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带着我们三人穿行在南京城街市的车流里,望着这古城的城墙与高楼大厦,我仿佛重又体味到昔日与同学们漫步街头的心情,那斜阳乌衣燕去又来,依稀是在岁月的长河里追寻一段最真情的记忆。
在南京的清凉山下我们进入一家名为玉楼春的自助茶社,这里环境清幽,参天的柏树将太阳光完全遮蔽,茶社是一个回廊式的建筑,进门的两旁树种有竹子与花木,令人燥热尽散,心静意沉。
自助餐的味道不错,尤其是鲜美的小龙虾,我吃了两份,餐后,虞秋月点了两壶茶,一壶碧螺春,一壶普洱,分别给我和南思道斟上,自己则倒了一杯柠檬水,然后悠悠地流出自己的心事,下面就是那个夏日的下午,这位女士独特经历的叙述。
“我的家族近半个世纪来,似乎被上了某种魔咒,噩运不断,事情要从外公说起。”虞秋月喝口水放下玻璃杯说道“我外公原是南京国民政府警察局的一名高级侦探名叫虞春,一九三七年夏季,他负责调查一宗发生在堂子街的谋杀案并顺利捕获凶手,因被害人是一位九十多岁的孤寡老人,财产及房屋无人继承,作为奖励,当时的警察局就把被害人的这套凶宅分给了结婚不久,还没有房子的我爷爷,一九三七年冬,日本人攻陷了南京城,并犯下了举世震惊的南京大屠杀罪行,而国民政府被迫迁往陪都重庆,我外公、外婆一家老小也随之逃难到重庆,我外婆生下我母亲不久,在一九三八年因日军对重庆大轰炸而造成的防空洞惨案中所有亲人死亡,而母亲因外公的竭力保护而幸存下来,外公则断了好几根肋骨。一九四六年还都南京后,我外公与我母亲——她的名字叫虞花仍旧住在堂子街,没过多久,大概在1948年,我外公突然失踪,整个家族只剩下我母亲一人,这也就是我为什么跟随母姓,那时她才四岁,被孤儿院收养的原因。
解放后到了一九六八年革命中我的母亲响应政府号召的上山下乡运动到灌云五图河农场插队,一九七六年****结束,母亲回到南京,当时全国开展拔乱反正工作,我母亲按政策,被分到一家五金厂做了工人,而堂子街的住房因先前被一户江姓人家占着,这时也分出一半归我母亲居住,一年后也就是一九七八年我母亲与父亲结婚并生下我,可是没多久我的父亲也不辞而别,此后的日子相对平静,直到我结婚的那一年,噩运似乎又出现了,一年前,我与丈夫朱明结婚,朱明是个电器推销员,他是广东人,我是在一次购物中与他相识的,他是一个四海为家的人,因此婚后就居住在我们一起,可是没多久,我母亲虞花就得了我父亲一样的怪病也死去了,而我的丈夫朱明也一去不归,至今音信绝无。”
虞秋月说到这里,不安地看了我和南思道一眼,继续说道:“我讲了这么多家族的历史,你们不会嫌烦吧?”
南思道摇了摇头“不,恰恰相反,很感兴趣,你接着说吧。”
“感谢你耐心倾听,我要讲到最近遇到的怪事,自我丈夫失踪后,家里频遭窃贼光顾,更为奇怪的是有一次我位於单位的办公室也被窃,但是这几次盗窃,都没有什么损失,除了门窗破损外,但这些事使我整日提心吊胆,总像在担心什么意外的发生,果然就在前天夜里,我被一阵吵闹声惊醒,院子里隔壁的江姓的人家正在大声呼救,开门一看,只见一个黑影正在和江姓的男主人搏斗,——那家男主人叫江似水,由於他已有六十多岁,根本不是窃贼的对手,很快被对方击倒后逃之夭夭,警方前来做了调查,但是跟前两次窃案一样,这次也没有任何线索,江似水只不过受了一点轻伤,警方也毫无办法,恰就在昨天我妈妈在灌云插队时的朋友的儿子,——也就是你们五河公安局的陈汉来局长打电话给我,听了我的境况,他深表担忧,并说自己走不开,委托南队长前来探望,还说您素有福尔摩斯之称,一定会给我提供帮助的。”
虞秋月的话说完了,房间里暂时静了下来,屋外刮起了一阵山风,送来几声寂寥的遮鸪鸣叫声。
“你在单位是做会计啰”南思道看着虞秋月说。
“是的,是陈汉来局长告诉你的吧?”
