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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低语的风暴

1.两个老故事

到巴丹吉林沙漠之后,我先后听到了两个故事。第一个:很多年前,由彭加木率领的地质探险队路经巴丹吉林。中午,骄阳似火,饥渴难耐。远远看见几棵沙枣树,还有一个隐约的人影,走进一看,原来是一位喇嘛端坐在沙枣树稀薄的阴影下,面容沉静,神态安详,红色的长袍上沾满黑色的灰垢。喇嘛告诉彭加木,他所在的地方,从前是一个沙湖,旁边有一片硕大的梭梭林。他打坐处,曾经是沙湖的中心。这像是一个传说,带有种神话意味,事实上,我也一直这样认为。

2003年夏天,我乘车去往额济纳旗古日乃苏木,穿越一截黑色的戈壁滩,远处隐约着一些黑色的阴影,高高低低,像沙丘又像巨石,进入之后,才看到是一种身材不高的树木。这是一片庞大的梭梭林,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期,还设有森林武警,专门看护。梭梭,是一种独特的沙漠灌木植物,性喜沙,耐干旱,耐严寒,寿命可长达百年,是阿拉善高原防风固沙最好的植被之一。

穿越的时候,四边的梭梭像是列队欢迎的士兵,戈壁隐没了,只有一丛一丛绿色,从我的眼睛中接连闪过。令我更惊奇的是:居然还遇到了几面潮湿的水洼地,蔓延的青草挺着柔软的身子,在巴丹吉林的天空下,孩子一样懵懂张望。

听到的第二个故事:古日乃牧民那斯腾在戈壁放牧的时候,在浩瀚沙漠深处,发现了冰川纪的地质奇观——石头城,奇形怪状,鬼斧神工。其中两块石头面积足有十米之巨,一块像黑色巨鹰,尖喙长翅,钢铁雕像一般,勇猛而高傲;另一块如千年海龟,游动在一块摇摇欲倒的尖石之上。更为神奇的是:这里还有一汪源源不断的清泉,不管天气再干旱,清泉涌流,从不停歇。那斯腾在泉水旁边用枯干的胡杨木垒了一个骆驼圈,每年夏天,他都会来这里放牧羊只、驴子和骆驼。有一次,他竟然在这里遇到美丽的红狐,温柔女子一样,站在石头的缝隙里,向他张望。

这个故事也很老了,现在的石头城,更多的人去到那里,站在冰川纪的地质遗存之上,照相,喝酒,吃东西,抒发一些惯常的感慨,然后返回。我去的时候,还在附近发现一块严重风化的石碑——上写“大明甘州府总兵李秦来……”,后面几个字我怎么也看不清,扫掉其中的灰尘,也还是模糊的——时间多么强大啊,模糊了人在沙漠的一切痕迹。

2.戈壁观察者

大风来往的戈壁,中国内蒙古阿拉善高原阔大的戈壁,日复一日的生活和精神疆场,一个人在它身上,像是一只红色的蚂蚁或者奔跑的蜥蜴——我时常感到卑微,无限大和无限小导致的心理和精神落差——刚刚来到时,我看到的戈壁是冬天的,像是大地拳头的骆驼草满身灰尘,干枯得焦黄,似乎是某种史前动物的骨骼。第二年春天,我在营区外的戈壁滩上,看到了密密艾艾的骆驼草,因为靠近人居,渠水从它们身边流过,繁茂是必然的,春天令它们焕发了真正的植物本色,绿得让我的眼睛觉得了戈壁的世界竟然还可以如此美好。

人工的杨树和自然的沙枣树、红柳树夹杂在营区外围,林间的青草成群倒伏,其中的白色或者蓝色花朵像是雄性戈壁托举的美丽女子,身子羸弱但却充满高贵的光泽。有一年夏天,到30公里开外的南山去玩,沿途的戈壁上布满陈旧的车辙,深深浅浅,左冲右突——很多人来到过,戈壁承载和包容了所有过客——这里的骆驼草是稀疏的,站在戈壁,几乎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它们本身就是戈壁的一部分,人看到看不到,都是无关紧要的。

