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照水领着厉霜鸿一早就去与慕容仪道别,慕容仪是不高兴的,她疼金照水自然不喜厉霜鸿。
金照水道:姐姐,不是他,是我。他自小我便心悦他,辗转如今十几载,若你要怪,就怪我没良心吧,不知道心疼姐姐你。
慕容仪怎的受得了金照水这番话,只好点头。
慕容婉嫣、谢长安与长安王一同在城门口送别,慕容宸送的是高仲甲,倒是高大人所言不虚,两人寒暄那几句像是真成了莫逆之交。
谢长安嘟囔着问厉霜鸿那日下的赌注,厉霜鸿倒是也认真回了,谢长安一愣,转而拍着胸脯应了。
慕容婉嫣与金照水讨了个约,说是想去金陵游玩,金照水点头答应了,还说有机会也带她去闽州。
局势有变,江湖客自谣言倒戈起,便三三两两的渐渐离开了西南,不过也有不少人留下继续赏西南的风光。恐怕金照水今日随高仲甲回了帝都,谣言又有了新样子。不过也都还明白,观鹿之战其中还有细节。
“你让谢长安应了你什么?”
“嗯?”金照水问他,厉霜鸿笑了笑,“没什么。”
“真的?”金照水不信。
厉霜鸿望着他,“你真的想不到?”
金照水叹气,“诶,诶,先前还吃醋呢,诶。”
厉霜鸿被他‘伤感’的表情逗笑,懒得与他在说话。高头大马起的快,英姿飒爽。金照水连连跟上。
“大人,那二位公子让小的告知您一声,他们先行一步了。”小乙骑马跟在高仲甲马车旁。
高仲甲应了声,就闭目养神。
西南洛阳城
“姐姐,你说厉霜鸿是不是喜欢你不好意思说啊?”谢长安随慕容婉嫣回长安王府。
慕容宸闻言不禁侧目,慕容婉嫣一把扯过谢长安的耳朵,恶狠狠道:“你是又准备逃学么?还有时间在这儿叨叨。”
“诶诶诶,不然他怎么让我往后好好护着你啊?”谢长安被她拉着还不死心道。
慕容婉嫣见她爹的眼神,很叹了口气,“爹爹,我送他回学堂了。”说着便走远。
“诶诶,姐,你轻点,我又没说什么,你做什么要……姐姐姐,我错了,……”
慕容宸摇头无奈,这姐弟俩。
西南往帝都,快马加鞭也需半月,高仲甲晃晃悠悠的马车行了三日到元洲,他们准备从水路回帝都,这样快捷不少。星罗江源自藏罗山,流经藏南,到元洲分流,一经湖州向东,一经柳州向西。元洲分流的渡口叫黎明渡,其意就是源头的意思,星罗江的水倒是常年活动,江水滚滚,迎着夕阳一路不息。
已是傍晚,此时的黎明渡,船客稀少,渡口的船排了几排,船工来回检查着自家的船体或是即将远行所商贸的货物,夕阳照的水面波光粼粼,倒是祥和又惬意的生活。
“若是有机会咱们也驾一艘船远行可好?”金照水问厉霜鸿道,语气里满是憧憬与向往。
厉霜鸿点点头,一脸笑意。
“好。”金照水给他递了个汤婆子,站起来眺望着,兴奋道,“到时咱们从淮陵出发,逆流而上,一路到元洲,然后去藏南,再从元洲向西去柳州湘州。”
“然后呢?”厉霜鸿与他并肩站在江岸,眼神希冀。
“然后啊,从广陵到闽州、金陵、帝都。”金照水温柔的望着他,寒冬腊月的风也温柔了不少,“之后咱们可以游历他国,赏遍这世上的美景。如何?”
