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风被烈日加热,缠绕在人的身上,象钢炉里的铁水,不仅赤热还带着火焰的气息。
在外办完公事,我急忙钻回有空调的办公室,极觉爽快至极。队长南思道正坐在桌前聚精会神地看着一份案件材料,面前摆着一排照片。
“那份抢劫的案子材料已送到检察院公诉科了?”南思道抬起头问我。
“当然。”我喝了一大口凉水道:“那桩案件花了我不少心血呢!光各种立案、核审、批捕结案、侦查报告的表格可就让我打了好几遍,这下可以轻松一下了。”
“可是,这宗盗窃案还需要你继续辛劳地工作。”南思道把手中的案卷在桌沿拍了一下,说:“这份案件里还有些疑点要搞清楚。”
“是二组抓的那个盗窃惯犯吗?我也参加了抓捕行动呢!”我凑到南思道身边:“还有什么问题?”
南思道沉吟道:“这个罪犯一定还隐藏了一个秘密。”
“审讯时我也在场,他交待得很彻底呀!包括两次盗窃骄车,还有这次盗窃乡财政所的二十万元现金,他交待的都已核实查证了,可谓人赃俱获,为什么这么说呢?”我不解地问。
“我虽然没有见到这名罪犯,但是从他使用的这把带有血槽的匕首上可以看出,他交待得不彻底。”南思道指着桌上的一个匕首的正反两面两张黑白照片说,“在他身上很可能有命案!”
就象是为了证明南思道的话一般,门被推开了,负责反盗抢组的组长刘木之像一只被鞭子抽打着的陀螺似地侧转着身子飘了进来,由於速度过快,在进门时还转了一个360度的圆圈,他挥舞着手中的询问笔录,高声地说道:“头儿,你的推断完全正确,这个家伙半个月前因为抢夺一名外地商人的密码箱不成,而用匕首将对方捅成重伤,这是他的交待材料。”说完把手中的材料放到南思道面前。
南思道约略地看了一下对刘木之说道:“下一步的工作是要找到受害人,像你这样有责任心的人,只要再加上一点细心,以后定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刑警的。”
听到上司的表扬,刘木之将腰身一挺,摆出立正的姿势:“是,队长”,旋即又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头儿,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样推断的呢?”
南思道说:“当然,先看这匕首的正面照片,在它靠近手柄的部位有黑色的血迹,虽然只有芝麻粒大小,但应引起足够的重视,这把匕首刃长有15公分,因此在手柄部位留下血迹,一定是刺入了人体较深的部位才留下的,而再看匕首的另一面的照片,这面有个血槽,按常理血是从这边流出得多,因此这面也应该沾上血痕,但是却没有,这说明这一面经过了仔细的清洗,但是罪犯却忽略了这匕首的另一面,因而为我们留下了线索。”
刘木之道:“但这并不一定就是人血呀!”
南思道微微一笑:“分析问题要联系起来看,我们知道人血是最难清洗的,再加上这匕首是在一个惯偷身上的凶器,不能不使人联想到这一点,另外,我注意到这罪犯的右手胳膊上还有一道狭长的伤痕,我想这一定是受害人与之搏斗留下的。”南思道从面前拿起一张罪犯的侧面照片,指给我们看。
这张侧身照是罪犯收监时拍下的,从侧面看这名罪犯的脸有点像猿面颊长而额头短。在他的左小臂上有道不太明显的疤痕印,似乎是被荆划破皮肤结痂后脱落形成的印迹,不留意察看,根本无法发现。
刘木之拍了一下脑门:“我给他采集照片时怎么就没注意呢!”
南思道说:“经验是靠积累出来的,在下一个案件中你就会观察到你在这个案件里忽略的一些细节,这就是生活中年老的人看问题总是比年轻人全面与深刻的原因所在。俗语云:世事经过不知难,也是同样道理”。
我不服气地道:“年轻人的优点是行动敏捷,思想不保守。”
“年轻人当然有很多优势,我说的是经验问题,懂吗?”南思道瞥了我一下说道。“刘组长,这个罪犯的名字不像是他的真名,很可能冒充的是他人的名字,你要仔细核查一下。”
刘木之说:“名字是假的?不可能,我在网上核实过他的身份证没有错。”
“我相信你已在警务网上核查了他的身份证,但是这并不能排除这名罪犯冒用他人的姓名作案。”南思道说。
“你有什么根据呢?”刘木之问道:“到现在为止你没见过这个罪犯呢!”
“但是这罪犯的资料我已研究半天时间啦!”南思道一抖手中的材料。
“你发现什么矛盾吗?”刘木之不解地问道。
“当然,你看这里。”南思道指着捺有犯罪人红色指印及签名的地方,“这就是疑点。”
“我只看见罪犯写下的‘以上笔录看过属实’签名日期还有他的粗大的指纹印,并没有发现什么疑点。”刘木之茫然地说。
“问题这么明显,你居然还是发现不了,看样子即使建议你使用放大镜也无济于事”南思道无奈地道:“算了,还是我直接说吧,你再仔细看,这个人在写前面的几个字时笔迹没有出现停顿、迟滞的现象,比较顺畅,但是在写他本人的名字时,反而却出现迟滞,因为在字的拐弯的地方都没有停顿,这样在纸张上就留下了带有细刺的墨水洇湿的毛边,还有这个人姓名的三个字排列不齐,显得生硬,这充分说明这个人在写名字的时候,思维出现过停顿,这是由於害怕写错,用笔时在纸上停留时间过长而留下的,另外从我们日常的书写习惯看,每个人对自己的名字都是最熟悉的,写起来应该比其它的文字更加得心应手才行,而这个罪犯却恰恰相反,我这样解释你听懂了吗?”
