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东升在林声闻五步外背对她站立着，眯着眼看着擂台上林明为侃侃而谈，除了夸赞张东升的三连胜外，也在品评方才的战斗。
马上就是张东升与林声闻的战斗，擂台下越来越挤了，听闻了张东升刀斩朱邪暮，大街小巷不断有人涌出来，都想看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是什么模样，自然也就更加期待这个小子如何战胜林声闻。
这就导致擂台下，越发的喧闹起来，像一群聚在一起等着主人投喂的牲口。
人群中只有一人形迹可疑，脸色苍白，双眼满是恨意。他带着家仆将朱邪暮的尸体运出人群，与前来观战的人背道而驰。见到这一幕，后面才来的人就更加确信了朱邪暮死了，纷纷朝着擂台下涌去。
擂台下又是无赖的叫嚷，又是泼皮的吹哨，只想快点看到最后的比赛。就连张东升也耐不住林明为的谈话了。瞅着他那滔滔不绝的架势，张东升不由得打了个哈欠，眼角都被逼出了泪珠。
而林声闻在张东升身后托着腮帮抬着头，望着张东升的背影发呆。
忽然，林声闻鼓起勇气开口问道，“喂，你的头发是天生的吗？”
张东升侧扭过头，望着林声闻好奇的眼神，“不是。”
明显停顿了一下，张东升继续说道：“在我父亲死的那天，一晚上就白了。”
林声闻心下一惊，连忙道歉。
张东升只是摇了摇头，继续说道：“麝因香重身先死，蚕为丝多命早亡。生了我这么个东西，算是他的劫数吧！身家由此破，性命多难保！”
听闻到熟悉的句子，林声闻继续道：“你也学佛？”
张东升转过身来面对她，“光学佛有什么用，我就算什么都学，却也参不透这浑浊世道。”
林声闻打趣道，“这不打紧，奶奶说这叫五浊恶世，妙法寺的那群和尚特别推从这个说法，我们成婚以后我们可以一起行走江湖，去妙法寺看看，说不定你就顿悟了呢！我倒是觉得除了有些凶猛的妖兽，世道或许没那么坏。”
一不小心说出了心中说想，林声闻脸颊忽然涨得通红。
张东升靠着一旁的擂台护栏，望向那位少女，顺着她的话冷笑道：“昨夜我听了一句话，说妖兽凶猛，何及人心半分，因为你是林渡一的孙女，这昆沙城无人不让着你，你自然不觉得世道是如何的艰险。”
紧接着张东升又说道，“这妙法寺估计也没看清楚这世道，他们推崇《妙法莲华经》，宣扬吃素念经，明示不分贫富贵贱、人人皆可成佛。若真是这样那牛羊为何还是任人宰割？富人有名师指点，有丹药为辅，这样的修行穷人如何比得上？人活一世，最后能上达天门的几个是天生的穷人？不分贵贱就是个笑话。而且顿悟是罗波那寺的说法，在妙法寺顿悟了，就滑天下之大稽了。”
林声闻眼珠子转了转，她说道，“我在书中看到，千年前的黄池便是个渔家孤儿，算是贫贱到最底层的家伙，最后不也能直面天门？”
张东升扑哧一笑，“天下多少穷人出了几个黄池这样的家伙？而且最后他成佛了？”
被张东升一句话噎住，知道自己说不过他，林声闻搪塞道：“你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就像林大伯一样。”
张东升重新转过身去，面对擂台，趴在栏杆上，脑海中浮现出李晴汐为自己挡下天玄冰的景象，他用只有自己才听得清楚的声音说道：“看似如此，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林声闻区区从四品，自然听不见张东升的呢喃，眼见就要冷场，她站起身来，学着张东升趴在栏杆上，一男一女甚是可爱，“我说一个你肯定不知道的！”
一抹少女独有的清香，与佛修者带有的檀香味纠葛在一起，飘进张东升鼻孔。
张东升打趣道：“我不知道的多了，但你说的，我十有八九都知道。”
林声闻望着张东升的侧颜，心中砰砰直跳。
少女的悸动往往就是如此，遇见了就以为是一生一世，甚至生生世世。她不知道这茫茫江湖是何等的波谲云诡，更不知道这看似平静的江湖下，又有多少旋窝与沙砾。她只知道，眼前人就是一道冬日里明媚的阳光，她愿意去拥抱，哪怕是飞蛾扑火。
话到了嘴边声音小了下去，因为她希望张东升知道自己的心意，又害怕他知道自己的心意，这样矛盾情感让她嘀咕道，“《坛经》中云：时有风吹幡动。一僧曰风动，一僧曰幡动。二人争论不休，你觉得是风动还是幡动？”
林声闻在一旁盯着张东升的侧脸，他依旧是那样平平常常的表情，似乎波澜不惊一般，是他没有听到吧？
她开始有些懊恼自己没有足够的勇气再大点声。
正在她鼓起胆子，要再说一遍的时候，擂台上想起了锣鼓声，只听见林明为笑道：“接下来有请擂主张东升与林家大小姐林声闻登台！”
张东升与林声闻一起登上擂台，二人都没有携带兵器。
一东一西，二人立定。
一声惊锣响，林声闻率先出招，虽然她心里对张东升抱有好感，可仍旧全力以赴。
张东升接招拆招，林声闻的拳法以柔克刚，拳与掌接替自然，刚劲进击，似蛇吸食。柔劲陷人，如牛吐草。吞则合手伏桥，已是柔劲。吐则分桥击打，刚劲快脆。
几招下来，张东升并没有抓到什么要紧的破绽，是实打实的佛门招式。
并不急于取胜，张东升进以四重门掌应对她的刚劲，退以道门柔拳的黏劲应对她的柔劲。
以刚克刚，以柔克柔。
林声闻自觉得没有太大破绽，十数个回合后却浑身上下渐渐变得沉重不已，而张东升的动作却越来越快。
对于林家功夫，林声闻只是会，而不知其理，这下自然心中震撼，可又无可奈何。
忽然，张东升箭步疾逼，几乎一瞬就到了林声闻身边。
张东升一记手刀迅速的击向林声闻脖子，林声闻紧闭双眼，知道自己输了。
心中害怕却又高兴。
紧接着，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刚才你是说，彼时风动，此时心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