厉霜鸿把他鬓角的几缕碎发整理好,“好。我去的地方少,到时候子衿哥哥可得好好护着我。”
金照水一滞,耳根更软了,心里也更喜悦了,表情也越发控制不住。他拉过厉霜鸿的手,凑近,小声又问:“你唤我什么?再喊一遍。”
厉霜鸿忍不住偷笑,金照水催促道:“嗯?喊一声~”
“金公子。”高仲甲也到了,小乙见人喊了声。
金照水一僵,收了手,小声与厉霜鸿道:“等此事完了再说可好?”厉霜鸿笑着点点头,金照水这才作罢,转身望着高仲甲的马车缓缓而来。
“呵呵,高某年纪大了,劳烦二位公子等我了。”高仲甲下了马车,与金照水二人道谢。
金照水没有表情,道了声“无妨”,心情复杂。御史台大夫高仲甲,时年三十八岁,正直壮年,头脑清醒且聪睿,金照水实在是不知说些什么好。
“高大人,一会儿咱们用过晚饭修整片刻就登船,戌时起航。”几人进了驿站,金照水与高仲甲说着。
高仲甲点头,称赞道:“二公子确实稳重,今日见此,高某甚是欣赏。”
金照水懒得再与高仲甲寒暄,“高大人先用饭吧。金某方才已经吃过了,我们二人就不叨扰您了,先去购置些物品。”高仲甲笑眯眯的摆手放他们走了。
入夜的黎明渡倒是比白日里热闹些,远行的、送别的还有归家的人来人往。月牙高挂,桅杆的影子被拉的瘦长,厉霜鸿的脸半隐在暗处,眼神忽闪。金照水站在一旁看着高仲甲的人把行李整理好上船,船工呼喊着让人抓紧时间上船,水手在站在桅杆旁做着准备。
“走吧。”厉霜鸿握紧手中的剑,道。金照水点点头,跟上他的脚步。
御书房的折子少了不少,朝中也貌似安生了,不过关于金照水此举,还是有人义正言辞厉声呵斥。皇帝头疼,批判的有理有据又不能规避,硬是每日在朝上听那些人念念有声。太子还在处理桂家的事,桂月倾对魏国公所作为闭口不言,道是所知之事已全数坦白;桂蓝书倒是积极配合,多次入刑部大牢规劝他父亲俯首认罪坦白清楚,魏国公却也是冥顽不灵,不肯按字画押,被自家小儿子气得不轻,病情更是严重奄奄一息。
“刘喜,刘喜。”
刘喜急忙跑进御书房,“老奴在老奴在。”他颔首问道,“皇上,怎么了?”
皇帝瞪了他一眼,“夏灵境呢夏灵境呢,刘喜,你去把他叫来!”皇帝算是低估这些老家伙了,前边是任由桂家的势力膨胀,等着他收拾的差不多就开始催着他处理金照水了,尤其是夏灵境,“高仲甲他们到哪儿了?”
“回皇上,高大人他们走的水路,从元洲到帝都不出意外三日夜便到了。”刘喜给皇帝倒了杯茶,宽慰道,“听闻今早桂月倾去了刑部大牢。”
皇帝平息的一会,喝了口茶,听他道来。刘喜让人把折子整理好放到一旁,“魏国公已经画押了。”
“哦?”
刘喜答:“桂璧要杀桂蓝书少爷。”
“呵,这个老东西。”皇帝嗤之以鼻,“当初留他这个儿子也是迫不得已,如今又反被这个儿子将了一军,肯定是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了。罢了,”皇帝摇了摇头,拿过太子来的书信,又问,“桂月倾应了?”
“是。”刘喜候在一旁。
“可惜了,”皇帝叹道,“这桂月倾空有一身的才华,到头来却还是跟他父亲一样,愚蠢。”
“桂月倾他……”
“他是想着观鹿之战,想着桂家不能平白受如此之大罪,诶。”皇帝续了刘喜的话,道。他皱着眉,望着御书房门外的飞鸟和天地,半晌提笔,“刘喜,研磨。”
“是。”
“这封信送去寒烟楼,让他在明日午时前办妥。”皇帝运筹帷幄,嘱咐刘喜。
刘喜一惊,又释然,“是。”
帝都春风堂
周惑煎好药从厨房出来,香儿候在桂月倾门外,见他来,连忙迎了上去,着急道:“周老板,公子一直咳嗽,也不让我进去伺候着,我……”
周惑把药给她端着,“嗯,跟我进来吧。”
魏国公府被查抄在一夜之间。原先是桂璧装病在家,后来却突然中了风真的就瘫在家了,桂月倾和桂蓝书从西南回来,不出三日桂璧就被太子清查出的证据关入刑部的大牢,魏国公府被查抄,桂月倾饶是再聪明也被弄得有些措手不及,本就身子不好,又多番辗转劳心劳力,就更是心力交瘁了。御前一道圣旨,桂蓝书立了功,兄弟决裂,桂月倾硬是撑着关起门来才倒了下去。今早去了刑部大牢,桂月倾没让周惑陪着,一个人带着香儿去的,回来就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让进。
“咳咳咳……”
周惑皱着眉给他顺气,接过香儿递过来的新帕子给桂月倾擦净嘴角的血,周惑是知道他的脾气,如今说再多也无用。
“少爷……”香儿也不敢大声,只能摸了摸眼泪,忍不住骂道,“檀儿那个小贱人她怎么敢,少爷平日对她这么好,她是个什么东西,简直忘恩负义没良心!”
“咳咳,好了,”桂月倾声音黯哑,没了往日的清净,“左右是个奴才,你气什么,怎么还骂起人来了。”
“我……我这是心疼少爷。”香儿忍不住哭泣起来,“若是我早知道,我定是不能让她近少爷的身。”
桂月倾被她哭得脑袋疼,无奈道:“好了,你先下去吧。再哭就不好看了。”
香儿还欲说什么,见周惑看了她一眼,只好退下。周惑给他为了口水漱漱口,端过药来一口口喂着,两人无言。
喝了几口,桂月倾皱眉有些抵触。周惑道:“喝完再含颗糖。”
桂月倾又喝了一口,“那些人都是小书派来杀我的吧?”周惑一顿,没答,接着喂他。桂月倾平缓道,“从我出洛阳城便一路有人追杀,直到我到元洲碰上你。你说是跑生意,周惑,你一直都知道小书要杀我是吗?”