进入沙漠,白色的沙,一堆一堆,围在骆驼草根部,像是一颗颗结实浑圆的乳房。无边的白沙并不像艺术图片那样美好——甚至有点索然无味,令人心生沮丧。独立的山都是流沙,披在高坡之上。我们的攀爬进一步退三步,整个身体不受自己控制。峰顶的岩石也正在风化,看起来巨大的坚硬的物质,只要用手稍微一碰,就簌簌而落,披散开来,嗤啦啦的声音,听起来牙碜。

越在高处,风越大——忽然想起苏轼说的“高处不胜寒”,还有赫拉克里特的“干燥的灵魂是最高贵的灵魂”……在峰顶,四周的风,分辨不出来自那个方向,衣衫猎猎作响,就要撕断了一样。这时候,仰望的天空就在眉睫,伸手可摘流云,大地苍茫得不明所以——但看不到更远的地方,到处都是沙,白色的沙和金色的沙;戈壁是黑色的,人间的黑和灵魂的黑。

惯常的生活中,好多事情都似乎变得空无意义——而在戈壁深处,哪怕一只红色的蚂蚁或者一枚树叶,都令人惊奇。戈壁围绕的巴丹吉林沙漠深处,马兰花最动人,我以为它们是这世上最顽强的花朵——黄沙中成长和开放,流沙接连穿袭,但仍旧保持了一种绝对神圣的生命状态。2001年,我主动要求到戈壁深处的单位工作——报到那天,看到的戈壁简直就是一个无边无际的梦——干燥和贫瘠得一无所有,黑色的沙子就像是海底的沉淀物。

近处的戈壁上,总有一些风,带起白色的尘土,一股一股流窜,然后汇合,成为更大的沙尘,不规则跑动——像是游击的小股敌人,沿着平坦的戈壁疆场,转眼无影无踪——我不知道它们是否会消失,但肯定会再生,一溜一溜白色的土尘,不倦地游历,灵魂一样奔跑。夏天的每个傍晚,我都会一个人到堆满黄沙的围墙外散步,抬头的天空亘古不灭,落日如血,大地坚硬,走在上面,每一块石子都接触到了骨头,每一粒尘土都会进入人的身体。

这里的戈壁几乎没有植物,好大一片,瓷实的沙子上面,铺着一层大大小小的卵石,有的晶莹剔透,有的墨黑如玉,还有的像是红玛瑙、绿宝石和骏马的眼球。我捡回了好多,放在窗台上,第二天一早,它们光洁的身上就蒙上了一层黄色的灰尘。古日乃的牧民古日腾德哈告诉我,这一带的戈壁盛产可供观赏的石头——学名“沙漠玫瑰”,在额济纳旗的奇石专卖店可以看到,形状像海底珊瑚,一瓣一瓣结在一起,就像是盛开的玫瑰花——好多人开车进山采挖,拿到市场去卖。我不知道应不应当赞同,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我不收藏这种“沙漠玫瑰”,即使看到了,也不会采挖。

3.流沙

流沙——我曾经以为是一个诗意的词,多次在诗歌中重复,唯美的言辞和单薄的崇拜——而在阿拉善高原,“流沙正在淹没我们的祖先”,说这句话的人是巴丹吉林沙漠西部鼎新绿洲的汉族居民朱建军。的确,我在戈壁当中看到的坟墓周围大都堆满了黄沙。这里的坟茔大都竖有墓碑,每一个墓碑上面都写着同样的称谓。早年间的墓碑是黄泥做的,书写的文字早就被连续的风带走了,只剩下一块凝固的黄土。稍后的墓碑是水泥做的,文字虽然清晰,但也会像先前的那些一样,在时间和风沙中消失。

最近几年,墓碑都换成了石头的,黑色的石头,白色的字迹,看起来庄重肃穆。朱建军先祖的坟墓在靠近弱水河的戈壁滩上,一边是时断时续的内陆河,一边是风沙经常的戈壁滩。每年清明上坟,朱建军都要扛上一把铁锨,把坟墓旁边的黄沙清理一遍,才开始摆上贡品,点燃黄纸和柏香,声泪俱下地祭奠。有时候路过,如果方便,他也会顺手清除一下坟边的黄沙。他也知道这样的清除是无效的,但必须如此。就像我们的生活,每一天都在重复,但必须重复。