“不,他没有说,是我从你的右手的中指看出来的,手指头的背面有一小块老茧,这是长期使用算盘的结果。”
“你的眼睛非常有穿透力。”
“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虞小姐。”
“当然,一定知无不言。”
“你父亲以及你丈夫失踪,有向警方报案吗?”
“有,但至今毫无进展。”
南思道喝了口茶,闭上眼睛思索了一会说:“你母亲临终有什么话对你说?”
虞秋月哀伤的眼里潮润起来,将身旁的包放在桌面上:“我妈临死的时候把这个包交给我,说是祖传的东西,要珍惜。”
南思道说:“可以看看吗?”
“没问题,这里面只放些口红、手帕、皮夹,现在我把它们拿出来。”
虞秋月把空皮包放在南思道面前。
这是一只货真价实的牛皮包,外形有点象老式的皮箱,只不过尺寸小一些而已,岁月浸润的痕迹反映在那被磨蹭得亮白的光泽里,包内衬为绿绒底,包内有一道隔层袋,两侧为拉链口袋。在包的翻盖内壁,有一个繁体的中文‘奖’字,字的下方标有1937年9月的日期。
“这个包是你外公获得国民政府的奖励品,应该是当时破获案件的荣誉”南思道沉思地看着皮包说:“这个包还是进口货呢!你瞧,它的边角线是尼龙丝线的,这种线当时国内还不能够生产。”
“你说得不错,确实是尼龙的,七十年过去了,它们似乎一点都没有断裂的痕迹。”我接过皮包翻看道。
“依我看这皮包内一直还长期放有一个笔记本,而且是酱色的。”南思道避开我询问的目光,拿过皮包,指着包里的隔层说道:“这里留有笔记本长期置放的印痕,那里还有四道边角的轮廓呢!”
“是的”我顺着南思道的指引看去,“这就象是落满灰尘的桌面上放置的一本书被拿去后留下的痕迹。”
“确实不错,原先有一个兰色的笔记本,但是自从我丈夫失踪后,这个本子也不见了。”虞秋月哀伤的眼里更添了一丝愁怨。
“那本笔记本看过吗?”我问。
“看过,不过里面只记了一些数字,还有一些拼图,似乎是用墨笔素描的。”虞秋月答道并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涵义。”
“这桩旧案倒是有些神秘色彩,已引起了我的兴趣。”南思道点烯一支香烟悠悠地说道。“我可以到府上看看吗?”
“当然可以”虞秋月欣然回应道:“如果不嫌舍下房屋破旧的话,那么明天早上好吗,我来接你们——现在已快到傍晚了。”
在紫金山脚下的一家名为紫金酒家的旅店里我与南思道住了下来。
“这儿风景真美”我打开窗户,望着从山谷里落去的斜阳“头儿,这次的旅费可都要你出,我可要存钱找女朋友呢!”
