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的刑罚规则由世界法庭的第一位大法官规定。这位法官声名显赫,在火车外面几乎与耶稣和穆罕默德齐名,他的头像从二十一世纪中叶初就被印在名为《法律研究》(该期刊的创办与世界法庭的建立同时,在二零四一年)的那本著名法律期刊的封面上。他手捧《神曲》,头戴假发,目光如炬,左脸有一片玫瑰色的伤疤。他希望能被诗人维吉尔领着去参观地狱,学习怎样设计公正的刑罚制度。不过,在我们火车内部的口头传说中,他被描述为道貌岸然,喜欢被****,喜欢被女人在脖子上拴上狗链子吃狗食的老变态,他****萎缩,****下垂,靠吮吸老女人那皱巴巴的乳房来达到高潮。因此,他的法律被我们称作阳痿患者的排泄物,他在那本古老却臭名昭著的《法律研究》上写,绿皮火车里的囚犯应该做什么,绿皮火车里的囚犯不应该做什么。
我们的先辈靠着这个变态法官的法律成功地入住了绿皮火车,那时人们还主要靠火车出行,还不知道绿皮火车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他们认为我们的先辈只不过是一些喜欢环游世界的游客而已。我们的先辈起初也非常享受这种特殊待遇,他们觉得困惑,难道法律真的越来越好,竟然赋予他们旅游观光的权利,他们以前生活的那么封闭,一辈子几乎都只呆在一个地方,甚至没有见过沙漠和大海。瞧瞧他们刚开始的兴奋劲,他们在遗留给我们的手稿上写着,他们到过意大利,到过西班牙,去过萨洛尼卡,见过黑海,见过约旦河,见过青藏高原的苍鹰。可是,后来他们就开始抱怨:“我们在一个月内就逛完了世界上的所有地方,可是旅行没有结束,我们又把这些地方看了千百遍,我们厌倦了,我们试图砸碎那些根本就不会碎裂的玻璃,我们想停下来,走下去歇一歇,睡一觉。”
法官说:“为了世界的公正与和平,我们有必要将犯罪行为隔离开来,如今我们的世界法庭耗时多年,设计并制造了这列火车,目的就是要将罪恶用这些绿色铁皮从我们纯净的世界分离出去,但我们出于人道主义,并不加害他们,他们有权利生存得更长久,不过他们的繁衍与我们关系不大(至此,我们成了两个物种)。他们与我们唯一的关系就是,用绿皮火车里的悲惨景象时时警告我们,犯罪就是不愿享受人类文明的成果。犯罪就是企图脱离高贵物种的行列。”
因此在二零七三年关在世界各地的刑期超过一百年的三千多名犯人,被荷枪实弹的部队驱赶进绿皮火车(由三百六十根手臂的神灵创造的绿皮火车,哈哈),住在阴暗却宽阔的车厢里,编上号,开始环游世界,没日没夜地环游世界(起初也许感觉不错),当然不是为了旅游观光,而是为了示众,让无罪的人们引以为戒。而刑期低于一百年的囚犯则被无罪释放,理由是他们并无犯罪基因,只不过被其他罪犯教唆和污染而已,通过有限的时间,他们可以被改造成遵纪守法的善良公民(尼玛)。一百年,有罪和无罪,绿皮火车的外部和内部,一个荒诞的分界线,依据是生物学家和犯罪学家公认的结论(鬼知道这个坑爹的结论是如何达成一致的),刑期超过一百年的犯人拥有无法改造的犯罪基因。为了彻底消除犯罪,唯有实施基因隔离,从源头上杜绝犯罪基因的蔓延。因此,当最初的犯人们踏上绿皮火车之后,不但他们自己,连他们的后代也几乎永无出头之日了(由此你就明白他们为何说我们所受的惩罚是自取的),他们被判处决不能将任何犯罪基因通过绿皮火车那狭小的窗户传播出去(尼玛,这玻璃不是无敌的吗?)。
作为较早一批不幸囚徒的后代,我们觉得自己生来就受到的惩罚有点莫名其妙,但火车外的犯罪学家所灌输给我们的“犯罪基因说”好赖使我们的情绪得到了一丝安定,使我们觉得自己罪有应得。对于我们的“甘愿受罚”,世界法庭感到十分欣慰,于是不断改善车厢内的环境已作为对我们的奖赏。我们表面领情,内心咒骂他们。我们培养了良好的阿Q精神,我们每天都要在心里给法官们戴上狗链,让他们尝尝犯罪分子的屎和尿。他们给我们提供了灯泡,杂志,报纸,纸和笔,我们还有了一个书架,可以放上我们喜欢的小说,诗和二十一世纪之前过时的哲学著作。我们也必须认可他们的法学和哲学观点(虽然心中并非如此),承认他们是维持社会和谐的好公民而我们是给社会添堵的混蛋,我们不能在纸上写敏感词汇,不能画女人的裸体画,不能留长指甲,我们一辈子所能做的唯一善事就是安分守己地呆在阴暗潮湿的绿皮铁罐里,最冒险的举动就是在纸上描绘沿途的风景。
就在几年前,法庭又一次宽限了我们的权利(我猜测大法官们肯定找了新的达到高潮的方式)。我们得到了一份名为《漫天飞舞的鱼》(好奇葩的名字)的周报,这是他们提供给我们的唯一在他们世界定期发行的报纸(以前,我们得到的报纸太古老了)。这份报纸的文章就像它的名字一样漫天飞舞,既有讲述历史,哲学和艺术的版块,又有介绍自然科学和地理文化的版块,还有花边新闻,励志故事,育婴宝典,性生活指南,不过奇怪,这些东西丝毫唤不醒我脑子里以前存储的知识,那些地名,人名和哲学术语如此陌生,难道外面的家伙已抛弃了旧时代的所有东西了吗?最后,我终于从报纸最后一版右下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一个花纹体的标识,不仔细辨认还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这是镜像文字。当我把报纸举起来放在窗户稍亮一些的地方,从背面看时,发现写着,本报纸纯属虚构(马勒戈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