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过去了,昆仑山静谧一如从前,若想归隐,此处倒不失为良地。
师父为了更方便她记起往事,便给她找来了许多画册,画册内详细记述北疆人民的风土习俗,她闲来无聊时便搬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看书。原来,在这昆仑山脉之外还有一大片广阔的平原被北疆与南平南北划分,那长安便是北疆的都城。
这样闲散的日子没过多久,有一行身穿劲服佩刀骑马之人上门,他们好像是师父的熟人,将马匹拴在门口的栅栏上,一行三人坐在院中同师父不知说什么。待卫姝按照师父的话沏了壶茶,走上前为他们的空杯中倒茶时,三人好似被这举动惊住了,他们连忙起身用手挡住茶壶,连连说:“使不得使不得,怎敢劳烦少主给卑职沏茶.......”
而后听师父介绍才得知,他们是防风世家守卫军统领赵栋以及他的属下陈桥和阮大,此行的目的便是将她接回长安。
卫姝毫不加掩饰的打量着这三人,自称赵栋的那人,脸上有疤下巴有胡碴,浓黑整齐的眉毛下一双眼睛如猎鹰般有神,他穿着黑色骑服,马背旁挂着一把大刀,他身上衣服的裤脚袖口处有多处磨损,布满老茧的手紧捏着瓷杯,瞧之四十岁左右。他身旁的陈桥跟他比起来显得十分瘦小,个子只到赵栋的下巴处,眉毛下的小眼睛十分有神,脸上的笑容十分真诚。至于阮大这个人,她只感觉十分的木讷,站在旁边一点表情都没有,显得有些怪异。
师父望向她的眼神十分复杂,里面包含许多她看不懂的东西,是担忧,还是心疼?亦或者还有更多.......
师父说,她不属于这里,是时候离开了。
卫姝拿着师父为她收拾的包袱,站在院中抬头望向苍穹,心里十分茫然,她本以为自己找到了停留的港湾,却不料这里并不是她的落脚之地,她还是得奔波。
蹬踏翻身上马,跟随那三人离开了昆仑,向着模糊不确定的未来进发。
大境阁靠北,且常年冰冷。皑皑白雪覆盖下的梅园显得更加脱俗。
弯曲回廊间,傲气的梅花屹立枝头。
寒凉刺骨的空气里,梅花的清香随风而来。
远处,瞿唐穿着淡青色的裘衣朝他疾步而来,成邺坐在走廊的尽头翻阅着手中的书本,极净素雅的月牙色貂裘使他看起来贵气非凡。
瞿唐走至成邺身边,行礼后说道:“主子,一切都安排好了。”
成邺闻声并未抬头,片刻,他淡淡地说道:“动手吧。”清冷的声音,情绪并未有太大的起伏。
“是,那属下先下去准备了。”瞿唐行礼退下。
待瞿唐离开,成邺合上书起身,拢衣站在走廊里,注视着院中红梅,忽而一笑,“卫姝。”
长安,他终究还是回来了,十年了,不知一切可否如初。
身后响起脚步声,如意拢紧锦袍走上前,在他的身侧站立,轻声道:“哥哥,天冷,小心受了风寒。”说完便将手臂处搭着的外袍取下替他盖上。
成邺拂开她的手,眉尖紧蹙,似是十分厌恶。
“阁中传来消息,老家主刚刚故去了。”如意有些尴尬,也有些失落。
“故去?”
“是,哥哥离开后,他便咽气了。”
成邺抬头望着院中皑皑白雪,萧萧北风也不如他的凉薄,“若真是如此,不必在他身上大费周章了,一个将死之人,连身后富贵都可以一并抛开,阴令对他而言也不会看的太重要。”视线停留在树上红梅,眸子清凉如水。
“那哥哥莫不是,真想应了老家主的条件?入了那防风?”如意急忙道,“可是哥哥,您不是决定了永远退出朝堂,再也不会卷入世家大族的纷争中吗?!就算,就算没了阴令,咱们还可以想其他办法,如果我同大哥说,我大哥最疼我,他一定会帮你的!!”