“嗯。”
“你是去接我的?”桂月倾就着他的手,拿过药碗饮而尽,却还是忍不住皱眉。
周惑拆了颗蜜枣塞进他嘴里,桂月倾舔了舔唇,不满意。
“是。”周惑望着他,眼神坚定。
问到了答案,倒是桂月倾撇开了脸,靠在床帷上,“金照水可是明日就到了?”
“阿月,萧家的事已成定局,皇上即使不愿也没办法掩盖,你又何必……”周惑替他掩了掩被角。
“你如何知道?”屋内的灯火忽明忽灭,桂月倾按住他的手,神色不明,“什么叫‘已成定局’?先帝昭告天下的东西如今都被翻来覆去的,世上又那儿来的定局一说。”桂月倾讽刺道。
他松开手,掩嘴咳嗽,“周惑,我累了。我想与小书一起吃顿饭,我们兄弟二人好些日子没见了,你替我叫他来可好。”
桂月倾闭着眼睛,浅浅呼吸。周惑咽了咽话,蜷缩回手,小声道:“好。你好好休息。”
周惑掩门离开,东风刮得院子的枯枝噼啦作响,桂月倾睁开眼睛透着窗纱朦胧地看窗外的景,他记得魏国公府也有棵槐树,春夏之际满园都是清香,那是他母亲在世时种的,如今差不多二十五年了吧。他母亲是广陵人,有江南女子特有的恬淡温柔,笑起来也似槐花,洁白明亮。外公是父亲的老师,早年在太书院有过官职,后来辞官回了家,说来父亲当初初入朝堂便是从太书院开始的。原本父亲与母亲是伉俪情深,外公过世后,父亲那时仕途也是一路高升,却突然就纳了妾,谭夫人怀了孕,不过孩子出生不过半月就没了。这些都是母亲告诉他的,所以在他之前桂家还有个大少爷。
谭夫人认为是母亲下的手,所以她的孩子没了,谭夫人有些疯,父亲便把谭夫人关在桂家一处偏远的院子里,可谁想,母亲还是去世了。谭夫人不知怎么下的手,母亲怀他的时候别人下了慢性毒药,谭夫人为的就是让母亲与她承受同等之苦,可没想母亲病逝,他却拖着孱弱的身子活了下来。这是父亲告诉他的。所以后来金陵的花影抱着桂蓝书来魏国公府时,父亲是不愿留的。
屋里烧着地龙,门窗留了缝,风钻进来惹得桂月倾鼻头一酸,他咳嗽了几声,降下了床帘躺进被窝里。
刑部大牢阴暗潮湿,也没什么光亮。桂月倾去见他父亲时,桂璧躺在牢里一动不动,面如枯槁,一息尚存。牢房里气味本就不好,桂璧瘫痪,魏国公府倒台,他父亲就在那样无法形容的地方躺着。天下人如何,他不能,父亲待他从小便是疼爱不已。他自小身子不好,父亲便请各方名医道士前来帮他养身子;知他心怀大志,便与他商量朝中的个大小事务,还时时问取他的意见;还有桂蓝书,当初也是他要留的,只因一句“无趣”……即便最后父亲糊涂……瞒着他做的那些事也是不想让他知道父亲做的那些……损民利己之事。
“父亲。”香儿在门外候着,桂月倾自己进了牢房。他拿着帕子细细的擦了桂璧的脸,“阿月来看你了。”
“呜呜呜……”
桂璧已经不能清晰的言语了,桂月倾点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意思,“是孩儿的错,让父亲受这般屈辱。”
桂璧颤抖着手,似是要拉桂月倾,又止住了。一是费劲,二是怕脏了桂月倾的手。
“父亲,”桂月倾红着眼,“您还记得我母亲最爱吃的点心吗?”桂璧呜咽了两声,桂月倾轻声道,“父亲,做错了事就要承担后果。孩儿还记得那点心的味道,您永远是我的父亲,孩儿一直都敬重您。”
桂璧费尽力转过头瞪着桂月倾,他脸颊凹陷头发花白,早没了当初的神气,“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是。”桂月倾示意香儿喊人来,“父亲,萧家的事与我桂家无关,孩儿定会还桂家清白,您放心。”
桂璧眼含热泪,竟是止不住呜咽的哭了起来。桂月倾附身跪地,叩了三个响头,起身便出了牢房。
刑部尚书李济来了,望了一眼情形便让人拿着文书进了牢房。
“有劳大人了。”桂月倾附身行礼。
李济此人嫉恶如仇,对桂璧也是理所当然的嗤之以鼻厌恶至极,他摆手,不甚领桂月倾的敬意,“既然看完了就走吧,刑部公务繁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