阵道深浅,是否对得起师父让他修炼阵道,为他花去的那么多聚气钱。
只是当姜溯看清了牌子上所写的内容后,他却犹豫了。
姜溯将苏远拉倒一旁,低声道:“苏师兄,还是算了吧?”
苏远问道:“嗯?怎么啦?你看你分明就有些兴趣的嘛。”
姜溯转头往摊位那边看了一眼,低声道:“那位老先生,是什么修为啊?”
“炼气第六层,并且似乎只刚到炼气第六层不久吧。”
姜溯闻声,摇头道:“那还是算了吧。”
“等等。”苏远拦下想要走的姜溯,“小师弟,你先告诉我那牌子上写的‘只法弈,不灵弈’是什么意思?还有那‘十息一子’又是什么?”
姜溯回道:“这两种都是弈阵的方式,法弈是指双方在阵盘上弈阵时,用自身的法力修为布置阵法相互破阵,灵弈就是双方借用一些布阵之物进行弈阵,一般都会用同样数量的聚气钱。”
“那上面写的十息一子,是规定双方弈阵期间布阵每一步的限时,我听师父说,一般弈阵,好像都是按十息一子来的。”
苏远想了想,说道:“这十息一子我懂了,不如你直接告诉我这两种弈阵的方法有什么区别?”
姜溯道:“法弈的话,不光是考究双方的阵道造诣,因为是用双方自身法力进行布阵,所以弈阵双方的修为也会有不小的影响,灵弈就不那么看重弈阵之人的修为了,更偏重于阵道造诣,一般都会事先定好规矩,比如说双方本次弈阵只各用三枚聚气钱,一旦聚气钱中的灵气损耗完,就不能再对阵盘中的阵法再行布控了。”
“这么说,灵弈就是更加纯粹些的比拼阵道造诣喽?”苏远恍然道,“怪不得这老头只许炼气七层修为之下的人跟他弈阵,原来是怕在修为上吃亏啊。”
姜溯说道:“这位老先生既然是炼气六层的修为,我与他法弈,应该没什么胜算……”
苏远笑道:“那你是怕输?还是怕输了会输掉那一枚聚气钱的彩头?”
姜溯迟疑稍许,最终却没有说话。
苏远拍了拍姜溯的头,笑道:“试试吧,不试试怎么知道输赢?这钱苏师兄帮你出了。”
苏远不由分说的拉着姜溯来到老人跟前,老人见有“顾客”光临,笑道:“这位师兄,可是有意要与老朽弈阵一局吗?”
虽然姜溯以前就听师兄们说起过,修真者之间的辈分称呼,往往不以年龄分长幼,而是以修为论先后,可是当他听到老人对苏远的称呼时,多少还是有些古怪的感觉。
苏远面对老人一声师兄的敬称,却是坦然受之,点了点头。
老人说道:“敢问师兄是何修为,可有细看老朽立下的这些规矩?”
苏远笑道:“我是何修为老先生就不必管了,这无关紧要,因为要跟老先生弈阵的,是我这位师弟。”
老人这时才将目光移向苏远身旁的姜溯,不免吃惊道:“如果老朽没有老眼昏花,这位……小友只才炼气二层的修为吧?敢问师兄真的看清楚老朽立的规矩了吗?老朽这里可是只法弈不灵弈的。”
“我们既然来了,自会按老先生定好的规矩来,这点你就不必担心了。”苏远说完,从储物袋里取出了一枚聚气钱,递给老人。
老人见状,也取出一枚聚气钱,将两枚聚气钱放在黑布一角,随后对姜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既如此,那这位小仙师,请。”
姜溯席地而坐,抱拳道:“不敢当,还请前辈多多指点。”
老人笑了笑,双手轻按在黑布之上,黑布无风自动,姜溯见此异状,适时散开灵识细探黑布,灵识所观,只见黑布上隐现点点星芒,不过片刻,星芒流转,已是一副流光盈盈的绚烂景象。
最终,这些天地灵气所汇成的星芒流光,化作了一副阵盘。
姜溯惊讶道:“前辈,这黑布上原来早就已经布下了汇灵阵吗?”
“不过是雕虫小技,让小仙师见笑了。”老人话虽这么说,可神情间却有几分自得。
姜溯正襟危坐,神情专注,轻声道:“前辈请。”
两人同时伸出手,在黑布上轻点出一记,每隔十息,便会再行出手。
姜溯因自知修为远不及老人,从一开始便决定以守为主,前二十手布置,皆是稳固跟前一片极小的区域,画地为牢,筑成守势。
反观老人,却是自恃修为胜过姜溯太多,一开始便在阵盘上四处布局,若有粗通阵道之人在此旁观,只会觉得老人这一通布置毫无章法,简直狗屁不通。
老人在弈阵之余,尚还有余力抬头去看对手,见眼前少年只是全神贯注于阵盘之上,不免有些吃惊,暗道:“老夫都已卖下了如此多的破绽,此子修为尚浅,就没想过要剑走偏锋么?难不成他是觉得就这样按部就班,真能单凭阵道造诣胜过老夫?”