新栽的杨树大都干死了,干枯的根部泛起一层白碱,再有一阵风,树苗就折断了,丢在那里,让人心里发酸。没过多久,这些死了的树苗就成为了流沙的战利品,而且越埋越深,再也找不到了。

发源于祁连山的弱水河不明所以地流着,大多时间是干涸的,一河流沙被太阳烘烤,逐渐蓬松,风吹之后,一层灰土飘飞而起,在空中,向着更大的区域奔袭——张掖、酒泉、嘉峪关、武威乃至兰州西安。有一年春天,我到兰州下车。广场上落了一层灰尘,又下了一阵雨,看起来就像是疤痕累累的脸。对面的兰州大厦灰旧不堪,街道上到处都是灰尘,就连广告条幅,也都沉甸甸的。

但城市人不会担心会被流沙掩埋——最直接的影响是祖辈游牧的土尔扈特蒙古族牧民,牲畜需要的草越来越少——阿拉善盟的沙漠化土地正以每年1000平方公里的面积扩展,大部分牧民因草场退化牧草短缺而变卖掉牲畜,也像当地汉民一样,开始农耕生活。随之而来的问题是,习惯了游牧的蒙古族人,一时难以改变自己的民族习惯,第一年大都颗粒无收,第二年,直到第三年,才逐渐掌握了一些农耕技巧,逐渐有所收获。

额济纳旗的牧民阿布和即是其中之一。最初,他在古日乃草原放牧了上百峰骆驼和数百只羊,而流沙将他驱赶出了古日乃草原。在额济纳旗,面对数十亩田地,他正在努力把自己变成阿拉善高原上第一批以种地为生的蒙古族农民——还有他的女儿女婿,儿子和儿媳妇,甚至孙子。2000年,在达来库布镇一边的干河滩里,遇到几位骑着骆驼到山里采挖沙葱的男性汉民,几个口袋都是沉甸甸的,骆驼走路都有些吃力。

沙葱是阿拉善高原最重要的植被之一,只要下雨,就会生长,不会采挖的人会毁掉沙葱的根——在鼎新绿洲,初春的市场上,摆放了好多,买回来开水煮后,再拌上盐和醋,吃起来很是爽口——就像那些吃着发菜炫耀富贵的人一样,吃沙葱的人也是一种破坏,只是很多人没有意识到罢了——当然也包括我在内——我们不知道,吃一口沙葱,就相当于容忍了一把沙子横冲直撞。

现在的额济纳旗乃至鼎新绿洲的居民,每年都要把清理沙子当成一项重要的工作,他们用枯干的红柳扎起篱笆。黄沙蜂拥而来,一年时间堆积的沙子,要用四轮车运送半天。这种的劳作是无效的,但也必须劳作。有一年五月到嘉峪关,令我吃惊的是,街边的槐树竟然大部分都还没有发芽,即使发了芽的,也都是枯萎着的。傍晚起了一场大风,流窜的沙子如狼似虎,长驱直入。晚上,睡在四层楼房上,感觉的大地激烈晃动。还有几次,在路上遭遇流沙,竟然被擦破了脸皮,鲜血还没有涌出来,就被灰尘堵住了。

4.月光照彻

风暴不起时,巴丹吉林是安静的,尤其月亮的晚上,安静、落寞,到处都是神秘的感觉——要是没有风,所有的声音都将是我一个人的。脚下的粗砂发着星星的光,脚步在空荡荡的戈壁上敲响自己的内心,鞋底的石头几乎接触到骨头,我听见它们碰撞或者亲热的声音。从我个人的幽深的宿舍出来,越过楼房和杨树,走到水泥路面的尽头,就是一色的戈壁了。因为靠近生活区,很多的垃圾堆在那里。若是有风,各色的塑料纸飞起来,风筝一样,被飞行的沙砾裹挟,盘旋上升。

