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同样寂寂无声,她顿了顿,身形一转,贴在另一半未开的门扉旁向殿内看去,借着头顶那鹰眼的火光,她惊奇地看到门内竟然是面石壁。
心中虽惊疑不定,但她还是迈进门槛,向两边望去,似乎都是漆黑的过道。
她从怀中拿出随身携带的火折点亮,一步步向右边的过道走去。
过道狭窄,两旁都是高不见顶的墙壁,她满心疑惑,前面还是一片漆黑,不知尽头在哪,尽头处,又有什么样的场景在等待着她。
她吸一口气,步伐沉稳。
不知走了多久,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极近的脚步声,仿若从天而降一般,接着一阵凉风掠过她的颈后,她本能地一低头,同时旋身一脚。
刀剑落地的哐当声和人重重摔倒的闷响同时响起,她眼神一凛,手持匕首欺身上前便要结果他。
“恶魔,你们这些恶魔!”她还未动手,那人却歇斯底里地大叫着爬起身就向她冲来。
她为他的声音一怔,就在一愣的空当,那人已疯了一般冲过来将她扑倒,她手中的火折被他一冲,甩出去老远,过道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那人显然不会武功,将她扑倒后,双手一拢将她的脖子狠狠掐住,压在她身上的身体却在微微颤抖。
她回过神,奋力扯开他紧掐着她脖子的双手,喘息道:“白可,是我。”
他没有反应,继续挣扎着要掐她的脖子,鼻孔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她觉得不对劲,抬起一脚将他踢倒一旁,反身按住他,道:“白可,我是秋儿!”
他身体僵硬,静默了半晌,竟开始轻轻哽咽,语音颤抖道:“秋儿?”
“是我,白可,你怎么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边说边伸手触摸着他的脉搏,确定他只是惊吓过度,并没有受伤。
“他们都死了,他们好残忍,他们都是魔鬼……”他颤抖着语无伦次。
熙儿放开他,循着刚刚火折飞落的方向一路摸去,终于被她找到,她轻轻一吹,火折重新亮了起来。
她执着火折回到白可身边,却见他眼神涣散,头发散乱,浑身血迹,狼狈不堪,不停地喃喃:“都死了……好残忍……都死了……”
她心内一焦,伸手拍拍他的脸颊,道:“白可,醒醒,看着我,白可!”
他猛然一颤,眼神惊惧地看过来,目光落在熙儿脸上时,微微一震,半晌,满眼含泪地问:“秋儿?”
熙儿见他那样,心中十分难过,双眸微湿地点头,“是我,白可,你怎么会在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事?”
他却突然拥住她,哭着道:“你没事,太好了……”
熙儿一愣,本想推开他,可手刚刚触及他因哭泣而起伏不停地胸膛,顿了一顿,又放下了,静静地陪着他一起落泪。
他哭了片刻,终是放开了她,一边拭泪一边道:“对不起,我失态了。”
熙儿拭去脸上的泪痕,微微摇头,咬着唇道:“我在来的路上看到周响……就知道你一定出事了。”
他闻言,眸中泪又泛了上来,无比心痛地皱着眉,道:“半个月前,九弟回到宫中,说探明了黑风王朝的老巢,请父亲准他带兵来剿灭黑孽。我听说你和辰奂被黑风王朝控制了,便与他一起来,不料,在宛月城中了黑风王朝的埋伏,我和九弟的军队被冲散,周响也为了保护我而……”说到此处,他的泪雨一般地落。
熙儿眼中泪光闪烁,半个月前,正逢霖国公荀放行刺圣驾一案发生之际,他遭逢如此巨变,竟然还想着来救她,这份情谊,她委实是难以报答。只是,半个月前,她尚未到达这里,又是谁告诉他她被困黑风王朝呢?
他好不容易控制住情绪,道:“当夜的情形过于混乱,我见周响死去,自己也差点昏聩,贴身的十几个禁军护着我一路逃到这里,却在这里又遭逢黑风王朝徒众的围剿,后来,我看见了辰奂,他护着我与那些黑衣人厮杀,我昏昏沉沉,何时被他推出战圈都不知道。等到清醒过来,就看到前面有一个人在走,我以为是黑风王朝的人,就……”
熙儿的心一落,又是一提。
辰奂果然在这里,只是,如今他的情形又如何了?
