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九无奈道:“开价之前,我不得先给你讲讲它的出处及价值么?”
熙儿将玉冠摘下来,递给他。
燕九拿了玉冠,煞有介事道:“此物名曰‘云雉双凤雪玉冠’,产玉圣地云带山上好的雪花玉,阎煞素有‘琢玉名将’之称的雕刻名家车篌的引退之作,玉质晶莹剔透,所刻双凤栩栩如生,不论质地还是雕工,都堪称极品。
但这还不是它最珍贵之处。众所周知,玉带山地处极寒,一年四季冰封万里,以盛产寒玉而出名,但此玉,却是出自那极寒之处的稀有温泉之中,玉质温润如泉,天下只此一块,常戴此冠,不仅有装饰之用,更有助于提神补气,护肤润发,是女子柔肤驻颜,永葆青春的稀世珍品。故而开价是,二十万两。”
熙儿瞠目结舌,愣了半晌,又看看那两根翎羽,问:“那……这翎羽是送的么?”
燕九憋着笑,道:“哪有这等好事,这翎羽是与玉冠分开卖的,开价十万两。”
熙儿怔了怔,倏然抬头晶眸一瞪,道:“燕九,你捉弄我是不是?两根羽毛也要卖十万两,你抢劫啊?”
“喂喂,我看你才想抢呢。”燕九捧着那玉冠退后两步,抚着那翎羽道:“你知道这翎羽的来历么?它是阎煞南部沙漠深处一种名叫云雉的神鸟尾部的羽毛,而且只有雄鸟才有,早在三十几年前这种鸟就灭绝了,现在存世的只有这两根翎羽而已,你说它值不值钱?”
熙儿想想,似乎是挺珍贵,但转念一想,即使珍贵也不用卖得这么贵啊,遂抬头反驳道:“即使它很稀有,但它只是两根羽毛而已,又不能吃又不能救命,谁会花十万两来买它?”
燕九嘿嘿地笑得邪魅,道:“你怎知没人会买它,我告诉你,有钱的男人会争着抢着要的。”
熙儿不信,问:“为什么?”
“因为,这羽毛有一种神奇的功效,男人只要用它在自己心爱的女人身上轻轻搔两下,便能让女子春心萌动,骨酥筋软,不仅主动宽衣解带,还投怀送抱,任其恣意……”话还没说完,熙儿早羞红了脸,顺手拿过一旁的一卷画轴便追打过去。
燕九见状,将玉冠往她床上一扔,大笑着转身便跑。
熙儿一路追至楼下园中,突然失了他的踪影,四周静寂一片,月色朦胧。
熙儿心中暗暗奇怪,这厮怎么跑得这般快?怕是躲在花木中了。这个色胚,竟敢对她讲那样不堪入耳的话,她非教他知道她的厉害不可。
一路寻寻觅觅地走了小半个园子,还是没有他的踪影,她暗叹一声罢了,算他运气好。看看月上中天,便打算回房睡觉。
鼻尖却又沁入一丝幽冷的荷香,她停住脚步,四顾,确定了这抹香气不是她的幻觉后,她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
是他吗?会是他吗?是不是他来了?
她循着香走向一株巨大的芭蕉,站在芭蕉前时,心中又是怀疑又是希冀,以至于她半晌都不敢伸手去拨开那挡住她视线的叶子。
若真的是他来了,那她……该如何的欣喜。
不……她要先问问他为何要赶她走,赶她走了又为何再来找她?然后再欣喜。
她咬着唇强抑着心跳轻轻拨开那片巨大的芭蕉叶。
看到的却只是一地斑驳的月光,她呆了一呆后,蹙起鼻尖细闻,哪里还有荷香?
心中突然极度失望,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黯然。她垂下手,默默转身。
是她傻了吧,他怎么会跑来看她?他若想看她,就不会赶她走了。
走了几步,到了独一楼的池边,她突然自嘲地笑了。
其实她何必去怨他,早在九年前,在这池边,他不就用他的行动告诉了她,他只是为了报恩了么?那时她才九岁,与他素未谋面,他却出手相救。她不信田明晟会爱上九岁的她,难道萧天临就会么?
除了报恩,还能因为什么?
她垂眸,黯然神伤,少时,突然转身衣袂翩跹地向房中跑去。
都不爱我又如何?大不了余生就与燕九这样的人为伍,起码,她可以尽情肆闹而不必担心自己会动心动情,更不必对他负责。
八月一日,龙栖园贵盛锦绣,冠盖云集,热闹非凡。
熙儿恹恹地坐在窗边,看着院内楼上到处都一派豪族风流,忍不住暗暗惊奇,不过是个园子的三周年庆典,竟能整出这般皇亲国戚过寿辰般的排场来,这龙栖园果真是不俗啊。
不过她却不准备出去凑热闹,因为昨晚的事,她还没有彻底甩开阴霾的心情,她和燕九的表演在酉时,她还有很多时间。
回身看到妆台上的玉冠,想起昨夜燕九的话,心中厌恶之余却也升起一丝好奇。
她坐过去,扯过那翎羽搔搔自己的脖子,痒得笑倒在地。爬起来后,心中暗啐:这个色狼,就知道他是糊弄人的。
然而,心中浅浅的伤感却徘徊不去。
楼中压抑,园中人多,她出了园子一路逛到忘机楼,要了个包间,临窗独饮。
龙栖园曲径通幽的甬道上,辰奂和姬傲正悠悠漫步。
“田明晟看起来武功不错,我要找机会与他过过招。”走着走着,辰奂突然道。
姬傲愣了一愣,随即失笑,道:“九年前你在与他的比试中输了半招,一直耿耿于怀,想不到失忆之后却还惦记着这事啊。”
辰奂站住,回头看着姬傲道:“我与他是旧识?”