“我的事,从来不需任何人插手。”成邺轻声道。
“可我只要你平安!!”他的话语中满是生分与隔离,如意眼中似有泪水,她倔强的咬着红唇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殿下决定的事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变他的心意,就连殿下的师父也是。
她赌气跑开了,头上的步摇随着她的步子碰撞地叮铃作响,殿下背负了很多,她恨不得能替他分担一些。
成邺只身站立许久,待雪下的小了些方才离去。
身子凉了个透。
没什么区别,只要能目的达成,与谁合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另一边,卫姝一行人出了昆仑,向北走,离长安越来越近,天气也越来越冷。
离开昆仑时正值春夏交替,一进长安便好像是深秋了,卫姝一时适应不了这样的温差,一不留神感冒了,在原有的衣服外面盖了一件披风。
长安城内,一片繁华向荣景象。
卫姝牵马走在人流中,赵栋三人为保她安全,陈桥走她在前面,赵栋阮大二人走在她身后。
她被路边的彩色泥人吸引了注意力,撇头看去,未注意前方,人群中有游方和尚一身素衣,手执木钵朝她迎面走来,瞥了一眼卫姝后停下了脚步,“阿弥陀佛,缘也,命也。女施主,上天有好生之德,赐予施主旁人可望而不可即的仙缘,施主应当好好珍惜才是。”
卫姝听得身边有人说话,收回视线后,这才注意到同她说话的是一位游方至此的老师父,他面容和蔼有种弥勒佛的憨态感,只是他说的话,卫姝有些听不懂,“老师父,您在说我?”
见卫姝忽然停下,赵栋和阮大走上前查看,只见一个不知来历的老和尚站在卫姝身旁,久经沙场的二人出于防备立刻上前挡在卫姝身前,赵栋盯着老和尚,语气十分严肃,“少主,怎么了?”
老和尚见此情形没有生气,越过赵栋和阮大,视线柔和的看向卫姝,微微笑道:“命运如丝缠绕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往后如何抉择,便看施主您的造化了。”
“老师父,您说的到底是何意?”
老和尚微微一笑,“天机不可泄露,老衲言尽于此,若有缘,施主与老衲还有再见之时。”说完从他们身旁擦肩而过,同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去。
老和尚临走时扔下的这几句话把赵栋和阮大二人说懵了,赵栋挠头,“啥?神神叨叨的......这老和尚到底什么意思?”
走开一段距离的陈桥这才发现身后哪儿还有人,自己早就脱离了,便调转马头往回走,走不远便看到了卫姝等人,他们站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少主,怎么了?”
卫姝摇头,“没什么,不过是遇到个游历路过的老者,说了会儿话。”
仙缘?卫姝轻笑,神魔鬼怪什么的,世人幻想出来的而已,没想到就连得道的老师父也信。
赵栋说道:“少主,这和尚说话都神神叨叨的,说不定是信口胡诌之言,您不必放在心上。”
“嗯,还有多久能到?”
“不远了,前面便是。”
卫姝点头,并未将这路上发生的小插曲放在心上,拉起缰绳离开了。
墙角似有一人观望着他们,将他们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待卫姝等人牵马离开后,那人便不见了踪影。
他身穿棕红色的衣服,一步三跨的迈上台阶,走至大门口时旁边侍卫并未拦住他,一溜烟的便跑进了府中。
他急匆匆地跑到客厅,对站在门口的管家说,“老爷在吗?奴才有要事禀报。”
管家用他的小眼睛上下看了几眼来者后,转身迈进厅内,片刻后走出来对候在厅外的那人说道:“老爷喊你,进去吧。”
小厮点头,赶忙哈腰走进去,跪地行礼后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和盘托出,“老爷,奴才按你的吩咐密切的观察防风中人,今日防风世家统领赵栋似是刚从外面归来,他们一行四人均牵着骏马,似是奔波了许久.......”
老爷正坐在椅子上,看起来七十多岁,但眼神却十分凌厉,头上布满白发,眼角和额头的皱纹并未影响他周身气场。刚刚下朝,还没换下朝服,赤红外衣,内穿白色罗志中单,外系罗色带子,绯色罗料蔽膝,身侧挂着绶带。
许久没有回应,小厮抖了抖身子补充道:“奴才按您的吩咐,守在防风世家周围,可赵栋此行还带着一名女子,是个生面孔,奴才此前从未见过,恐生变化这才特来相报。”还是一片寂静,小厮咽了咽口水,额头的冷汗滴落在地毯上,“赵栋等人对这名女子十分恭敬,事事以她为先,堂堂守卫军统领竟然对一个女人毕恭毕敬,奴才实在是不解......对了,路上还有一个老和尚将他们拦了下来不知说了什么,奴才怕打草惊蛇不敢靠近,估摸着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到了防风世家了,奴才这才赶紧跑回来禀报老爷。”
老爷站起身,“干得好,回去继续盯着,若有异常即可来报。”说完将拇指上的玉扳指取下,走到他身边时扔在他面前,“下去吧。”
“谢谢老爷,谢谢老爷。”小厮连忙将地上的扳指拾起放入怀中,连磕了两个头便仓皇跑走了。
外面的管家见那人跑出去,听老爷传唤走进厅内。
“派人去查查,今日到防风世家的这个女子什么来历,我总感觉此人不简单。”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