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大婚,举国大庆,但是顾惜朝一想到那天所见,就没了参加的兴致,哪怕外面喧嚣热闹,也不想出门。
世子大婚一过,日子也就慢慢的变快了一样。
鱼莜灵一天天长大,一切都归入平淡般索然无味。
那怕晋国边关突起战事,晋王都亲自出征,留下世子监国,也似乎影响不到这座王城。
但其实一切早在暗中悄悄萌芽,茁壮而顽强的生长起来。
鱼府,随晋王出征鱼常安刚刚回府,他的大兄就连忙而来。
“大兄。”
“不必多礼,晋王出征时可是受了谗言,不然为何在城中所有文武官员和大批百姓面前如此为难世子?”
顾惜朝在鱼常安的旁边喝酒,美其名曰看他死了没有,听了这话,连忙竖起耳朵。
鱼常安摇头:“世子监国,带百官迎接晋王,我知道大兄司礼没有错漏,此乃晋王故意挑错。”(司,是掌管负责之意,意思是负责安排礼仪)
“故意?当着百官百姓的面,叱骂世子不带世子妃迎接,己不孝,且不全世子妃之孝,以监国之身不全礼节则为不忠,不当人子人夫人臣,要不是晋王只有这一子,我甚至以为他要罢黜世子!”
“大兄啊,晋王一直注重礼节之事,此次出征在外,世子监国,借此是要敲打世子,也敲打众官啊。”
鱼家大兄怒笑:“大王得位不正,就这么怕被篡位夺权吗?”
鱼常安大惊:“大兄慎言!”
鱼家大兄也意识到了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重重叹息一声:“当初悼王孤弱,国家霍乱,大王以勤王为名肃清朝野,悼王被废,大王继位后改制废除一切悼王时立的礼法,恢复祖制,晋国的确蒸蒸日上,但是也因此,当初帮助大王上位的四家做大,各自掌管晋国重器,若不是还有晋天,王权.....”
“大兄忧国忧民,但是我鱼家早已注定不该参入任何朝事,大兄好好做学问修行便是。”
“哎,小女嫁入王家,实在是无可避免啊,当初我就知道,这是祸非福啊,大王的掌控欲,实在是太强了,我怕到时候晋国内部会......”
室内一下子陷入沉默。
......
晋王宫,晋王正召见了司礼宫掌印太监,询问世子监国之事。
“世子殿下仁厚,监国期间日夜不贷,尤其是为大王做后勤,于兵事、粮草、军械、统筹之事具有心得.....”
“世子期间能听取各家意见,也敢于与四家争执,颇有改革志向,明君之度.......”
晋王听完,一言不发。
“你下去吧。”
“是。”
大太监走出书房,晋王坐在位子上一言不发。
不知走出多久,他走进了一间宫殿,其中有一人正在等他,此人正是雪寒鸦。
“张公,事情怎样。”
“按照雪公子和各位大人的意思,我将世子监国之事,交代清楚了。”
“如此便好,大王一回城就叱骂世子,我等实在担心,才有这不情之请,劳烦张公了。”
“我是大王的家臣,当然希望大王家中圆满,只是雪公子,容我一问,大王的性子想必大家都有了解,越是这种时候越要低调行事,为何还要我大力夸赞世子?”
“哎,大王呵斥在前,但是世子毕竟是大王唯一的子嗣,我和老师商议之后一致觉得大王需要一个台阶下来,照顾世子之情,所以才要劳张公劝说。”
“哎,我总觉得不妙,但既然是伯瑶公的意思,相信一定有他的道理。”
.....
第二日,晋国朝上。
晋王开口第一句,就吓到了文武百官。
“孤愿退位,让世子统承晋天!”
顾惜朝在看书,但被鱼常安慌乱的踱步打扰,他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
终于,鱼家大兄深夜来访,鱼常安总算安定下来,迎上去道:“大兄,朝堂到底出了什么事!”
“好事,好事啊!”鱼家大兄的脸上有了笑意:“大王今日决意退位,众家百官纷纷劝否,大王以当初众家三请王位为由,说他当王本是被逼,如今世子圣明,可继大统。”
“请位本是表面功夫,历来君王都要以此为名,三请两却,第三次才‘不得不’答应,大王真退,众家敢答应!?”
“当然不敢,所以几家老臣当场就有要撞柱威胁的,终于晋王收回了退位的言辞,转而提出听政的提议,众臣觉得可行,就答应了,今天就在王座前设了世子的按几,世子正式执政!只要清除晋国现有顽疾,以世子的纯善,他日必是明君。”
相较于大兄的高兴,鱼常安却没有一点喜色。
.......
大市,鱼常安带着鱼莜灵在城中采买,但总心不在焉,且忧心忡忡。
鱼莜灵却似乎没有感觉到,只是蹦蹦跳跳,享受着市场上难有的热闹气氛。
鱼常安身子一震,似是看到了什么,带着鱼莜灵走到了一杆算命先生常用的测字帆下,对着对面那人抱拳一礼:“藏守。”
“鱼公。”
顾惜朝抬起头来,这人竟是有一面之缘的蚩公羊。
“怎么堂堂晋国守藏宫也要来大市摆摊了?”
鱼莜灵缩在鱼常安身后,怯生生的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蚩公羊没有面目的脸看向她,鱼莜灵差点吓的叫出来。
“我今日专为他而来。”
鱼常安一愣,然后示意鱼莜灵把顾惜朝放到桌上。
她连忙捂住衣领里的顾惜朝:“你找我相公有事?”