姬傲惊愕,问:“你家人不曾告诉你么?”
辰奂摇头,道:“只字未提。”
姬傲心中一疑,道:“怪哉,那你知道你曾有个义妹名叫熙儿么?”
辰奂想了想,道:“辰弘提过一次。”
姬傲心绪微转,想起那年辰奂跟着熙儿跳入怒江的情景,似乎有些明白了景家人对他刻意隐瞒此事的用意,当即一笑,道:“其实他与你也就是见过几面吧,他每次来都是看望你的义妹,你通常不太理他。”
辰奂看着姬傲,清亮的目光充满探究。
姬傲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勉强笑着问:“怎么了?”
辰奂突然收回目光,道:“没什么。”言讫,继续漫步。
姬傲跟在他身后,道:“此时田明晟来我朝商议赎回三省一事,委实令人头痛。”
辰奂淡淡道:“我们能想到黑风王朝可能趁机生事,难道窑边国君就想不到么?”
姬傲道:“早在九年前你我就同南沙溢打过交道了,他那个人,作风狠辣而且蛮不讲理。”
辰奂道:“既然明知如此,你还担心作甚?”
姬傲一怔。
辰奂回过身,道:“如果避免不了,唯有直面而已。”
姬傲蹙眉道:“话虽如此,但每每想起四年前那场战争,常心痛于百姓罹难,真的不想再经历一次。”
辰奂仰头看看天,道:“除非天下只有一国一君,否则,战争无可避免。”
姬傲拍着道旁一株高大的火焰木的树干,叹息一般道:“说的是,只是,当今这局势,又有哪一国能灭了其余二国,即便能,这过程又要以多少人命为代价呢。”
半晌不闻辰奂的声音,他转眸看去,却见辰奂仰着头直直地看着东面的一幢楼。
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并无异样,不由问:“怎么了?看什么呢?”
“你看那扇窗户上是不是有支风车?”辰奂问。
姬傲抬头细看,五楼的一个房间窗户上的确插着一支风车,便道:“是啊,怎么了?”
辰奂不语,又看了半晌,终是摇摇头,道:“没什么。”
走了片刻,正好碰到园中的一个侍儿,辰奂便指着那窗户问他是何人的住所,侍儿回答说是清歌姑娘的房间。
侍儿走后,姬傲揶揄道:“嘿,你不会真的看上那个歌女了吧?”
辰奂冷哼:“胡扯!”
熙儿一个人在忘机楼自斟自饮,不觉竟醉趴在桌上睡着了,待到醒来,照在她面上的已是夕阳。
她睡醒了,酒却未醒,付完帐走在街上,摇摇晃晃没个定形。经过身旁的行人见她一个女子醉醺醺走路东倒西歪,无不指指点点,咬耳窃笑。
熙儿袖子朝那些人一扫,语音不清地喝道:“笑什么笑?没见过女人喝酒么?再笑把你舌头割掉!喂……你看什么看,仔细眼珠子。”
路人见她形骸放浪言语粗鲁,料定不是什么好货,便也躲远了去指点。
熙儿一个人在因旁人退让而宽阔许多的石板路上晃得好不欢快,边走边模糊地想,自己喝的这般醉,还怎么跳舞,扮一只醉蝶么?呵呵,不知跳砸了宣园会不会想掐死她?应该不会吧,宣园是个好男人。至少,目前看上去是……
身后传来阵阵马蹄声,越近越慢,到了她身后渐渐停了下来。
熙儿继续晃悠悠地走,毫无让路的意思。
“这位姑娘,请让让道。”耳畔响起年轻男子礼貌却冷硬的声音。
熙儿充耳不闻,继续在宽阔的街道中央踉踉跄跄脚步不稳。
“这位姑娘,请你让道。”男子的声音再度响起,却比方才多了一丝不耐。
“让道?笑话,这道难道只有马能走,人却不能走么?我偏是不让,你待如何?”熙儿头也不回,语气却十足无赖。
“你……”男子的声音似欲发飙,却在说了一个字后没了下文,接着,另一道较温和的男音响了起来:“清歌姑娘,需要帮忙么?”
见有人唤她名字,她晃悠悠地转过身子,却在回身的刹那瞳孔缩了缩。
田明晟,辰莹,雪龙驹,赤龙。他们并排着,珠联璧合,相得益彰,光华无限,在他们耀眼的光芒中,她不敢逼视,她看不清其他的人,只觉得眼前炫白一片。
他们并排着,投来冷而淡漠的目光,是那样的相似。
哦,她好像更醉了,站都站不稳了。抬头对面前的姬傲微微一笑,道:“你谁啊?带我一程吧。”
姬傲失笑,向她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