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知面对,不知躲避。”辰奂站起身欲走,只觉身后似有一阵风吹过,他正想回身,却惊觉自己已被点穴。
“父亲,您……”辰弘看着将一脸气愤的辰奂推倒在椅上的父亲,难掩惊诧。
“多说无益,你现在就去带熙儿动身。”辰南天道。
辰弘收起惊诧的表情,又看了看辰奂,颔首道:“是。”
看着辰弘开门出去,再看看已在书桌边坐下品茗看书的父亲,辰奂心中又急又气,无奈挣不开穴道,发不出声,只能干瞪眼。
只不过盏茶时间,辰奂却觉得仿若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不停提气试图挣开穴道的结果,便是让他挣出了一身汗。一旁的辰南天却至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
寂静中,响起几声叩门声,“义父。”竟然是熙儿的声音。
辰南天抬起头,道:“进来。”
熙儿推门而入,刚欲直奔辰南天而去,目光扫到一边满头大汗的辰奂,脚步顿了顿,慢慢走到辰南天身边,道:“义父,我不走。”
辰南天抬眸看了看她身后的辰弘,拉过熙儿的手,道:“熙儿,你离开青湖有一段时间了,应该回去拜祭一下你的父母和爷爷。”
熙儿表情呆了一呆,垂眸道:“我知道,可是,也不急于这一时啊,六月份去也来得及。”
“熙儿,这里离青湖要稍近一些,若先回洲南再去青湖,不是多走路程么?你现在去,拜祭完立刻回来,我们还可以一起回洲南。”辰南天耐性地哄着她。
“义父,熙儿知道您不是为了让熙儿回去拜祭爹爹娘亲,您是在担心熙儿。”熙儿突然仰头,对辰南天道。
辰南天被她一言点穿,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义父,熙儿不怕。从小,爹爹就教育熙儿,自己要对自己做的事情负责。熙儿这次借皮影戏敲山震虎,若是真能震出一只虎来,只要义父能把它抓住,熙儿愿意做饵。”女孩扬起甜甜的笑脸,却看得辰南天心中一阵发酸。
“熙儿,义父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长大,不要你为了辰奂,或是义父家中的任何人以身涉险,你懂吗?义父最害怕的事情,是护不住你周全,你懂吗?”辰南天握住她纤细的双肩,意味深长道。
熙儿直视着辰南天温和的双眸,此刻这双眸中所折射出来的光彩,多么地像她爹爹啊。
她突然垂下小脸,咬了咬红润的下唇,低声道:“义父,熙儿不想再失去身边的任何一个亲人,熙儿最害怕的事情,便是再次承受这样的失去。义父,熙儿不要逃避,不要义父再为了熙儿做出牺牲。弘哥哥要参加击鞠比赛,奂哥哥要陪伴他的朋友,而熙儿,要一直和你们在一起。”
辰南天看着她,很久不语。
“父亲,深谷,未必比我们身边安全吧。”辰弘插言道。
辰南天平定了心绪,道:“既如此,熙儿,义父还有最后一个要求,你能不能答应?”
熙儿抬头,道:“只要义父不让弘哥哥送熙儿走,熙儿什么都答应。”
辰南天点头,道:“义父不送你走了。但是从今晚开始,到我们回洲南之前,义父要你一直呆在这院中不要出去,你能不能做到?”
“好。”熙儿毫不犹豫地应承。
延璃宫。
明堂执着一本书,斜倚在明亮的水晶宫灯下,看着那雕着鱼戏莲叶的精致灯盏微微出神。因水晶灯罩折射而显得晶澈的烛光映在他眉目如画的脸庞上,生动而柔和。
“殿下。”他的近侍韩影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侧,行了一礼。
明堂回过神,单手支着额侧,将目光投回书页上,问:“怎么样?”
“龙少爷那边传来消息,说,洲南的那位影小郡主,三年前,的确随着阎煞二殿下回国的队伍去过阎煞,而辰奂是在水虎城找到这个影小郡主的。”韩影低声道。
“水虎?”明堂本欲翻书的手顿了顿。
韩影看着他,补充道:“离那片森林,很近。”
“如此说来,倒是阎煞那两位皇子的面子,没有洲南的这位影小郡主大了?”明堂嘴角泛起一丝讽刺的笑纹。
韩影垂首不语。
“好了,你去吧。”明堂道。
韩影抬头,道:“殿下,韩公子请示,是否……”
“告诉他,还不是时候。”明堂头也不抬,淡淡道。
韩影怔了怔,领命退下。
艾营宫。
“殿下,依奴才看,您还是弃权得了。”周响一进门就苦着脸对窗前的白可道。
白可转身,问:“为什么?出什么事了?”