“确实如此象你说的一样”刘木之抓起放大镜再次仔细地察看着罪犯的笔迹“对,凡是有转弯的地方,墨迹都较浓,这说明笔尖子在此停留,还有些笔划边缘布满了细小墨水毛刺”,他又抓起有南思道签批的表格察看了一下:“而你在这张立案表上的签名就没有如此情况,显得十分流畅。”
“好了,下一步工作应该怎么做,明白了吗?”南思道把材料合拢交给刘木之。刘木之响亮地答道:“追查罪犯的真实身份,同时查找受害人。”
“相信你定能揭开画皮。”南思道淡淡地一笑“使他毕露原形。”
午后,太阳被一朵乌云遮掩,就象是一只耀眼的车前灯被蒙上了一层蓝黑的绒布,天色随之黯淡许多,温度计上的水银柱也下降了几个刻度,片刻之后,隐隐地传来隆隆的雷声,隔着窗户望去,黑色的云头与白色的层积云相互交织翻滚,在天空中越聚越多,一场风暴即将发作,阳光完全被遮蔽,天色如黑夜来临没有了光亮。
此时,办公室的内线电话响了,身为内勤的我与南思道同在一间办公室,并且又同住警局的单身宿舍里,因此队长的许多电话内容我也能够听到。
可是这次与以往不同的是,南思道只对着话筒简单地“嗯”了两声,然后就放下电话,临出门前吩咐道:“通知队里的人员到会议室开会。”
约摸二十多分钟后,南思道走入会议室。
南思道扫视了一下,见三十名队员到齐,开口说道:“简洁短说,局里批准了我的休假请求,你们知道我已有三年没有休假了,加起来假期应该有二个月,当然我不会休如此长的假,这段时间,队里的工作由李会吾副队长负责统一协调,大家明白了吗?”
“明白。”众口一词地答道。
“散会。”南思道利落地结束了会议。
“你是要去青藏高原旅行吗?”回到办公室里,我问坐在桌前收拾东西的南思道。
“当然不是”南思道抬起头表情诡异地说:“有一件神秘的任务要我去完成,你愿意去吗?”
“神秘使命为什么不愿意”我几乎要兴奋地喊出声来,“冒险是我们年轻人的天性。”
“果然不出我所料,你不会拒绝的”南思道微微一笑:“那么,你就写两张休假表吧,一份我的,一份你自己的,我记得你去年的假期也没有休,你可以填上二十天,好了,送去给局长批吧。”
“能否告诉我目的地?”办完休假手续后,我问南思道。
“南京,我记得你在那上过学”南思道看着手中的一份列车时间表说:“明天早晨9点的火车K786次,我们可以从容不迫地吃过早餐后出发。”
“是呵,我在南京度过了四年的警校时光。”我慨叹道,同时心里涌起一阵激动:“母校以及南京秀美的风景留给我深刻的记忆。”
“我想,你更加乐意有往,对吗?”
“非常正确。”
夜里,狂风暴雨和着电闪雷鸣向大地猛扑,似乎要浇灭边连日的夏的酷热。黎明时分,风住雨停,河边柳树上蝉明声更加响亮,仿佛在宣告胜利仍然属於炎热的夏季。
九点钟,我和南思道已坐在了开往南京的列车的软卧车厢里,由於出行的旅客稀少,车站的月台上只有寥落的数人。
“头儿,能透露一些此趟‘神秘使命’的内容给我这个一无所知的人吗?”
我问正随着火车节律摇摆身姿,闭目养神的南思道。
“呵,这火车就象一个摇篮”南思道依旧未睁眼,仿佛没有听见我的问话,自言自语地道:“睡觉真是一件快乐的事。”
“可是我心中充满疑问”我朝这个貌似睡觉实则思考问题的人追问。
“我们到南京有400多公里,这列车时速140公里,那么要在火车的空调车厢里呆三个多小时。”南思道丝毫不理我的话。
“你怎么答非所问!”我几乎要愤怒了。
“哈,好吧”南思道睁开了眼睛:“让我告诉你一点关於此行的相关事情吧,第一,到目前为止,我跟你一样一无所知;第二,此行完全自费;第三,到了南京后有个叫虞秋月的女士会接待我们,仅此而已。”
列车行驶过一段山丘,又过了半山的一个隧道,我发觉窗外的阳光已然暗淡了下来,原野里风吹稻禾起伏如绿色的波浪,我也闭上眼睛沉睡过去。
当我清醒时,发觉两边的车窗全是桥梁钢铁支架,车子已行驶到南京长江大桥,南思道正凝视着窗外桥下的滚滚江水。
“这段江面水的流速大约每秒5米,与我们五河市的唐河相同。”南思道忽然开口说道。
“你看过相关水文资料啰”我伸了个懒腰。
“不,我是通过江面上那段随波漂流的杂物计算出来的。”南思道眼睛仍盯着江面漂移的黑点,“如果你有手表,以及良好的测距能力,你也能够计算出来,我想,那个漂浮物一定是昨夜雨水从上游冲积下的水草。”
南京火车站位於美丽的玄武湖畔,临湖而立,再加上左侧的紫金山麓紧紧相伴,自成一派风景,令远道而来的客人顿生湖光山色,美景如画,心旷神怡之感。
在火车站出口,我们朝一个将写有南思道姓名纸牌平举在胸前的女人走过去,这个女人有三十岁左右,穿着一袭白色套裙,肩上斜挎一个紫色的小包,脸色苍白,眼睛流露出一种哀愁。虽然她秀发披肩,却难掩住那与生俱来的忧郁的神晴。
“你就是虞秋月女士吧!我是南思道。”南思道走到她的面前说。
“哦,南队长,见到你们太好了!”虞秋月苍白的脸上出现一丝红晕,“你们一定很饿了,我先请你们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