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虑中,夫人又生了第二胎,就是如今的谷主。谷主刚出生时,身上也没有印记。当时玉澄便想,或许是隔了这许多代,那妖族下的诅咒终于失效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按照祖辈的遗训,大公子三岁时,他便开始教他冥息大法,小公子两岁时也开始练习冥息大法。很快,他便发现了两个儿子的区别,两岁多的小公子,只练了几个月,修为便超过了已修炼了一年多的大公子。
玉蛮自玉祺身上早已得出结论,从自己被那妖族施了诅咒之后,子嗣虽然身体孱弱,但资质和容貌却都堪称绝顶,常人需要几十年修炼的武功心法,玉祺几年便可掌握。玉祺之后的几代子孙,确实个个风华绝代,天赋过人。
所以玉澄暗地里特别关注小公子萧天临。
终于,在小公子三岁的时候,玉澄在他的额上发现了与自己身上一般无二的印记,不同的是,他的印记是如胎记一般一直映于皮肤表面,而小公子的这枚印记,却是时隐时现。
这印记看着美艳,其实,却是历代魅皇的死穴所在,任其武功再高,只要这枚印记被人轻按一下,便会立刻毙命。
从玉祺到玉澄,几代魅皇的印记都是长在身上,有衣服遮盖,外人无法窥见,可小公子萧天临的印记竟然长在脸上,那代表着,所有了解玉氏这段历史的部下们一眼便可看见他的死穴。所以,玉澄才令小公子不准束发,为的,其实就是遮掩这枚致命的印记。
自从这枚印记开始显露,小公子的身体便也一天天开始呈现出玉氏传人特有的孱弱,从那时起,玉澄便经常悄悄带着小公子离开悠境,到横翠去疗养。
而大公子华宏却与常人无异,虽然容貌与资质稍胜常人,但比起小公子来却相差甚远,那时,玉澄其实就已经决定传位给小公子了。”
燕洱不解,问:“长老,既然漓公子与常人一般健康,那老谷主为何不传位给他,令他保护身体孱弱的弟弟不是更好吗?”
奚雀摇头,道:“随着幽篁门在天下声名鹊起,原来忠于玉氏的那些家将之后,其实早就开始觊觎幽篁门所积累的财富和武功秘籍了,只不过,历代魅皇虽然寿命不长,但存世时却绝对是天下无敌的绝世高手,加上阵堂凌氏一直忠心耿耿,他们才不敢妄自蠢动。
但历代魅皇所练的四门武功,冥息,九诀,涅影和玄寒罡法,于正常人而言,涅影无法修炼,修炼九诀神功,至少需要二十年时间,而玄寒罡法和冥息大法,每一样要修炼至十层,没有四十年的功夫是万万办不到,也就是说,大公子华宏光是要将这两样都修炼至最高境界,就需要七八十年的时间,这段时间内,如果谷中发生叛乱怎么办?
再者,大公子自小就不怎么与小公子亲近,老谷主也担心大公子在权力财富的诱惑下,终会对小公子不利。
所以,谷主只能将大公子驱逐出幽篁门,传位于小公子。”
燕洱又问:“既然谷主早就决定要传位于小公子,为何后来又要让他们兄弟二人比试呢?”
奚雀道:“这是老谷主行的一个险招啊。小公子萧天临虽然自小身体比常人孱弱,但比起他的父亲和祖父辈来,已经是好了很多,加之他练功奇快,十岁时便已将冥息练至第五层,玄寒罡法练至第六层,所以他行走跑跳看起来与常人并无大异,见此,老谷主便想让他们兄弟二人通过比试争位,从而迷惑部下,让他们以为两个公子都是正常人,他们无隙可乘。
岂料,比试中,虽然老谷主为小公子设置的路程比大公子短了一半,但小公子却还是在归途中因为体力不支而昏倒在平楚的雪原上,事后老谷主令人对小公子执以鞭刑,其实也是为了迷惑众人。他心中,是十分庆幸小公子还能活着回来的。”
燕洱凝眉道:“长老,既然历代魅皇身体都很孱弱,那为何幽篁门还要专门为魅皇设刑堂,并将那九龙涅槃鞭拿回来作为行刑之用呢,那岂不是很危险么?”
奚雀再次摇首,道:“谷中之所以设刑堂,其实追根究底,也是不想让魅皇出谷受到世人的瞩目和伤害而已。历代魅皇是身体孱弱,但他们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究竟有多孱弱。
这九龙涅槃鞭天下闻名,用它来做行刑工具有两个好处:
第一,此鞭能震断人的奇经八脉,但它却不会如普通的鞭子一般让人皮开肉绽,这就避免了在行刑过程中让魅皇流血的危险,再者,这鞭到玉暝落那一代才被立为行刑之物,而那时,魅皇已经开始修炼冥息大法,有了冥息大法的根底,这鞭子其实根本伤不了魅皇的身体,只不过如正常人被柳条抽了一顿,很痛而已。
第二,那些刑堂的人不了解其中奥秘,他们只知道,不管武功多高的高手,如被人用十层功力抽上一鞭,不死也残,而魅皇竟能受几鞭而不倒,其武功修为已不在常人所能想象的范围之内,这样想着,便会心生惊惧,轻易不敢行叛乱之事,故而,这根九龙涅槃鞭,实是为震慑那些心怀不轨的人而设的。”
燕洱道:“可是,我曾亲眼看到谷主因为受了鞭刑而嘴角溢血。”
奚雀道:“那正是他身体孱弱的表现,常人如被柳条抽打一顿,最多痛出两行泪来,但他却不能承受。幸好这冥息大法可以维护他的周身经脉,否则,练武之人不可避免的受伤吐血,只怕也会要了他的命。”
燕洱沉默了片刻,道:“奚长老,您之前说有事情要交代我。”
奚雀点头,道:“燕洱,自玉祺开始,我便负责保护和照顾魅皇,而他们也像尊重长辈一样的尊重我,因为每一位魅皇的寿命都不会太长,所以,前几任魅皇,我最多让他们拖到二十岁,便一定要他们娶妻生子,可如今,谷主已经二十七岁了,我却一直没有催过他的婚事,你可知为何?”
