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厅中,柳非晚遣散了他人,负手而立,背对着柳絮,叹了口气,满是无奈,“絮儿,你自小养在江南,散漫惯了,那宫中,于你,并不是好去处,定不愿入宫受那万千枷锁的束缚,你若不愿…”
柳非晚还未说完,柳絮便打断,“父亲慎言,入宫为妃是多少女子求之不得的事,何来枷锁之说?何况如今,已成定局。”
柳非晚的背影,很是悲凉,语气中又带着几分欣慰,“絮儿,这些年,终究是父亲亏待了你,却不想你已如此懂事。”
柳絮安慰道,“父亲怎会亏欠女儿?是女儿不孝,让父亲担忧。”
柳非晚转身,眼中似有泪光闪烁,道,“你日后在宫中,不求你步步高升,只愿你岁岁平安,为父和顾柳两家定竭力为你排除后患…本想着你落选了为你在京城择一佳婿,怎料,真是造化弄人啊…”
柳絮心里一暖,原来啊,柳非晚从未想让柳絮进宫。
那夜,柳絮在母亲顾以柔的长生碑前跪了一夜。祠堂油灯肆意跳跃的火舌似乎在告诉柳絮,这是命。
次日,宫内传来圣旨,封柳絮为常在,赐居沁兰殿,于九月九日入宫。
继母顾以婉唤了柳絮去她房里,屏退了下人,从她梳妆台取出了一个匣子,是一木镶螺钿首饰盒,雕刻着祥云仙鹤等花样。里面是一对羊脂玉玉镯,质地细腻,温润坚密,没有一丝杂质。她神色柔和,似乎陷入了回忆,“姐姐在世时,待我极好,我若喜欢任何东西,姐姐必要为我争一份,若争不到,便将她那份让给我,所有人都夸她有气度,温柔端庄。大家闺秀,便是姐姐这般。姐姐十七岁那年,我十五,我们同时爱上了你爹,姐姐从小事事让我,这次,我便不与她争抢。怎料,姐姐去的早…”
她边说,边将那羊脂玉镯子套入了柳絮手上,触手生温,是极好的料。
“姐姐快去了的时候,让我在你嫁人之时把这镯子给你。这镯子,是顾家祖传下来的,本是我与姐姐一人一只。现下全都给你,终归,你有了郎君,无论作为姨母还是继母,我都要给你嫁妆,何况,我早已将你和业儿视如己出。姐姐待我极好,如今她走了,她的孩子,我自然要替她好生照顾。”
光影错落,恍惚间,柳絮似乎将她看成了母亲。
“傻孩子,这些年我从不求你与业儿叫柳絮母亲,因为姐姐将一切都给了我,我又怎忍心连她的孩子都抢呢?”
“多谢…”柳絮有些梗咽,心情复杂。原来母亲早已料到继母会将自己和业儿视如己出才让柳非晚迎她入门。她曾对姨母为父亲续弦一事耿耿于怀,如今却已是释然,原来这世间之事,并不是自己那般。
……
九月九,今日是柳絮入宫的日子。
一大早,唤醒柳絮的,不是书儿,而是喜鹊。
彩色的喜鹊在柳絮院中叽叽喳喳的叫着,很是悦耳。柳非晚说,喜鹊报喜,这是好兆头。她强扯出笑意点点头。
宫里派来的公公已经催了好几回,生怕误了吉时。于是她在一家人不舍的目光中上了入宫的马车。
“小主,到了。”书儿已改了称呼,她脸上带了拘谨,本来只是比柳絮大了一岁的丫头,如今陪柳絮进宫,竟也开始学着装作成熟稳重。
柳絮下了马车,看着琉璃砖瓦,朱红的墙,对比广阔的蓝天,虽是华丽,但终究,是枷锁。
“小主,这便是沁兰殿。”太监道,并无半分谄媚,也无半分轻慢。
“有劳公公。”柳絮笑了笑,递上一个荷包,那太监掂了掂分量,甚是满意,便多说了几句,“沁兰殿的主位是安嫔娘娘,安嫔娘娘是个温柔好相处的,只是身子骨不太好,常年卧病在床,皇上也免去了她参加诸多宴会,让她好好修养。奴才要回禀公务了,便不叨扰常在了。”
柳絮点头,打量着四周。
沁兰殿有些偏远,别的宫殿富丽堂皇,但沁兰殿简简单单,中规中矩,一路走来,对比其余宫殿,可谓是最荒凉的几座宫殿之一了。
柳絮步入沁兰殿中,去拜见主位娘娘。沁兰殿虽然外表看上去十分简单,但内部陈设终究还看得过去。
主位娘娘的身子确实很差,远远的便闻到了一股中药味,长年病痛折磨使她面色看上去有些蜡黄,但依稀可以看出曾经的风华,她眉眼透露着温婉,看着柳絮并无太多情绪,似乎很是淡然。美人抱病,她不由有些惋惜。
柳絮福了福身,“常在柳絮见过安嫔娘娘。”
她以帕子掩面,咳了咳,伸出那只几乎只剩骨头的手,接过漆黑的药液,虚弱的说,“我身子不好,又是个素来不受待见的,一宫主位也是个嘘头罢了,你日后不必来日日请安。宫中奴才大多是墙头草,看你被安排到这定然也不会用心做事。红绫,你看看柳常在那缺了什么便挪了我库里的补上。”
柳絮点了点头,心想,估计就是因太后那几句话让柳絮出了风头罢,看来这日后不太好过啊。
又福了福身,“谢过安嫔娘娘,妾身带的行李不多,书儿一人打点就够了,不必让红绫姑娘跑一趟。红绫姑娘好好照顾安嫔娘娘便是,嫔妾告退,改日再来拜访。”
安嫔点点头,柳絮走时还听到红绫说了一句,“娘娘,您如今都自身难保,哪有余力顾及他人?”
安嫔淡淡说了一句,“她今日来此,你当没我们贵妃娘娘的推波助澜在吗,这后宫之事谁说的准,她若来日得宠早日离了这也好,我倒希望她能早日得宠,这云贵妃啊,只手遮天太久了,这宫里啊,又有戏看了…”
柳絮此次进宫带了书儿和在江南就侍奉自己的丫鬟秋寒。书儿与自己情谊深厚,自幼伴着自己,秋寒虽不出彩,但胜在听话,所以便选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