她环顾左右,又看看面前神情委顿的白可,轻轻握住他的手,道:“白可,此处凶险,你又不懂武功,我先带你出去躲起来,待我找到辰奂,我们三个一起离开。”
白可抬眸,缓缓摇头道:“你不要管我了,如今九弟也不知身在何处,是生是死,这次未能剿灭黑风王朝,若他也不能活着回去,我独自活着回去又有什么意思?秋儿,你快去找辰奂吧,当时殿内几十个黑衣人围攻他一个,只怕他应付不了,只可恨我身无半点武功,不能帮他,说来救他,却反而连累了他。”
熙儿听他这般说,一时心急如焚,但也不能丢下他不管,遂道:“白可,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绯儿和孩子考虑。你若在这里有个三长两短,却叫她们母子去依靠何人?宴泽牧不见踪影,但也未必就丢了性命,你且忍耐一时,一切待离开这里再说。”
白可似有所动,熙儿一把拉起他,道:“走,我先带你出去再说。”
循着刚刚熙儿进来的过道,两人小心翼翼地走了半晌,却怎么也不见那两扇巨大的门扉。
熙儿手心渐渐沁出薄汗,她被困在这里不要紧,但千万让白可出去啊,他还有妻子和孩子要照顾,他还有好长一段锦绣人生可以与家人共度,莫不要因为她而害了他。
如此想着,心中便分外焦躁起来,恨不能在墙上砸出一个洞来让他逃生。
又不知走了多久,就在她快要绝望时,前面突然出现了一片亮光,在墙壁上映射出一道门的形状。
她心中一喜,拽着白可快走两步,来到那洞开的殿门处往里一看,登时怔住。
巨大的圆形大殿内,四周是层层通向底部的台阶,壁上燃着上百支巨大火把,亮如白昼的大殿内,到处是死尸,到处是泼洒的鲜血,刺鼻的腥臭呛人欲呕。
白可早已背过身去呕吐起来,熙儿却顾不得,因为她在遍地死尸中看到一个人,他拄着一柄刃口破损的剑,浑身血迹斑斑,面色苍白如纸,半靠半坐在一处没有死尸的台阶上,闭着双眸静默不动,不知生死。
“辰奂!”她惊呼一声,顾不得脚下破碎的肢体粘腻的鲜血,冲进殿内向他跑去。
身后白可也捂着胸口跟了进来。
辰奂突然睁开双眸,第一反应便是横剑而起,却在看到向他飞奔而来的女子时,石雕一般怔在原地。
熙儿见辰奂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愣了一愣之后,猛然想起他失忆了,而自己还从未以真面目在他面前出现过,他可能不认得自己,遂在他面前站定,看着他憔悴不堪的脸,道:“我是清歌。”
他布满血丝的眸中情绪复杂,有些僵硬地伸手,轻轻向她脸颊探来。
她没有躲,当他的手指切切实实抚上她柔嫩的脸颊时,他紧绷的神情一松,直直地向后倒去。
她早已看出他精力透支,刚刚的精神是强打出来的,此刻他心情一放松,巨大的疲累和虚脱立刻侵袭了他,所以他浑身无力地瘫软了。
她一把扶住他,让他慢慢坐在台阶上,身后白可也小心翼翼地避着满地的尸体过来了,看着辰奂极差的面色,问熙儿:“他要不要紧?”
熙儿抿唇不语,伸手欲切他的脉,辰奂却将手一缩,也不看她,摇头道:“我没事,只是有些累。”神情却似有些遗憾。
熙儿看着他明显受了伤的面色,微微咬唇,道:“我们出去吧。”转身一看,四壁严丝合缝,哪里还有他们刚刚进来的石门?
白可轻轻“咦”了一声,不解地看向熙儿。
熙儿四顾一番,道:“白可,我们找找这墙上是否有机关。”
白可点头,和熙儿两人分开两边,沿着那厚重的大理石砌成的墙壁摸索起来。
正茫无头绪,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石壁相磨的声响,熙儿回身一看,大厅对面的墙壁上突然开了一道石门,大队的黑衣人行动迅速地涌了进来,神色冷冽地沿着门的两侧站成两排。
辰奂突然站起,几步跨到熙儿身旁,护在她身前与她一起看着石门入口。
宴泽牧,一袭干净而华丽的浅金色牡丹纹锦袍,披着一袭如夜色般浓黑的披风,颈下两颗红宝石纽扣殷红如血。
他双目明亮如炬,嘴角噙着幽魅而神秘的微笑,带着君王般的高傲魔鬼般的气质,闲庭信步一般悠悠然地步下台阶,身后跟着一男一女。
看着这样的他,熙儿心中升起一股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暗暗地心惊,却说不出究竟为何。
那边,白可却大喜过望,叫道:“九弟!”疾步迎了过去。
熙儿蓦然地想出声拦住他,却见宴泽牧脸上也浮现出一个亲切至极的笑容,伸出双臂道:“六哥。”
极短的时间,兄弟二人便双臂交握惊喜万分地重逢了。
熙儿看着宴泽牧满脸笑容地握着白可的胳膊,心中轻轻舒了口气,是她多疑了吧。
然而下一幕的情景却让她呆若木鸡,反应不及。
宴泽牧轻轻一松手,白可便直挺挺地向后倒在尸堆中,大睁着双眸,唇角带血,无声无息。
她僵立了几秒,大叫一声:“白可!”几步飞窜到他身边,探手一搭他的脉搏,顿时浑身僵硬。
他的心脉已被震断。
他……死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宴泽牧明明只是握住了他的胳膊而已。
她看着他无神的双眸,苍白的脸颊,只觉得难以接受。他刚刚还和她一起寻找墙壁上的机关,憧憬着一起离开这里回金煌去,他就快做父亲了,即将临盆的妻子还在宫里等着他,可如今……
胸口一阵剧烈绞痛,她机械地站起身,抬眸看着与她近在咫尺的宴泽牧那笑意不改的熟悉脸庞,艰难地,一字一字地问:“为什么?”