燕洱微微摇头,道:“不知。”
奚雀叹息道:“因为那株七星出云。七星出云十年一发芽,十年一开花,百年一结籽。历代魅皇虽然都在努力寻求自强的办法,但都离不开这株七星出云,如没有七星出云的花作为辅助,每一个十年对于他们来说都可能是无法逾越的一个坎。明年,七星出云又要开花了,但这次的花,谷主不能吃,因为,明年,是这株七星出云的第一百年,它要结籽枯萎了。”
燕洱一惊。
奚雀接着道:“现任的谷主,与以往任何一届都不同。除了那致命的印记时隐时现之外,他练功的速度比以往任何一届魅皇都要快。他十六岁练成九诀,十八岁练成玄寒罡法,二十二岁练成涅影,二十六岁将冥息大法练至第九层。我原想,这七星出云自此次结籽到它再度开花,一共要三十年的时间,谷主已快安然度过这第一个十年,如若他能将冥息大法练至第十层,晚一些娶妻晚一些生子又有何妨?岂料,他还是在这最后关头,功亏一篑。”说到此处,颇为痛心。
燕洱不自觉地捏紧了双拳,半晌,艰难地开口道:“去年谷主练冥息吐血时,长老曾提议他娶那秋氏女子为妻,可他拒绝了,若是他果真动了情,又如何会拒绝呢?”
奚雀道:“当时我也是如你这般想,我想,他可能果真是为了报恩故而如此。那女子走了之后,他又将冥息练上去两层,更确定了我的想法,但如今看来,只怕他那次拒婚,并非因为不喜欢那女子。”
燕洱不解,问:“除此之外,还能因为什么?”
奚雀微微垂首,叹了口气,道:“玉祺因年少时险些害于其母之手,自在此处建了再生谷后,他便立下家训,历代谷主一旦得嗣,立弑其母,以防其将来为害少主。”
燕洱震惊地瞠圆了双眸。
奚雀道:“虽然不是每一位母亲都会害自己的孩子,但玉祺之后的每一位魅皇还是遵守了这条家训,所有的魅后在生下第一个孩子之后,都会被魅皇亲手杀死。其中,要数前谷主的夫人活得最长了,她一直到谷主三岁,额上显现出印记时,才被前谷主杀死。而这些魅后的尸体,都被葬在横翠冷山背后的冰沼中,再生谷中,除了我与历代魅皇之外,无人知晓这个秘密。”
燕洱只觉得自己的心似被冰水侵蚀,语音有些颤抖地问:“谷主知道这些,也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被自己的父亲亲手杀害的么?”
奚雀点头,道:“历代魅皇即位后,学习祖上定下的家训时,都会知道这一点。”
燕洱觉得有些头晕,谷主那般纯稚和善良,他是如何面对这个事实的,他又是如何承受这个事实的?她不敢想,而今,对于他的疏离和沉默寡语,她似乎可以理解了。
奚雀道:“我看得出,谷主心思单纯而善良,他只怕不仅仅是不愿娶那女子为妻,他可能根本就不愿娶妻。如今,他已然动情,根本不可能将冥息练到第十层了,即便我违逆主人擅自将这一条从玉氏家训中剔除,他一旦娶妻生子,还要二十年七星出云才能再次开花,他的孩子,又如何能在没有七星出云的情况下活到二十岁呢?
我欲待让他晚一些娶妻生子,可我如今却已是风中残烛,只怕等不到那天了。他的冥息未能练得圆满,我既担心他不知何时会如他的祖辈一般孱弱而亡,又担心我死之后谷中那些心怀不轨的人会与黑风王朝里应外合,使这一方澄净天地再无宁日。所以,我决定,在我死之前,为他,肃清内患。”
燕洱静静抬眸,问:“奚长老,我该做些什么?”
奚雀道:“我意诈死,引刑堂堂主淳于谋和摄部首领杜鹃来祭,阵堂凌安会提前在松鹤岭布下阵法,伺机将其困于阵中,饥渴而亡。只要此二人一死,再要清剿其附逆势力,易如反掌,只是,在动手之前,你需设法取得那条九龙涅槃鞭,刑堂堂主淳于谋武功高强,他若执鞭在手,谷中众人只怕多要伤在其手。”
燕洱轻轻皱眉,道:“这鞭乃是谷中圣物,淳于谋如何肯轻易交出。奚长老,您看,可否由您出面,让谷主去取?”
奚雀道:“不可,淳于谋甚是机敏,城府极深,若是谷主去问他拿鞭,他立刻会想到是我要对他动手,只怕他要逃走。他对我幽篁内部机要太过了解,若让他逃出谷去,对我幽篁门极其不利。”
燕洱低眸思索一番,轻声道:“那,如何是好?”
“趁他不备,偷。若被他当场拿住,你便用此鞭杀他。”奚雀道。
燕洱怔了一怔,轻点了点头,道:“燕洱谨遵长老吩咐。”又问:“此事,是否要知会谷主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