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螭离回到天宫的时候,迎面正碰上朝风脚下如生了风似的地领着一行当朝元老自他身边一闪而过。螭离直觉父君那便许是又有什么大事发生,便速速换了身白衣前去。
星辰汇聚的阙苍宫里,众臣神色肃穆,敛声屏息。天帝坐于那金龙榻上,面色微恙,双眉紧锁。螭离踏着那众星映射下的路跻入大殿中,方坐下,就听闻阙苍宫里那位先知说道:“微臣有一言不知当不当禀明陛下?”天帝揉了揉那迁移宫,缓缓道:“说吧。”“这水灵珠本属五行之宝,按理说本该在珺若兰仙子……”话说到此,那先知便朝四周相觑的无数双眼睛扫视了一番。天帝略有不耐烦:“继续说。”于是,那位先知便继续道:“按理说,那水灵珠本该在珺若兰仙子灰飞烟灭之后重归无量梵境,以使八方能量相恒,五行各归其位,如今无量梵境阴阳相冲,实乃凶兆,怕是……”那先知说到此,又顾虑地四处环视了一番,怯怯道:“怕是这天地间将会有一场大劫!”
众仙惊愕,大殿里一片唏嘘,四周围尽是那面面相觑之眼。
天帝甚觉得眼下寻得那水灵珠是最为要紧之事。这几千年来,无量梵境里的五行缺一已让这天地间阴阳颠倒,轮回混乱,若是再这么下去,缺了灵珠事小,可扰了天地秩序就事大了。
螭离镇定自若的请奏天帝自愿下凡寻得水灵珠,天帝见他小小年纪竟有这般勇气,便允了他。螭离竟有些后悔那日动了恻隐之心在那梦魇中救了那少女,他也不知自己那日为何要救她。若是那一日,当机立断在梦魇中夺了那少女之魂,待她西去后,便可从她肉身中取出那水灵珠,如此,便没今日九天阙苍宫朝堂上什么事了。只是如此一来,身为冥界隐族门派掌门的穆鹤云是断然不会放过这仇怨的。那日那穆鹤云为救被掳去的小徒儿单枪匹马杀上九重天的场景尚还历历在目,不知为何,每每想起那次交手,他对冥界一派倒是心生另眼想看的态度。穆鹤云于那小徒儿无私的情谊实为不一般,那日在沃野见他为那小徒儿疗伤的情形,竟让他想起素日里陪在他身侧的美人给他讲过的那些凡间的苦情戏来。对,就是苦情戏,那少女若真是穆鹤云心尖儿上的人,于天时,地利,人和,综合考量怎么说都逃不开那”苦情“二字的。
正想着,一行采茶的宫娥说笑着从螭离面前经过,螭离拍了拍脑门儿,诧异自己何时竟也如妇人一般八卦起这些红尘俗世了,忍不住揶揄一笑。这一笑惹得一旁的美人不自在,不解道:“三殿下今日似有什么心事?”
螭离听罢,方觉出自己方才的失态,便道:“本殿下今日心情甚好,天帝准了本殿下亲自下凡寻找水灵珠一事,如此能名正言顺地下凡岂不快哉?”说罢,遂喝下几盅白果酒,又递给那美人糕点道:“出了这喜事,美人莫不是要与本殿下同乐乐?”说罢,遂宫中设琴摆宴命宫中舞姬跳了一曲《霓裳》,一曲舞毕,又跳一曲《紫竹调》。几盅酒下肚,略略有了醉意,螭离感到尽兴,又命那群舞姬退下,自己遂搂着美人入了寝殿。
一夜温存,不在话下。翌日一早,螭离便径自去往那凡间,却见沃野那一带早不见了穆鹤云师徒的身影。
婉婷随着师父出海的那几日,接连下了几天几夜的雨,眼见师父那几日不爱说话,便只好自己坐在船舱内取了本经书来翻阅。船行至海上,遇着大风大浪,不免颠簸,几次险些翻了那桌案上的火烛,好在夜一深,海面便趋于平津。婉婷执笔在那张薄薄的宣纸上抄下几句经文来,她觉得自己并未参透其中的意思,只觉得这字倒是写得好比以往好些。
夜真的深了,暗沉沉的海面一望无垠,像是一片遮眼的幕布,挡住一切亮光。
婉婷朝船舱内的一角看去,见师父此时双目紧闭,正襟危坐,神色平静,他的胸口正随着他绕有节奏的呼吸一起一伏。她确然师父此时已经睡去。
此时的海风已然没有先前那般凌冽,婉婷起身行至那通往甲板的阶梯前,只觉得眼前吹来风略有咸涩。
一个黑影忽然从天而降,落到甲板上。
“莫要出声!”来不及等她发出惊叫声,那个影子却说话了。
婉婷只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走近一看才知那竟是般若,他浑身上下湿透,想必是被方才那海上那场酣畅淋漓的雨淋了。般若抖了抖他的羽毛,羽毛根根竖起,看似有种怒发冲冠的气势。
“你为何偏生在这里出现啊!”婉婷说着,锤了一拳他的肩,讲真,当初在那梦魇里,她被迫喝下太妃那碗燕窝粥的时候,她便想起来他先前告知他的召唤他的法子,可那一下晕得实在太快了,置于后来又发生过什么,她连自己都稀里糊涂的,以至于这召唤的法子连她后来被押去刑场的时候都没想起来。
“我来看你。”般若道,随即收敛起他偌大的双翼,瞳孔里似乎掠过一点蓝色,“你的伤怎样了?”他说着,那瞳孔里的蓝色又消失了,眉眼沉下去,又自语道,“有你师父在,想必这些不需要担心了。”说罢,他又从衣袖里取出一白色的陶瓷小瓶,“这个你且收着,眼下我能为你做的便只有这些了。”
婉婷欲接过来,手悬在半空又犹豫一番,般若便拽过来她的手,将那小瓶塞入她手中:“如此犹疑不决,恐是信不过我?”他忿忿地说道,眼里却仍是那般高贵沉静的笑靥。
“你为何要帮我?”
般若听罢欲言又止,只剩下那谦谦君子般的颦笑,此时风平浪静,再没有什么比他的笑更安静的了。他抬头看向前方,似要展翅欲飞,却道:“你睡吧,我且在甲板上候着,待翌日天一亮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