月夜的戈壁,像一个巨大的疆场,沉寂、幽深,弥散着悲剧的味道。我一直觉得它下面有很多灵魂:无奈的、自愿的、战死的,他们的尸骨早已消散成灰。在漆黑的午夜,我有很多次看见快速奔行的磷火——那就是所谓的灵魂了吧,一些人走了,剩下骨头,想要证实什么,却又证实不了什么。

太阳剩余的温度还在,温热的黄沙和石子事实是对我的一种安抚。身边的骆驼草身子虚肿,尖利的枝叶上挂满尘土,稀疏的叶子被月光照成暗黑色。远处的沙丘低纵连绵,黑色的轮廓温柔恬静,隆圆的天空隐藏在它们之后,星星隐匿了,剩下的那些,光亮黯淡,面色憔悴,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病痛。

近处有物在动,似乎载着整个戈壁,在月光下缓慢行走。起初,它们把我狠狠吓了一跳,心中凛然,转身回跑。气喘吁吁地停下回头一看,它们并没有追上来,仍在原地不慌不忙。我蓦然想到那是骆驼——我再也不会那样惊恐了,骆驼和我同样没有恶意。

尽管这样,一个人还是不敢和不能够走得太远,戈壁太大了,哪里才是它的尽头?我只看到它的荒凉、沉稳和焦躁的一面,而忽略了它原本强大甚至丰腴的内心——多少年了,在我之前之后,又有多少人来到、消失和走开呢?我一个人的漫步,就像它身上滚动的一颗沙砾,只是形体大一些,甚至有些格格不入。除此之外,我一无所有,偌大的戈壁,我相信它能够容纳无数像我一样的肉体。

在巴丹吉林沙漠生活,很多时候,我遇见蹲在沙蓬里的沙鸡、野兔、出其不意的蜥蜴和沙鼠,它们被我看见,各自走开或跑远。十多年来,我先后在月光的戈壁捡回一些形状奇异的石头和猛禽漂亮的断羽——夜渐渐加深,营区灯光大都熄灭了,只剩下单纯的月光,简单的颜色,虚弱得让我看不到更远的地方。

营区之外,三米宽的公路上没有一辆车行驰,围墙静默不动,楼房和树木跟随人的鼾声,进入梦境。到马路,我跺掉鞋上的灰尘,一个人的脚步拍打着附近的墙壁,月光停靠在天空正中,飘着黑丝的脸颊洋溢着笑容,它的光亮向下,从我的头顶,贯穿了形体,连地上的影子都好像是透明的。偶尔会有几只黄了的叶子,穿过细密的枝条,在身后悄然跌落。

5.低语的风暴

在风暴中,心情是沉郁的,莫名的焦躁,灰尘进入身体——尤其是穿过鼻孔和喉咙的过程,像是一种缓慢的酷刑。我通常会一言不发,坐着或躺着,闭了眼睛嘴巴,企图与沙尘对抗——尽管无效,但还是要这样。卢梭说:“人在某些时候的行为是本能的自私的反抗。”我知道自己在反抗无孔不入的沙尘,每次都会意识到“本能”,而不包括自私。

大地沦陷了,都是风暴的,飞行的沙子就像古代的羽箭——击打建筑和树木的声音让我想到残酷的杀戮。如果我可以睡着,一切都将不复存在,身外的不仅仅是风暴。可是,我总是睡不着,有时候站在窗前,看风暴运行的暴虐模样,多像一场残酷的战争啊!看不到的戕害让我觉得了恐惧:青翠的树叶被击落了,草茎折断,花朵零落成泥。

还有更远处的天空乃至大地上的事物——蒙尘等同于蒙羞,由此诞生了太多的虚假失明者,不是肉体上的看不到,而是自觉被另一种事物蒙蔽了。有一年夏天,我到附近的酒泉市区送一位朋友到北京进修,风和日丽的天空,在酒泉和祁连山上空霎时间阴云密布,不一会儿,狂风大作,摧枯拉朽,矮小的城市像是一座远古的碉堡,到处都是风声,街上的小摊还没来得及收,廉价的商品就飘在了城市的头顶。