“我能让他成人!”
鱼莜灵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
“真。”
鱼莜灵马上把顾惜朝放到了桌上。
他抬起头来,看着这张无面之脸,眼神恍惚:“你知道我之前的事?”
“当然。”
“儒家扣门、道门封正、佛家点化,我都经历过,为我成人,三劫修士一死一毁,我还喝过一杯据说可以让四阶飞升的通天酒,更经历过五五飞升天劫,这世上真有让我成人之法?”
“你不是已经成人过了吗?”
“但我现在又是一蝉!”
“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一个点苍宗?”
鱼常安眉头深深的皱起,身子也挺直起来:“藏守说的是那个魔宗?”
“万化苍生,点指黑白,说是魔宗也对。”
蚩公羊看向顾惜朝:“这一宗里,尽是疯子,但是却是世上最有可能让你成人之地。”
说完这句,蚩公羊抬头看向鱼常安:“让他们俩离开这里吧,城里.....要下暴雨了啊。”
鱼常安愣住,抬头看着蚩公羊,许久之后才道:“那我就回去收拾东西吧。”
“我已安排妥当,这是传送阵盘。”
蚩公羊起身,竟对鱼常安行了一个大礼,然后转身,向着那座城中最高的宫殿走去。
“爹,城里怎么了?”鱼莜灵疑惑道。
“别问,这孩子心性善细、命途多舛,情至过深却极其托付于人,而你又太过痴迷,总想把他抓在手里,哎,他其实并不适合你,但是这既然是你的选择,便走下去吧。”
鱼莜灵愣住,一下子哭了出来:“爹爹,你别吓我。”
鱼常安按住她的脑袋,笑道:“傻孩子,哭什么哭,鱼家之人,到没有那么多的忌讳,只是你与他以后就算在一起了,也难有子嗣,我怕是等不到抱孙子的那天了。”
鱼莜灵再没了喜悦,紧紧的抓住鱼常安的手:“爹,我们不走了,求你。”
鱼常安摇头:“去吧,就当做负籍远行。”
顾惜朝和鱼莜灵终究还是收拾好了东西,捏碎了传送阵盘去向那点苍宗了。
视线一闪,两人便出现在一间古旧而苍凉的大殿中。
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风声呼啸,殿中灰暗,鱼莜灵背着包袱,情不自禁抓紧了怀中露出一个脑袋的顾惜朝。
她第一次感到了对未知的恐惧。
“相公,我们走吧,爹爹他....一定没事的。”
鱼莜灵用力拉门,废了好大的力气,终于走出了大殿,一看清眼前景象,顿时就是一惊。
沧海倒悬天空如镜,白矮群山,黑风白雪。
轰!!
远处山上传来一声巨响,火焰席卷风雪直上高天,地面疯了一样震动,一只硕大的兽首破碎了连绵数十座矮山,惨叫着从地下钻出。
仔细看去,能看到兽首之上,一个黑点死死的抓住它的脑袋,握拳猛挥。
鱼莜灵差点跌倒在地,但是一个披头散发的老人不知何时处在在她的身后,她一跌倒,就撞在对方的腿上。
她抬起头来,看到的,是两个空洞而黑暗的眼睛。
“啊!!”
“闭嘴!”
鱼莜灵的尖叫一下子止住,咬住嘴唇,眼泪蓄满了眼睛。
“跟我来。”
半晌后,两人来到了一间小屋子,里面已经有两个人在等着了。
一个是穿着肚兜,穿的极其暴露,妆容妖艳躺在空中妩媚的抽着烟枪的女童,一个是蹲在地上,中年模样,头发有些斑白穿着布衣的壮汉,他见到两人之后,直起身子道:“把你褪的人皮给我看看。”
来前已有交代,鱼莜灵从包袱里摸出了顾惜朝那张只有拳头大的人皮。
三人接过,围成一圈,不知道暗中怎样交流了一翻,那个女子抬起头白了一两人一眼道:“小蝉蝉,你前后褪过几次皮啊?”
顾惜朝差点心都酥了:“之前褪过一次,喝通天酒又褪过三十次,加上这一次,三十二。”
其余两人刷的转过头来,眼里充斥着掩饰不住的狂热之色。
“当真?”
顾惜朝酥了的心一下子吓醒,这三人是想吃了它吗?
“真的。”
“嘻嘻。”那个妖艳的女童撑起身子,抬起一手,然后雪白的毛皮便顺着她的身子蔓延而生,脑袋拱起,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只美的不可方物的红狐,口吐人言道:“人族对我们这种能够化形的生灵,都有一个称呼,妖!”
一根根尾巴从她的身后展开,修长且遮天蔽日。
“我们虽然能化成人形,但是终究有一个本相,且化形的身体也始终与人族不同。”
红狐灵巧的在空中一窜,便缠挂在了鱼莜灵的身上,她的那双青碧色的眼睛深深的看着顾惜朝:“化形容易,有点天赋,开启灵智,修行百年也就差不多了,而我所理解的你要的成人,并不单单是化形,你是要成为人族?”
顾惜朝点头,三人眼中的狂热更甚。
“当然化形也可。”
“哈哈哈。”红狐狂笑:“化形?化形怎比得上成人,要在此身与来身之间彻底斩断,连妾身这四劫大妖都做不到,这等若是要轮回投胎!化妖为人,修定改数,如此逆天之事......”
三人异口同声:“我们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