“呵,我倒没有足够的理由反驳你呢!你不用担心这点钱我还是有的——你知道我的生活开销非常小,尤其现在独身一人,不过这家酒店的房费也不低呢,一天180元。对了,身上出了汗,得洗个澡。”南思道放好物品,说道。
“我先”我一个箭步抢先去卫生间,伸过头对南思道笑了一笑:“你抽根烟吧。”
紫金酒家背山面湖,左面有中山陵风景区,右侧为明孝陵灵谷塔、美龄宫等历史遗迹。
而四通八达的林荫大道把几片区域连接一起,若是旅客走入此境依次游览就仿佛是从一段段流淌的历史的河流里徜徉走过。
“你对虞秋月女士的经历有什么看法?”用完晚餐我和南思道在酒店的路边漫步。
“这个女士的身世确实有点悲惨呢!”南思道眼睛望着林荫道的深处说道“就象有一段历史老是在这个可怜的女人向丰不断重复。”
“是呵,她的外公、父亲、丈夫都是神奇地失踪,——一个家族的男丁就这样莫名消失,这对于一个家族来说无异於一场恶梦。”我说道。
“这个现象反复出现,就说明一定有相同的原因”南思道沉思地说道:“比如你用心观察一个政党的历史或者是一个社会的历史,从他们的每一次重大事件的发生原因里找出共同的缘由,就能总结出这个政党或社会变革的规律,只要条件具备,这种有规律的变革就必然会发生,深谋远虑的人掌握了这种规律就会成为一个高尚的政治家。”
“你的理论很深刻,也许你应该改行去当一个高明的政治家。”我奉承地说道。
“呵,是吗?我对政治没有兴趣,只有刑事侦查领域里的规律才会令我有思想上的无穷愉悦,而做为一个政治家光追求愉悦是不行的,他还需要有在波浪涛天的政治风暴中镇定自若地掌好命运航船的舵把以免覆灭之灾的能力,还需要有无情地铲除敌人的勇气,这些我都难以做到。”南思道说着他的精深的人生观点。
“这些也可以通过锻炼达到。”我说。
“有些人天生具有这样的素质,就是日常被称为天才的那种人,而后天的锻炼必须建立在先天的素质之上,否则必然自取灭亡,比如说你不能把一头温柔的羊训练成一只凶猛的老虎是同样的道理。”南思道漫无边际地说着。
山风徐徐,送来夏夜里难有的清凉,散了一会步后,我和南思道回到紫金饭店的四星级的客房,安然入梦了。
凌晨时分,我被南思道的手机铃声吵醒,南思道接完电话立即爬起了身,对睡意浓浓的我说道:“虞秋月女士家里刚进了窃贼,她很害怕,希望我们即刻前往,看样子,我们要来个深夜探访了,好了,别磨蹭,起床吧!”
出租车在灯火阑珊的街道里穿过,东方已透出亮色,路上有些早起的行人,车子在穿过中华门不久,来到了堂子街巷口,虞秋月女士正跷首企盼,我们一下车,她就赶紧迎了上来,那感觉就象是遇见了久别的亲人。
“你们终于到了,这事太恐怖了。”虞秋月边把我们向居住领着边说道:“派出所警察刚刚来过,他们要求我8点钟上班以后去做笔录,我想只有求助你了,南队长真抱歉,打扰你睡觉。”
“别慌,没什么大不了的,把情况跟我们说一说。”南思道尽量使脸色苍白的虞秋月稳住神。
“大约两三点钟时,我被院子里的一些细小的声音吵醒,起来一看只见西边墙脚蹲着一团黑影,似乎在找寻着什么,等见到我时,他倏地一下窜起身就往外跑,我被吓得大叫起来,这时邻居也起来看,但那人速度快似狸猫,一闪眼就消失了。”虞秋月把我们领进了院子。
这座庭院有点象北京的四合院,不过屋宇要高大许多,进了院门是一个照壁,就象是一道屏风,能够防止院外的人向里窥探,借着路灯及夏日的晨光,我看见此院落座北向南,中间正房是一间有着四扇木板门的堂屋,而东西两侧各有四间瓦房,而中堂的屋檐上隐约可现雕花刻凤的影子。
院子里伫立着一个年约七十的老者,手里擎着一根短木棍,用着凶狠的目光敌视着我和南思道。
“江伯,这是我的两位朋友,他们是来帮助我的。”虞秋月向老者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