周响抬头,道:“殿下,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论武,您是半点武功没有,而那辰奂呢,武功比属下还要高,这就不用比了。论文,刚才属下出去打听过了,这辰奂曾被京州君钦封为‘百州第一才俊’,您有把握赢他吗?若比音律,自然要听者来为你们分胜负,他百州的君臣,难道还会说自己国家的第一才俊不及您这位邻国皇子么?国舅爷本来就不看好您点的这位小皇妃,自然也不会帮您说话。反正奴才左思右想,得出的都是同一结论:您不可能会赢。”
“那我就不跟他比啊。”白可道。
周响一噎,半晌,吞吞吐吐问道:“殿下,您的意思,不会是要赖……”
“赖你个头!他若是与我争熙儿为妻,我们的立场一致,目标相同,我自然要与他比试。但他是熙儿的哥哥,立场跟我完全不同,我为何要与他决斗?根本没有道理的事情。”白可理直气壮道。
“这……也有道理。我们就算解决第一个难题了,那这第二道关口,国舅爷那,该怎么办呢?”周响问。
白可回过身,看着窗外,道:“我何须得到他首肯?明天寿宴过后,我亲自去请京州君将熙儿许配给我。”
第二日,酉时末,安平宫湖心高楼上。
“熙儿,你今日怎的想起喝酒来了,天色已晚,一会王爷和夫人回来看见,成何体统?”阿媛按住熙儿执着酒壶的手,劝诫道。
熙儿抬眸一笑,道:“我们躲在这高楼之上,他们如何能得知?我们就喝一点点,又不喝醉,你怕什么?”拿开阿媛的手,为两人一人斟了一杯。
阿媛看着她,半晌,试探问道:“熙儿,是不是,王爷他们一家俱去宫中贺寿,却将你独留在家,你不高兴呀?”
“去你的,你少拿小人之心度我君子之腹。只不过最近夜梦颇多,早上醒来时总是感到疲乏,喝一点酒,想睡得香甜而已。”熙儿举起杯,向阿媛示意。
阿媛心中有疑,又不忍扫她的兴,端起酒杯与她共饮。
“唔,好辣!”阿媛放下酒杯,急忙吃了一片蜜饯苹果。
熙儿呵呵笑着,转身来到栏杆前,低头看着湖心的那轮明月,轻声道:“十五了,月好圆啊。”
阿媛闻言,也来到栏杆边,看着夜空,道:“是啊,眨眼,又五月十五了,一年,又将过去一半。”说到这,她心里突然一动,五月十五?
从青湖回来之后,有一次曾听辰弘小王爷说起过,熙儿不在的这三年,每年五月中旬和十月中旬,少主都会到洲南来一趟。
上次熙儿被掳往平楚,回来之后,对自己在平楚的遭遇只字不提,不知,是否跟少主有关?熙儿这是,在想念少主吗?
思虑未完,耳边隐约传来“嘭”的一声轻响,她抬头,却见东南方向的夜空中,突然升起一朵五彩绚丽的光焰之花,夺目璀璨,华光四射。在空中闪闪烁烁还未完全消失时,又是“嘭”的一声,另一朵焰花又骤然升起。
“哇,熙儿,快看,好漂亮啊!”阿媛显然已完全被吸引,小手交缠仰着头看得极为入神。
熙儿看着那难得一见的美景,思绪却回到了五年前,那一年,她八岁。秋天,爹爹带着她在阎煞金煌行医,曾见过这种焰光之花,当时,爹爹将她抱在臂中,指着夜空道:“熙儿,这叫烟花,好不好看?”
当时,年幼的她这样回答:“好看是好看,只是,它为什么一晃就没了呢?”爹爹听了她的话,一阵大笑。
她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对自己宠极爱极的爹爹,也会如那烟花一般,眨眼,便没了。只留一段美好的影像,在她的脑海中。
无语的,稚龄女孩又饮了一杯酒。
艾营宫门前台阶上,白可青着脸,大步越过等候的宫人,怒气冲冲向寝殿而去。
荀靖紧随其后,身后,是周响和十几个提着宫灯的随从,来到寝宫前,荀靖微微侧头,对身后周响道:“在门外守着。”
周响见太子气成那样,本来就不想进去,荀靖这一吩咐,正合他意。挥手驱走掌灯的宫女,他站在门外,竖起耳朵听着殿内的动静。
白可大力扯下脖颈间的系带,将绣着金龙的华贵披风甩在地上,转身冲荀靖叫道:“这是我的婚事,我的皇妃,你们凭什么替我做主?”
荀靖不气不怒,拱手道:“殿下,臣不是按您的旨意,点了镇南王的郡主么?”
见荀靖此时以君臣之礼与自己相对,白可更加怒不可遏,吼道:“你就是故意的,我明明告诉过你,是镇南王府的影小郡主,影小郡主!不是辰莹!”
荀靖俯首,仍然恭敬道:“臣失察,请殿下原宥,臣在牡丹花宴上见镇南王夫人身侧只此一女,今夜镇南王府到席之人中又只此一女,臣以为这便是影小郡主,故而请京州君将此女指给殿下,臣又怎知此女竟不是殿下口中的影小郡主呢?”
“你不知?谁说这句话我都会信,唯独你说,我不信!”白可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
荀靖并不抬头,只道:“请殿下息怒,臣的确不知。今夜之事,臣虽有错,但殿下也有不是之处。即使此女不是殿下心仪之人,但毕竟是他百州镇守王之女,即便不为两国邦交考虑,殿下也不该当众表示您看中的不是嫣郡主而是其妹,殿下如此一闹,镇南王一家何其尴尬。若不是京州君从中调和,这出闹剧,殿下准备如何收场?”
“说到头,倒是我的不是?依你的意思,我就该闭口不言,任你们君一句臣一句地将那辰莹指给我?”白可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