老人百思不得其解,在他看来,姜溯在阵盘上坚守一隅,只守不攻,最多也只能让他晚一些落败,是断然没有胜机可言的。
“看来此子应该只是哪个修真家族出来的嫡系后辈吧?来与老夫弈阵不过图个一时新奇,这么说来……老夫是不是该稍稍留手?”
老人这会儿又起了别的念头,若是让眼前少年输的太难看,万一他一气之下不再光顾了怎么办?一枚聚气钱对老人而言也是笔不小的财富啊,远不到可以不在乎的地步。
正当老人暗自思量时,阵盘上变化横生,此时双方已来到第四十二手布置,姜溯那边原本只占据了阵盘十之一二的阵法突然发力,一举捣毁了数个本就被老人布置的颇为零散的阵基。
“那守阵之中另有杀阵?!”老人猛地一惊,这时才意识到眼前少年看似一直不温不火,实则一早就开始思量取胜之法,且布阵手法非常高明隐蔽,竟是假借了前二十手守阵的部分阵基,在此之上又布置出一个杀阵来。
光是这一手,老人就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少年若是单论阵道造诣,恐怕都不在他之下了。
老人慌乱之下急忙作出调整,往往不到十息,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做出布置,在这期间,又有数个阵基被姜溯阵法所毁,此时姜溯这边的阵法阵基已占据了阵盘的半壁江山,就连一直在旁以灵识静观的苏远,都能看出姜溯这边局势大好。
在老人相继舍去了数个阵基为代价后,终于布成一个阵法,此阵攻守兼备,且看样子,老人似乎也不打算再布置其他阵法,只是继续给布成的这个阵法添砖加瓦,增强其威力。
老人阵成后,终于得以开始反击,姜溯也随之转攻为守,并且就在此时,姜溯也布置出第三个阵法,乃是一个加固守势的困阵。
老人见状,心中的惊讶更多了一分,这少年到现在已是布下了三个阵法,且这些阵法的威力都不比他最得意的这个阵法差,倘若眼前少年的修为跟他一样,这三个阵法任何一个阵成,他恐怕都不敢轻易言胜。
“可不能在这阴沟里翻了船啊。”老人暗叹一声,全神贯注的加持所布置阵法的威力,没有丝毫贪功冒进,只是步步为营,一点点的蚕食姜溯所布置下的阵基,削弱三座阵法的威力。
经过少许试探,姜溯此刻已经了解了老人所布置出的阵法,甚至心中已有不下三种方法能够破阵,只可惜他一面要抵御老人的攻势,另一方面又得重新布局,实在有心无力。
最终,姜溯还是在意料之中的输掉了这场弈阵。
当最后那座守阵被破后,姜溯不禁轻叹一声,抱拳道:“是我输了,谢前辈指教。”
老人此时的脸上已没了最初时的淡然自若,他正了正神色,向姜溯回了一礼,说道:“若只论阵道造诣,小仙师比老朽只高不低,说起来,是老朽占了修为的便宜了,实在是惭愧啊。”
苏远打趣道:“既然如此,那老先生能不能把那枚聚气钱还给我?”
老人脸色顿时一变,迟疑道:“这个……师兄,虽说老朽是占了修为的便宜,可我们有约在先,这个,还是得按老朽立下的规矩来吧?”
苏远笑道:“只是一句玩笑话,老先生别当真。”
老人明显松了口气,随后朝苏远问道:“敢问师兄可是出自哪个名门大派?以这位小仙师的阵道造诣,似乎不该是散修或是哪个修真家族的子弟才对。”
苏远道:“呵呵,名门大派不敢当,我们是复玄山弟子。”
老人吃惊道:“原来两位是复玄真人的高徒,老朽此前一直在宽州雨月山修行,还请恕老朽孤陋寡闻,先前未能认出两位。”
“前辈言重了,我们复玄山从未以名门大派自居,前辈既然平时远在宽州清修,不认得我们也是正常的。”苏远笑了笑,转头看向姜溯,“小师弟,你还想不想跟前辈再切磋一次?”
姜溯摇头道:“刚才弈阵,损耗了很多法力,现在再跟前辈弈阵,肯定赢不了的。”
“那我们走吧?”
“嗯。”姜溯点了点头,站起身,对老人行礼道,“前辈,我们走了,多谢指教。”
老人回礼道:“指教不敢当,老朽与小仙师此次对弈,也获益良多。”
姜溯走出两步,又回过身来,问道:“前辈,你明日还在这里吗?”
老人笑着道:“园会期间,老朽都会在这璞玉台支摊弈阵,不过明日是否还能占到这个位置,就不好说了。”
姜溯应下一声,回身追上苏远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