我们在街上奔跑,找酒店,进房间就洗澡——当我们湿漉漉拉开窗帘,风暴消失,黄豆大的雨滴落下来了,噼噼啪啪的,敲响大地的鼓面。有人说,沙漠的天气就像大姑娘的脾气,谁也摸不准。东边的天际升起一道彩虹——在干旱的西北,彩虹是不多见的。走在街道上,很多人指着横卧天地的彩虹,发出赞美的声音——相机和摄像机也都启动了,记录下西北大地最美丽的一瞬。

晚上,八月的天气忽然冷风彻骨,我单薄的衬衫形同乌有。商店都关闭了铁门,想买件衣服都不能够。那时候,感觉就像一个被扫地出门委屈的孩子,满心的凄怆——仰望的祁连雪峰在楼宇之上,以神灵的方式看我和我们的人间。从这一次开始,每次出门,不管天气冷热,都要带一件衣服。还有一年六月,傍晚时候,风暴骤起,我在路上,路边的粗砂成批翻起,扑打过来,不到一分钟,五官内就灌满了沙子。

我看不到东西了,风的怒吼就像奔跑的狮群。都是黑暗,坚硬的黑和巨大的黑,好像另一个世界。狂风是最豪华的马车,飞奔的沙子发出金属的叮当之声,要将我送往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我没有感到恐惧,满心的顺从。我不关心尽头,只能全身心地享受过程。再后来,耳边的声音小了,风暴就像一只蚊子——我想,在这样的风暴之中,任何消失都是正常的,也会无声无息,引不起一点波澜。

我还觉得,所有的俗世事物都是虚幻的,没有意义的,灾难之中的人,不仅仅只有惊恐,还有内省,确切地说,应该是一种内观。自身之外,还有更多的东西,比如战争、伤害、争斗、邪恶、掠夺、蒙蔽、反抗和自救等等意义丰厚的词语——在强大的风暴中,我们一定看到了什么,也一定会丢失一些什么。对于沙尘暴,除了灾难之外,还有人说:沙尘天气是抵抗全球变暖的幕后英雄……沙漠化也是一种有力资源……事物正反面,灾难的益处,其中的悖论,让我烦乱、惊异和不安。

多年前,还听到这样一个传说,在巴丹吉林沙漠的古日乃苏木,一个牧羊老人被风沙掩埋了,风停后又奇迹般地爬了出来——我不知道这是人对沙漠的自适应能力,还是一个特例呢?还有一个消息:2006年7月29日,甘肃武威突降暴雨,236间民房轰然倒塌——这在西北也是不多见的,雨越来越成为了南方的专利,当中国的南方大水泱泱,西北却是炎阳高照,风吹尘土。令我惊异的是,2006年的阿拉善高原,尤其是巴丹吉林沙漠,降雨量多了起来,7月13日到18日,天空一直阴着,雷阵雨在傍晚或者午夜下落,以致最干旱的梭梭林当中,也有了大小不一的水洼。

但沙尘暴也多了起来,我常常迁怒于在沙漠修路的人,本来瓷实的戈壁被挖掘机铲开,浮尘腾起,只要稍微有些风,就会飞扬起来。每次路过戈壁的时候,总是看到一些不大的风,掠地带动白色的灰尘,稀疏的骆驼草像是一座座坟茔——在靠近牧区的戈壁上,总可以看到一些白森森的动物骨骼,还有倒毙的羊只和骆驼——每一次风暴都是掩埋,一茬茬的肉体、灵魂和叹息,新生的太少,葬送的太多。上帝说:“没有一个物是完整的,人在世上活着,像是一截飘木……最好的光是天光,最好的路在大地上。”在巴丹吉林沙漠,阿拉善高原,十多年的时光,我只是一个漂浮其上的人,我在这里,也必将一定会在这里——短暂和永恒,重要的是我经历、看到、抚摸,低语也怒吼,被打击也被抚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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